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
餐厅外,姜闻雨向宋钿和熊一个告别。
等两人线上网约车抵达,姜闻雨才坐上后座,“哥,走吧。”
姜闻雾手腕转动,方向盘也跟着打了个转,灯影透过车窗将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点缀出莹冷的光,“小熊有哥哥?”
姜闻雨有些倦,头抵着车窗,“嗯,没有血缘关系。”
不在一个户口本?
姜闻雾忽然想起那天下午见熊一个和一个男人攀谈,但他问却不自然的否认说不认识。
看来也不全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姜闻雾换了个问题,“你知道他背后的纹身吗?”
“知道。”姜闻雨如实回答,“但没见过全貌,我也没具体问过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哥不喜欢,所以每天都有乖乖遮住。”
他停了下,又说,“哥,你对小熊有点过于关心了。”
他哥想戏弄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别人姜闻雨不在意,是他们不长眼睛辨别不清真假,但放到熊一个身上,姜闻雨就变了态度。
利益维系的纽带他看多了,朋友二字也是为利益披上好听的皮囊,姜闻雨对朋友的观点是一抓一大把,没必要掏心掏肺,可随着相处时间越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等意识到发生转变时,他早就对工作室那群一根筋的笨蛋热血大学生有了真情实感。
姜闻雨低声道,“哥,他们是我的朋友。”
姜闻雾:“我当然知道。”
姜闻雨没说话了,他心底深处是敬畏崇拜大哥的。
姜闻雾换了话题,“母亲让你毕业去省外那个公司,你什么想法?你是我弟弟,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会站你身后为你兜底,不愿意做的事情说出来,哥会解决。”
搞定毕设立意,又昏天黑地熬了几宿,熊一个终于挤出点时间,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邢珈寒,那晚电话过后两个人聊天频率比之前更低,有两三天一句话都没说。
不过熊一个觉得再正常不过,也没多想。
[检测到物体移动]
[检测到物体移动]
监控系统给邢珈寒手机发来提醒消息,门前监控视频里,有个背对着监控的男人缩在门框边,埋头不见脸部表情。
邢珈寒当然知道那是谁。
明明有电子密码,却总固执的愿意做出一副被遗弃宠物的模样守在门外。
是在对他表达不满,所以无声反抗?
邢珈寒将系统界面关闭,不多给一丝注意力。
下班时间一到,邢珈寒准时离开,以往都会加班的老板今天竟然破例,让一众员工不由得松口气。
“冷——”
异国街头,还是高中生的熊一个双手不停来回搓动,试图驱散侵入身体的寒意。
他肢体麻木,不得不躲进地铁轨道的大厅,他手机早已没电,身上钱包证件在没察觉时被摸走,不知所踪。
[太冷了——谁来,救救我——]
熊一个在陷入昏迷前,听见一道虚弱不堪但动听温定的嗓音,“这是你的证件吗。”
熊一个抬起头。
看起来和熊一个差不多岁数的男孩全身上下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清亮却又有掩盖不住的疲态,睫毛长又密得跟画家亲手描绘出来的一样。
男孩伸出裹着毛绒绒的手,用字正腔圆的中文道:“我刚才在街边用五美刀买的,有你的相关证件和三百二十五块的人民币。”
“小熊——我见你身份证名字了,别怕,只是觉得你有点可怜所以想帮帮忙,今晚没地方睡的话我给你在附近酒店开间房好吗?”
