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蓿主动站出来,说要帮助李无涯。而流玥明显是不同意的,他挡在慕容蓿身前,不让她再走一步去查看车架内里的情况,那双幽沉的眼睛严厉地盯着她,周身迫人的气势压着她。
慕容蓿发怵,但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她是真的看不惯有人欺侮弱者。虽说李无涯在慕北芪一事上做了错事,被寻仇是活该,但对方不该用这种方式。
慕容蓿深吸一口气,顶着莫大的压力抬头看流玥,脚下则转了个方向,准备绕过他爬上新娘的车架。
流玥嗖嗖冒着冷气,拽住了慕容蓿的胳臂,声音冷如寒铁:“夫人大病初愈,不宜劳神。”
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慕容蓿从流玥眼里读出了这条讯息。
紧接着,胳臂被他拽住的地方有越收越紧的趋势。
流玥是铁了心不让她蹚这趟浑水。可慕容蓿也是铁了心,要揪出幕后搞鬼之人。
两人谁也不让谁,谁也没先退。
气氛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一众宾客大气不敢喘。
郭衍死在新娘车里,没有吓住他们。但眼前这对夫妻意见不一致,暗潮汹涌的模样,着实吓住了他们。
李无涯安抚着李夫人,看着流玥和慕容蓿也颇感疑惑。
其实,今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李无涯是怀疑这对夫妻的。一道沐浴之后显现血字的屏风,一碟熟悉的桂花香桃花酥,这些都与慕容蓿有关。即使慕容蓿揭开了血屏风之谜,但李无涯仍有疑虑。
现在,人心惶惶之时,慕容蓿主动站了出来,李无涯也是怀疑其目的的。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落英楼主夫妇俩竟不是一条心的。
慕容蓿额头渗出了细汗,有些顶不住流玥给的压力,但她脑子还在飞速转着。
这时,她想起了慕容芙的话。
在祖宅的时候,慕容蓿曾问过慕容芙:“我听闻高祖父爱好豢养猛兽,曾有一只吊睛白虎。我十分好奇,若高祖父看上了几根白虎毛,欲取之,他会怎么做?”
“这……”慕容芙拧眉思索,“大约是先喂饱白虎,再挠挠它下巴,取悦于它,令其放松警惕,然后趁其不备,一拔了之吧。”
“白虎行动敏捷,若不能趁其不备呢?”慕容蓿又问。
“那估摸着取不到。”慕容芙觉得慕容蓿的问题颇有些古怪,无缘无故问取虎毛做什么,莫不是她要去老虎头上拔毛。
老虎头上拔毛?慕容芙猛然回神:“你说的不是白虎,是大王吧?小蓿,姐姐已同你说了许多遍了,如今那是秦王,你当恭谨淑顺!”
慕容蓿讪笑,讨好一般摇了摇慕容芙手臂:“好姐姐,你的教诲我自然听进去的。可伴君如伴虎,谁知道有没有个万一呢?阿蓿就想知道,拔了虎毛之后怎么能全身而退。”
慕容芙思量了一番,道:“这问题确实需要先想一想。可我这也没什么法子,若是问题不大的话,你先试一下撒娇。”
现在这样两相对峙,忤逆流玥去帮李无涯,算不算老虎头上拔毛,且问题不是很大呢?是不是可以试下芙姐姐说的撒娇?
嗯,这方法听来不是很靠谱,但总比没有强。慕容蓿如是想。
于是,在紧张的氛围之下,慕容蓿忽的眉眼一弯,那一抹笑容如春风拂过,荡开一池涟漪。
流玥寒着的脸,融化了些许。
“夫君。”慕容蓿拍了拍他拽着自己胳臂的手,示意他松开。
这一声,轻柔婉转。
流玥从前没有发现,慕容蓿的声音竟可以如此动听。
他怔愣着,缓缓松开了手。
下一刻,慕容蓿扒拉住了他的胳臂。
温香软玉撞满怀。
流玥整个人僵了僵,眸色一点点转深。
怎么对流玥撒娇,慕容蓿不知道,但她知道怎么对慕容芙撒娇,把流玥当成慕容芙,她便很顺当地上手了。
慕容蓿挽着流玥的胳臂,明透的双眸水光潋滟,殷殷期待。
“大王。”慕容蓿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语,“您来苦渡居拜会李无涯,意在招揽。何不趁此机会,让他承您一个情呢?你我合力,这贼子定手到擒来。”
山风吹起慕容蓿鬓发,拂过流玥鼻尖,痒痒的。不过,此时此刻,他心里更痒,胸腔里的那颗心怦怦乱跳。
他的神情有所松动,盘旋在众人头顶的那股压力消散。
慕容蓿眼睛一亮,暗道:芙姐姐诚不欺我,还真有用!
