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伍用手狠掐自己大腿,争分夺秒地继续说:“我和Simon约好了录音时间,具体安排你去问李辉......该做的工作别落下。你的口碑和热度在黄金期,要趁胜追击......别辜负了卉卉和施老师。行业里是人挤人的.......你不往上走,就会被人推下去。”
把最重要的事情交代完,她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身上的重担卸下了一半。因为讲话全神贯注,反倒觉得头脑清醒了点儿。剩下的话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她还在思索。犹豫再三,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最后她还是按住了说话键。
“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我谈工作。你质疑我对你只有工作,没有真心。可究竟.......什么是真心?我把自己和你绑在一起,成为同气连枝的利益共同体.......这难道不算真心?”
易伍自嘲地笑,手臂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指发颤偏离了说话键,接下来的压根没录上,但是她眯着眼睛毫无察觉:“说不定......工作才是那个幌子。我一直在欺骗自己、口是心非——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工作,为了......我的计划。可我的心早就已经偏航了,偏得好远好远。”
她极力控制眼泪涌出:“我有了很多不切实际的祈盼.......本来都想好了,回来之后全部告诉你。但是事赶事,话赶话,就......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你看.......我是个倒霉蛋,永远卡在最后一步......
道歉的话我根本不敢说。我害怕自己搞砸,也害怕和十年前一样,你又背向我离开......狠心的人是你,抛弃我的人......是你啊!”
情绪因为回忆漫溢而逐渐崩溃,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决堤洪水疯狂外涌:“季宁你这个大笨蛋......你怎么会觉得我认不出你?傻傻陪你演戏,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对待感情迟钝,我很慢......可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愿意等等我?”
心里的伤口被再次扯裂,可她只有抽泣的动作,没有抽泣的声音:“十年前我说错一句话而已......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凭空消失了整整十年!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
最后一丝力气也消耗殆尽了,身体越来越冷,仿佛坠入冰窖,寒意从四肢慢慢侵蚀到心脏。血液、生命力、温度在一点点消散。
最后她意识模糊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小时候他俩在林间嬉戏打闹。伸手想去触碰季宁的脸,手指却抬不起来,想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底默默低喃:“哥哥,我们再去爬次树好不好?带上我的望远镜。我一直想告诉你,你从来不是寄养在别人家的杜鹃。你......你是一直住在我心尖尖上的人啊......”
接线女孩听到她那边没了动静,着急地喊:“女士!女士!您还好吗?”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了救护车呼啸而至的声音。
*
蒋姐和苏倩来找吴明景的时候,他的眼皮一直突突跳个不停,心没来由慌得厉害。
“吴老师,你知道易老师一大早跑珠市干嘛吗?” 蒋姐问。
吴明景立刻放下了准备招待她们的茶盅:“珠市?”
“对啊,她没跟你说吗?这才回来没几天,一大早老赵接上她,又开车走了啊。”
他皱起眉头,抛下二人,奔回房里拿手机。本来准备直接给易伍拨电话,却没料到支付宝弹出了好多条信息。
点开第一条,才听了几秒,周身血液就已经全部被抽空。
眼前一片黑,脚步虚浮足下不稳,扶住桌角才能将将立住——他握住手机跌跌撞撞向外冲去。
蒋姐和苏倩看着他近乎疯狂的表情,追在后面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到底?”
他仿若未闻,飞奔下楼。
蒋姐和苏倩面面相觑:平常吴老师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对待所有事都是冷的淡的无所谓,这到底是怎么了?
上了出租,吴明景的声音像寒风中颤抖的冰凌。
司机看他掉了魂的样子一脸迷惑:“往南边出省?现在可真没办法出啊,您找别人吧。”
“车我包了,价钱您随便开,拜托了。” 吴明景红着眼苦苦恳求。
“不是价钱的问题,南面出了事故,现在高速出口都封了,只能绕道走,排队老长了。” 司机一脸无奈地说,“诶你听,这不正报着呢吗?” 说完,他将车载收音机的音量调大。
清晰的播报声传来,每个字都快震碎吴明景耳膜:“现在插播一条最新的交通信息。M25高速公路东向的第14出口附近发生了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事故现场严重拥堵,应急服务人员已经到达现场,正在进行救援工作。受此影响,M25东向第14出口至第16出口之间的路段将暂时封闭,建议司机师傅提前选择其他路线出行。”
与此同时,李辉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声音明显变了调:“哥,你托我的事我打听到了,易老师和老赵在一医院抢救,情况很不好,他们说......”
