妹己身为邪祟,被关押在地狱十九层,却能悄无声息地越狱,且对人间的情况有一定预测...般星觉得,妹己是有点子神奇在身上的。
依般星以前的个性,她得把这事搞清楚,毕竟一个囚犯,掌握了看守乃至地狱都未掌握的情况,这还得了?
但现在嘛...般星已经悟了。是六百年不给涨薪天天加班的工作重要,还是如花似玉小鸟依人的姐姐重要?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所以说,一个佛修,不要脸了,和邪祟一唱一和了,是非常可怕的。
般星没去追问妹己的秘密,而是换了个话题:“是不是老人家夸张了,如果人间真成了这样,勾魂司不会察觉不到吧?”
勾魂司,专门负责去人间勾魂的部门。人们熟知的黑白无常,就是这个部门的头头,偶尔也负责抓捕鬼怪邪祟一类,毕竟这些东西害人,会多出许多不好勾的魂,相当于侧面减少工作量了。
妹己幽幽道:“两个可能,一,他们真的不知道;二,他们知道,但懒得管。对这些地狱员工,你的了解比我多,你猜一猜,是一,还是二呢?”
般星纠结了一会儿,道:“别把人想得那么坏...我倾向二。”
和世人预想的不同,地狱的地位是独立的,并不受天华城管辖,神仙们或许会在乎人间秩序,毕竟秩序崩坏会影响香火信仰,但地狱没有这个需要。
地狱本身就是这世界的一部分。
它是世界自带的一段循环清除程序。
因此,地狱运转的快慢由它自己决定。
极端点说,只要不玩脱,没到整个世界毁灭的程度,地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给员工们放个一千年的假也不是不行。
令人庆幸的是,至今还没地狱决策者这么浪,大家都很有责任心...
但相比于神仙们的卷,地狱员工们就显得有点颓。
尤其在酆都大帝陨灭之后。
员工们在地狱内还好,毕竟有阎罗等上司盯着,但如果出来跑外勤...勾魂过程中去泡个温泉,按个脚,来份豪华海鲜套餐也很正常是吧。
出差很辛苦的!
这也是般星越狱的自信。
谁也不知道追拿的人会不会半路拐去旅游景点度个假...
般星皱眉道:“这些王八蛋...等我们去了中州,如果情况属实,还是要想办法通知阎罗一声。”
妹己似笑非笑:“你不怕行踪暴露?”
何况,哪有逃犯越了狱,转头给狱长传消息的,嫌被捉拿得不够快吗?
般星也知道这个道理,她苦恼地挠了挠脑袋,然后仰面躺倒在床铺上,道:“姐姐,其实我的觉悟没那么高,也很怕麻烦,有时候觉得呆在地狱十九层也挺好,不必杀人,也不必救人。但既然出来了,有些事,就是必须得做的...一是因为我是佛修,但更多的是...不去做,我心里不安宁。”
妹己先点评了一句‘没出息’,然后问:“你后悔吗?”
般星笑笑,道:“还好。”
像之前回答妹己的那个问题一样,就是‘怕。但不到想逃的地步。’
何况有妹己在身边,般星更不想逃了。
她打蛇棍上,挨挨蹭蹭到妹己身边,腆着脸道:“姐姐,万一我应付不来,你得帮我。”
妹己惊了:“你莫非还要我一个邪祟帮你救人?”
这是什么神经病的想法?
般星痛心疾首:“姐姐,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在我心里,你就是热情开朗,乐于助人的仙女啊!救个把人算什么,说不定还能救我呢!”
妹己:...懂了。这就是既要帮般星打架,又要帮她救人的意思。
般星既然知道妹己有点子神奇在身上,自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帮手,她强硬地蛄蛹到妹己身边,搂住她一条胳膊,笨拙地开始撒娇:“姐姐...姐姐...姐姐...咦,姐姐你怎么抖起来了?”
妹己用另一条胳膊支住身体,望向帐外,道:“不是我在抖,是整个边市都在抖。”
般星:“地震?”
她反应极快,一把捞起妹己和锡杖,向帐外跑去,等到了外面,就看到人们带着家伙什三三两两地跑了出来。远方地平线上,一线烟尘渐渐靠近,马蹄奔落间,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马匪?”般星安置好妹己,便迅速来到扎木离老人身边。
老人神色凝重,紧紧盯着那一线烟尘,摇了摇头,直到看到九斿白纛上的青狼图腾,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即老人高声喊道:“大家冷静,不要乱!先让女人和孩子去远处躲躲,这是青狼汗国来了,咱们跑也跑不过。”
奔逃的人群停了下来,诧异道:“青狼汗国不是在草原那一头吗?怎么会到这里?”
