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诲雪问候方老爷子,态度还算恭敬。“爸,您今天看着年轻了十岁。”
方老爷子哼一声,说:“你作为方家大媳妇,这种场合就要多带着你妹四处见见人。铿禾身体不好,呆不了多久。”
黎诲雪脸上尽量笑,她什么时候是大媳妇,方家就一个儿子,以前哪有大小之分。而且,她更没有妹妹。她暗地里捏方无垠手臂,掐出红印子。
方无垠向方老爷子手里牵的孩子问候:“辉荣,雪姨夸你又长高了,给你买了一份礼物,庆祝你五岁生日。”
黎诲雪把她拉过来,就是因为要卑躬屈膝地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软言好语说话,有失她当家主母的身份。但是她不跟这个继承人说话,方老爷子肯定有意见,所以这份掉价的事必须方无垠来干。
方辉荣端着架子,哼了一句,跟他爷爷学的,奶声奶气说:“谁稀罕你的破礼物。你对我妈那么差,还动手打她。”
黎诲雪脸色刷白,瞪大眼睛,她是怎样也想不到方辉荣五岁就能颠倒是非。
方老爷子气得当场瞪了黎诲雪好几眼,方无垠来回看,觉得没意思极了。正好宝蝶过来问什么事,方无垠说了方辉荣误会她与黎诲雪的事,宝蝶哎呀一声,揉着儿子的头,说:“乖宝,你雪姨是和妈妈闹着玩的,不是动手。”
黎诲雪哑巴吞黄连,方铿禾在两个女人之间处理不过来,转头沉声骂方无垠:“你是不是见不得你妈和宝姨好?成天搬弄是非,在爷爷面前挑拨离间。”
方老爷子一下子被带偏,也低声训斥:“你弟明明没那个意思,你做姐姐的,乱嚼舌根。谁要想破坏方家安宁,我绝不轻饶谁。你立马给你弟和你二妈道歉。”
宝蝶一听二妈两个字,嘴角的笑快藏不住,换了一副柔情面孔,拉住黎诲雪的手腕:“姐姐,你别听小一辈的乱说。我对你百分百的尊重。”
黎诲雪当然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就是选择对宝蝶柔柔一笑,说:“你多想了。”
方辉荣拿皮鞋踢方无垠腿骨,很疼,方无垠没有让他第二脚得逞,笑着说:“对不起爷爷,我刚才失言了。”又转身朝宝蝶和方铿禾说:“对不起爸,对不起宝姨,让你们产生误会了。”
“还有你弟。”方老爷子揪住不放。
“对不住了,辉荣,姐回头给你送份大礼。”方无垠这一刻很难绷住了,她怕自己动手揍人,说了一句:“我去看看池大少他们来了吗?”
方老爷子看她急呼呼要走骂了句:“丢人现眼。”
方无垠钻过人群,出到外面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猛抽了几根烟。她盯着天空,没有星光,然后突然她擒烟的手掌大力揉了一下眼睛,骂:“艹。”
门口引擎声不断,躲在葡萄棚下面可以一眼看见跨进院门的人是谁。池家大少池鸿景来了,身边跟着孙泰木和方肃妍。方无垠斟酌一下,没有上去凑热闹。
过十几分钟,路家两位公子也到场,路择远进来时候,他偏头看了一眼黑暗里的人,但是立马被方施玉拦住视线。两个人是同一所大学师兄妹关系,也都是学生会共事两年半的同学。
另一位路稼谦就比较低调,坠在后面,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边聊边往里走。
“路小公子,感谢你抽空过来。”方无垠微微阻住二人前进的路子。
路稼歉似乎一眼认出她,立刻友好道:“方二小姐,晚上好。”
路稼歉长得很斯文,但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管着路家最偏门的业务,全西津市的小额贷款行业都跟他有关系。