“说什么?” 吴明景的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他们说......可能快不行了。”
手机扑通一声掉落在出租车副驾的脚垫上。
只这一瞬,他眼前的所有颜色都在褪去,世界仿佛变成黑白默片。他觉得嘴里一阵甜腥,一个趔趄身子往旁边倒,被司机师傅一把扶住:“帅哥,诶帅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吴明景双眼失焦,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第一医院,我爱人在抢救,我必须去见她。求您了,我真的......求求您了。”
狼狈蹒跚到医院的时候,吴明景还在试图分辨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噩梦。如果是现实那实在过于残忍,如果是噩梦,他怎么还没有醒,到底要怎样才能醒?
他还清晰记得自己对易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到底是个什么彻头彻尾的大混蛋?易伍分明是小心翼翼来讨好,来求和,可他做了什么?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把推开她,将她驱逐出了自己的世界。
现在,他们隔在抢救室一道门的生死之间,他才发现自己有多贪心——他要的实在太多了。
人的贪婪是如同上楼梯般逐层扩大的。起初他要的不过是她在身边,接着觊觎她给予的温暖,到最后,他甚至妄想同时得到她的身体和她的心。
可现在,他愿意时间倒流,放弃一切,哪怕代价是全部尊严和自我。易伍可以不爱他,可以玩弄他,可以疯狂利用他——他只要她活着。
兀自蹲在抢救室门口,他一遍遍听着手机里易伍给他的语音留言,心如凌迟般痛得剧烈。一共只有三条,不到三分钟。从上出租车开始到现在,他只做了这一件事,翻来覆去听了上百遍。
背景有杜鹃在叫,易伍每说一段话就大口喘气,间断地咳嗽——那是血呛到了她的喉咙。最后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直到生命力渐渐消散。
她一个人默默等救援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好害怕,好冷,好痛?
可就算在这种时候,她发来的信息居然全是关于他的——担忧他的安全,关心他的事业。
是啊,易伍反问得对,如果这都不是真心,那什么是真心?难道只有他眼里的小情小爱才算真心?
医护人员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一个匆忙经过的护士说:“诶,那个刚推进去的姑娘 ,叫易伍的,她家属呢,来了吗?”
吴明景猛地起身,正要过去。
另外一个护士立马回答:“我刚打了。她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就俩,一个标着哥哥的打不通,还有一个叫小安的通了,说马上到......这姑娘够厉害的啊,脾脏破了腰也折了,自己砸碎玻璃从后车窗爬出来打的急救。”
话音刚落,管小安正好从门外冲了进来。
她小脸惨白,头发凌乱,紧紧拉住前台值班护士的手:“您好,我......我之前接到你们电话。我是易伍的朋友,她现在人在哪?”
护士摇了摇头:“还在抢救,送来的时候情况不太好,脾脏破裂,还有头部被撞......你,先在这儿等着吧,有点心理准备。”
听到护士这么一说,管小安脸上一沉,艰难地吞咽了口水。作为医生,她当然知道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正在她惶惶不安时,一个男人脚步不稳地朝她走了过来:“管......小安?”
“吴老师?” 管小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立刻认出眼前形容憔悴的男人,下一秒直接嚎啕大哭,“易伍.......她,她怎么会搞成这样?你们到底干嘛了啊?”
吴明景眼眶全红,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他们到底干嘛了?
嘴角抽动着,他惶惶然抱着头蹲下:“都是我的错。”
两人顺着墙根整齐划一地蹲坐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绝望、恐惧,以及......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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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小安:人在隔壁开会呢,这吓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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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一个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