这个问题注定没人回答得了,在这个灾难多如狗,倒霉遍地走的时代也没人执着答案,人们慌慌张张地扯着嗓子,将小孩妇女们聚集在一起,催着他们到远处躲避,熟练得令人心疼。
剩下的人依旧坚守原地,烧烤的烧烤,鞣制皮子的鞣皮子,屏息凝气,似乎只要不将来客当回事,就不会出事。
“两位姑娘,你们也快去躲躲吧。谁知道青狼汗国的人做什么来了。”扎木离老人劝道。
般星却道:“你们不必害怕,我们就在帐篷里守着。”
妹己则仿佛神游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人露出十分不赞同的神色,他看了看两个姑娘的细胳膊细腿,再看看她们出色的容貌,颇为担心,但此时也不是争辩的时候,老人只能嘱咐道:“躲帐篷里去,千万别出声,更千万别出来,那些家伙都是些野蛮人,看着漂亮姑娘都是直接抢的!千万小心!”
说话间,已经能看到依稀的人影了。般星带着妹己钻进帐篷,从缝隙里偷偷往外看,只见为首的骑士们均穿着一身黑甲,□□的马儿矮小壮实,是上好的草原马。
在他们身后,二三十头青狼并行,拉动着一顶华美的王帐,周围环绕着许多精干的侍卫,再后面,拖家带口的跟着许多平民,他们的马便各种各样,什么都有了,被骟的黄马,有点掉毛的黑白花马...身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大件行李,大多都是一人双马的配置。
外行人不懂,在战争到来时,这两匹马一匹载人,一匹放行军干粮,甚至干粮吃完时还能宰一匹当补给——这是能随时化身战士的平民!
队伍的最后,则是没有马,只能用双脚勉力跟上的奴隶。他们神情麻木,脸上刻着或青色、或黑色的刺青,走得慢了,偶尔还会挨上一鞭子。
这样一只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席卷而来,给人的震撼不亚于乌云盖顶,海潮倾覆,许多人当即跪了下去。
队伍中出来一位小兵,看上去是负责传令的,高喊道:“能做主的出来!”
扎木离老人吞咽了下口水,颤颤巍巍地上前,道:“小,小老儿便是。”
那小兵下令道:“你,叫些人抬些马草饲料来,给我们的马吃。另外,你们边市上所有的牛羊,我们都征用了,赶紧扒皮宰割,小王子今晚要在这里喝羊汤,吃羊肉。对了,还有酒,有多少算多少,通通都拿出来!”
闻言,扎木离老人一副欣喜至极、激动至极的模样,道:“啊这...原来是青狼汗国小王子尊驾光临,边市不胜荣幸!小老儿做主,今晚牛羊都宰了煮汤、烧烤,美酒奉上,保证让各位大人吃好,喝好!”
小兵上下扫了一遍扎木离老人,笑了一下:“你这个老头儿,还挺懂事。”
“请贵客随我来。汪尔哈、勒谷和,快去把我们的马料收拾出来,麽乐哥,带着你的人,先杀一百头羊!”
众人脸色铁青,敢怒不敢言。谁家的牛羊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突然之间就被征用了,真是飞来横祸。几个头头趁扎木离老人出来,忙聚了上去,问道:“阿叔,真要把牛羊全杀了?这都是大家伙的命啊!”
老人望着正在驻扎的队伍,冷声道:“你别搁这混为一谈!牛羊是牛羊,人命是人命,你舍不得就得挨刀子,到时候就什么都没了,这些大头兵可不讲道理!”
“可是,到底也得给点钱吧,让我们白送...”
老人斜瞥这人一眼:“你去要?”
这人吓了一跳,头晃得像拨浪鼓。
老人怒斥道:“都给我把脑子放透亮点,自己的命才是最值钱的,这时候去要钱,怕不是找死,相反,要是伺候好了,说不定能给些赏钱——别哭丧着脸,笑,都笑起来!”
众人勉强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其实大家都清楚,牛羊可以再养,命只有一条,但这种自己的东西被旁人生生夺走的滋味,太难受了。
想起来心就疼!
众人长吁短叹地散开,含泪把自家的牛羊从圈里拽出来,羊儿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黑珍珠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主人,主人们心里发疼,手起刀落,一颗颗羊头被斩下,边市霎时成了哀声连连的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