借着民间贷款的东风,他坐上了商会十大青年其中一把交椅,和本地小企业混得风生水起,投资了很多新行业的小公司。
方无垠转身朝路稼谦身边的男人问候:“肖总也赏脸莅临,实在感谢。”
肖言澜是对公基金经理,有名的操盘手,他和那家低调开发AI的游戏公司,有点关系。方无垠没办法从明面上去接触那些人,只能一点点靠人脉打通关系。
肖言澜笑眯眯,说:“我去过几次南柯,每一次都没碰见方总,这次总算见识到大家口中说的方二老板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方无垠名声在外,每个人说的都是她手段悍利。“肖总过奖了。既然现在碰上了,你加我联系,再去南柯,必须打给我。”
肖言澜点头摸出手机,他是做基金的,不是做公益的,多认识本地家族的人,能更掌握内部消息。
三人已经走到门口,路稼谦和煦看着两人结识,也加了方无垠。
进了门,路稼谦带着肖言澜去见方老爷子,这个时候方无垠就不好再跟着了。路稼谦一直想打通影视筹资这条钱路子,所以方老爷子才是他今晚的目标。
方无垠又悄悄走位到池鸿景那边。池家大少在场内就是焦点,方无垠在池大和池小之间还没下注,但大多数人看好池大,哪怕他之前在国外赌博输了一点身家。
池鸿景这个人有一股匪气,做事强硬极端,所谓奸雄和霸主不过是看时势,所以即便他对待池家老臣近乎刻薄,对员工和承包商图穷匕见,也有人吹嘘这是一种权威。相反,池漱洲的戾气只对敌人,不会对自己人,所以他才有一批死忠粉兄弟,但这样的人要做池家主人,同样有人指指点点他太过心慈手软。
池家两兄弟是同父异母,兄弟不合是全地球人都知道的秘密。二者父亲对选谁做继承人,态度也很模糊,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让两个儿子野蛮竞争,最后看鹿死谁手。
方家目前押的是池大,但也没有忽略池小,做到两手抓,两个都要。方肃妍这会儿陪着池鸿景在喝酒聊天,她对池大有一种超越商业联姻的感情,因为她厌恶方铿禾的软弱,反之对池鸿景这种霸道男人,天然容易被吸引。
方无垠不可能偷听两人谈笑风生,谈情说爱。她想听的是虚拟娱乐商场项目的进度。所以她吩咐孙泰木去看有没有好酒给二人送过去。
孙泰木对着她,略微抱怨:“二小姐,老爷马上要致辞了,我实在忙不开。”
“那你把酒库钥匙给我,我去取。”
孙泰木想了想,方无垠也不可能偷酒,就把钥匙给了她。方无垠去酒库挑了一瓶烈的给二人送过去。
方肃妍被打断,有点不高兴,一看酒更来气,说:“你说是孙泰……孙叔委托你送过来的?”
“是啊,正好我经过就送来了。不知道合不合池少口味。”方无垠极力避免自己语气中有娇柔的一面,池鸿景每次看她眼神都不太正经,他好像有自己独特的审美。
池鸿景眉眼颜色比较深,不笑时候比阎王还阴森,笑起来更阴森,如同盯住猎物不放的怪物。
方肃妍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池鸿景说:“下人不懂事,不知道你不爱喝白酒,这种场合喝什么白酒啊…我去拿你喜欢的,我知道你口味。”
“你去吧,我等你。”池鸿景倚在单人沙发上,语气眷恋。
方肃妍想拉方无垠走,方无垠抢先开口:“姐,我陪你去?”
池鸿景说:“换个酒而已,方老二你留下。”
方老二这个称呼让方肃妍神色一松,快步走了。
“大少有什么提携?”方无垠没有近前,但她必须没话找话说。
池鸿景招了招手,让她坐到隔壁沙发上。方无垠大大方方坐过去。一坐过去,池鸿景从沙发背上起身,手肘撑住膝盖,他体型比较大只,一下子就逼近方无垠,形成一种膝盖碰膝盖的局促场面。
池鸿景笑道:“听说你上个星期把一个老赖打到满地找牙?”