流玥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蓿,声音不再冰冷,还带着一丝奇怪的喑哑和无奈:“阿蓿,我没有说不管此间之事,只是,你不要插手。”
为什么不让她插手?慕容蓿眨眨眼,不解地回望流玥。
流玥没有继续说话,将她扒拉着自己的两只手拉了下去,顺道吩咐封缭去查看郭衍的情况。
封缭得了吩咐,当即跳上新娘车架,掀开帘子进去细细查看起来。
哦,原来他不是不蹚浑水,只是不让她蹚浑水。慕容蓿懂了,既然,他没有不管李无涯的意思,那她也不用再纠缠,遂识趣地退了一些距离。
慕容蓿退开了,流玥又有点点后悔。他还是很喜欢慕容蓿靠他那么近的,鬼使神差地,他又悄悄伸出手去够慕容蓿的手。
彼时,慕容蓿透过帘子缝隙,看封缭背影动来动去,心痒痒的,很想跟着一起进去看看。所以,并没有过多注意到秦君伸过来的手,当秦君指尖触碰到她的时候,她毫无所觉地就把那只手握住了。
流玥心头跳了跳,雀跃又惊疑。
他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眼神却透着几分小心地观察着慕容蓿。
慕容蓿也在这时候看了过来。
秦君紧张,不由将手收紧了一分。他担心,慕容蓿会甩开他。
“我比封缭聪明。”慕容蓿神色无比郑重。
言外之意,她来查会查得更快。
流玥一愣,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握着她手的手。
慕容蓿机灵的时候很机灵,可有时候,又好像特别迟钝。她没有发现流玥抓着她,还在纠结流玥不让她插手这事。
流玥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沉默。
封缭跳下车来,恰好听到慕容蓿的话,反驳道:“夫人,您这话我可不苟同。”
“如何?”流玥沉声问道。
封缭本想与慕容蓿争辩一两句,被流玥一问,便止了话头,正了正神色,道:“郭衍尚有余温,死了没多久,是被弓弩的箭矢近身射中心脏而死。这箭矢之上刻有慕家杏花族徽,而那身银甲也确实是慕北芪的,这世上能同时拥有这两样东西的,必是慕北芪旧部之人。”
“车上没有打斗挣扎痕迹,郭衍死得安详,我猜多半意识不清。”封缭又补充了一句。
慕容蓿忽的想起厨房里的那些药渣,那些药渣的份量比她平常所见的份量要多了不少。
她恍然大悟:“郭衍的药有安神静气之效,若以三四倍的剂量服用,可让人暂时陷入昏睡状态。有没有可能,他是在服了药后,被人带出了苦渡居,然后上了新娘马车?”
“有可能。”封缭也想起了那些药渣,然后看向李无涯,“李先生,可否请你将煎药的丫鬟和看顾郭衍的那两个小厮找出来?”
小丫鬟被带了上来,那两位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小丫鬟很紧张,低着头,绞着双手,怯怯地回答:“是照看郭先生的小厮吩咐奴婢的,他们说郭先生神思恍惚,无法安眠,让奴婢每日增加一倍剂量。”
答案已经很明显。
是那两个小厮让煎药的丫鬟加重剂量,待郭衍喝下之后,意识迷糊,然后就被带出了苦渡居。
因着李游马上就要迎亲回来,苦渡居里众人忙碌,便甚少有人注意到郭衍被人带走了。
“可是,我们素娥姑娘去哪里了?姑爷迎亲之时,是老奴和姑爷亲自将姑娘扶上马车的。”陪嫁而来的嬷嬷出声问道。
“一路来此,这中间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封缭还没开口问,慕容蓿就先问了。
嬷嬷摇了摇头:“并无异常,中途只是在山间一座土地庙里歇了歇脚,约莫是未时三刻的样子。”
“李小郎君,你可有觉得哪里不对?”慕容蓿又转头问李游。
李游仔细回想了一番,也摇了摇头。
一阵风轻拂而过。
李游突然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等等!不知算不算异常,我在歇脚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清淡雅致,闻了之后似乎恍惚了一会儿。这香味就像……”
李游鼻子动了动,循着香味靠近了流玥。
“就像这位公子身上的,对!就是这个香味!”
流玥:“……”
一众宾客神色诡异起来。
封缭和慕容蓿也奇怪地看着流玥。
“游儿,不可无礼。这是落英楼的明珏楼主。”李无涯略带斥责的声音传来,他朝流玥拜了拜,以示歉意,然后对李游说道,“一下午,明楼主都与为父在凉亭对弈,他没有出过苦渡居。”
流玥身上的兰花清香,是宫廷秘制的香。普天之下,大约只有流玥身上有这种香味。而李游却在歇脚的时候,闻到了。
封缭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