“以讹传讹而已。”
“我看你手臂线条就知道你经常练,我也喜欢拳击,下次打一场?”男对女,亏他说得出口,方无垠见他眼底浸红的血色,微微点下头,说:“那请池少指教了。”
池鸿景直直盯住她的鼻梁和眼睛,说:“你比你姐有趣多了。”
“我姐是方家掌柜,我是跟班。”方无垠淡淡点明其中关系。
池鸿景撇了撇嘴角:“从来胜者为王,可惜你们都是女的。”他也没说明白女的又怎么了,调转话题说:“你和漱洲见过面了?”
“他今天在南柯,我见过他了。”这句话听起来就是因为池漱洲在南柯,所以他俩才见面。
池鸿景伏低半边身子,挨得更近,手里捏着手机,拇指一滑,屏幕竟然就那么压碎了。他手臂青筋爆出,脸上仍然笑,说:“你和他关系一直很好?”
方无垠尽量忽视他吃人的表情,回答:“还行,毕竟一起上过学。”
“你知道动物很讲究气味,如果沾了其他动物的味道,很容易被自己种群遗弃或者杀死。”
方无垠斟酌了一下,点头说:“受教了。”
池鸿景却皱皱鼻子,摇头:“你不太老实。不过没关系,池家和方家是合作关系,我们以前也没有合作过,有一个磨合过程,很正常。”
“谁和谁磨合呢?”方肃妍抱着酒走过来,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方无垠听见高跟鞋声音时候,早已经起身。
方肃妍坐到她坐的位子上,把酒端到池鸿景面前,池鸿景兴致缺缺,说:“不喝了,我和方爷打声招呼就走。”
“你真忙啊。做生意方面,我必须向池少看齐。”方肃妍知道进退,她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会缠着人不放,何况她有比外面女人更高的身份。
这个时候灯光调暗,射灯打在前方一个临时搭建的精致舞台上面。方老爷子致辞了。
他牵着方辉荣,春风满面,发言:“感谢诸位给我方千山面子,莅临我孙子方辉荣的生日宴。我方家三代独出麒麟小儿,是方家的荣幸……”
方无垠听了前半句,退出厅内,又站到葡萄藤下面。
不一会儿,有个人影过来,是路择远。路择远也是出来喘口气的,碰上方无垠身形滞了一滞,但没有离开,相反递了一根烟给她。
路家公子长相都属于斯斯文文那一挂的,路择远是其中兼具书卷气与帅气的佼佼者。他的性格也是最倔犟的,不喜欢池漱洲那群人,就到死也不喜欢。他对方无垠态度没到讨厌的地步,但也说不了几句话。
可能人是会变的吧。路择远变得更加亲和一点,对方无垠说:“你妹妹比你闹,但是比你有人情味。”
人情味这种东西要来干什么?方无垠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转而问:“她要在我那里办派对,希望你赏脸过去。如果你介意,我给她另外换个地方。”
路择远说:“我介意你吗?我不介意,我们本来也不熟。”
“那就好。”方无垠沉默地抽烟,她知道路择远是路老太婆钦点的继承人,不过路老太婆现在退到幕后了,她的话没什么实际效力。
“方无垠,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种什么事情都能扛的性格,为什么不离开方家,自己创业?”
方无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多人里面也就只有路择远看出来她在扛。
“离开方家,我什么都不是。”方无垠踩灭烟蒂,说了一句:“走了,你现在待在西津,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路择远抬了抬手臂,表示再见。
方无垠没有选择回宴会,而是出门去拳馆,这个时间点,拳馆已经没人了,就她一个能在里面打个畅快。
她和拳击沙袋练冲拳和摆拳,打出十分的力气,一直打到精疲力尽,瘫在地上,她靠着这种发泄方式,来缓解心理压力。打拳让她深刻唤醒体内不准逃避,不能逃避的执念。
地板上的手机持续响,她翻转身体,勾过来,一看,三更半夜,池漱洲打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