男孩似乎说完这段话用了很多精力,尾音刚落就忍不住剧烈咳嗽,整个身子蜷缩起来看似随时都可能倒下。
熊一个起身想要去扶住他,但被站旁边一直一声不吭的男孩挡住了,语气不善,“问你话,别动手动脚。”
熊一个只得缩回手,不知所措的说:“我想回国。”
他被路上遇到的好心人送到机场,熊一个下车前问了句,“虽然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见面,但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我欠个人情,以后有机会一定还。”
男孩应该是笑了,眼眸露出好看的弧度,“好呀小熊,我姓暨,既然元旦组成的那个字——”
熊一个被电子解锁那声脆响惊醒。
“哥——”
嘴巴比意识先一步呼唤来人。
邢珈寒没理会,反手就要把门给关上,熊一个眼疾手快从一点点门缝里挤进屋,头靠在邢珈寒肩上,“我这一个月好忙,都没有时间……”
剩下的话呜咽在熊一个喉间,在与邢珈寒接触的瞬间,他精神下意识放松,疲倦的身体立即进入休眠状态。
熊一个站着睡着了。
邢珈寒接住他要往下滑的身体,想到他蹭过脏兮兮的地儿,只是虚虚揽着。
邢珈寒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立刻推开等人高的熊挂件,可目光触及熊一个眼下的青黑,还有怀里一次比一次愈发瘦削的肌体时,邢珈寒犹豫了。
他以前不会在关于熊一个事情上多浪费一秒钟思考时间,可现在自己却在迟疑,在停顿,在烦恼。
所以为什么要做漫画家,那种职业大多数到一定年纪都会落有一身病。
邢珈寒养熊一个好些年,只要熊一个死皮赖脸毕业后一定在家啃哥哥生活,不去上班,邢珈寒可以接受,家里有个会赚钱,况且能赚很多钱的,再来一个会赚钱的也没多大必要。
可熊一个什么也没说,连一次暗示性的话语都没有提过,甚至租房钱都想着蹭朋友而不是选择向邢珈寒开口要钱。
邢珈寒不受控制的想,接下来,熊一个是不是就会想着离开他,嘴上承诺的永远不具有任何法律约束。
感情给予者毫无保留释放爱意,被给予者习惯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时,给予者却试图悄无声息抽身而退。
这样不行。
邢珈寒决定遵从内心,将熊一个每个关节骨节定线,缠在自己指尖,随着他轻点摇晃,熊一个会如木偶般表现他所满意所需要的动作。
熊一个直觉自己睡得很久,从沙发上茫然坐起来时脑子还不清醒,只知道自己现在在邢珈寒家里,还有他肚子超饿。
白天房间内静悄悄的,也不知道邢珈寒去上班没有。
熊一个拿过在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瞥眼大开的卧室门,确定屋内除了他没别人,又重新躺回沙发,点份外卖。
吃完外卖又倒头睡了会,熊一个才感觉恢复过来,又有精力去厨房给邢珈寒鼓捣今晚爱心熊熊餐。
吸油烟机声音有些大,盖住电子锁被解开的声音,熊一个专心在圆盘上画小熊图案,没注意到背后有人。
他一转身,被吓了跳,“珈寒哥,你走路怎么没声。”
邢珈寒指了指油烟机的开关,熊一个领会,立刻抬手关掉,闹哄哄的厨房这才静下来。
邢珈寒双手环胸,语气带着点质问,“不是说我在你五十米内都能闻见?”
邢珈寒走到熊一个面前,熊一个才发觉这种事已经有几年了,起初邢珈寒发觉但没不好奇原因,现在他转变观念,这件事就要弄清楚。
熊一个摸摸鼻子,是心虚的表现,“你不是说那是病吗,我遇到神医给治好了。”
邢珈寒不为所动,“我要听实话。”
“……为什么现在想知道?”熊一个问。
邢珈寒:“是我在问你。”
和邢珈寒较劲,熊一个往往都是率先败下阵来的那一个,他其实不愿意提起,垂着头,但还是说了,“你把我扔英国街上的某次,我知道你不记得了,那次我也以为会和往常一样直接去公寓找你。”
“可路上我被小偷盯上,没有钱手机没电还不会英语,报警都不知道怎么做,我觉得你一定会因为联络不到我而来找过来,所以不敢走远,就在那附近地铁大厅冻了半宿。”
熊一个没有恨,平淡讲诉着,“好心人送我回国后,我病了半个月,发烧最高时40度,等病治好后,我发现我嘴巴吃什么都是苦的,鼻子闻什么都是寡淡的。”
熊一个从前觉得他能很快辨别邢珈寒是否在附近,是上天对他失去家人而施舍来的与邢珈寒的特殊纽带,可被他自己在某天亲手斩断。
“你曾说这是种病,其实想想哥说得没错。”熊一个说,“疾病会被治愈,我的嗅觉也是。”
“……”邢珈寒呼吸忽然一窒。
他永不败于下方的词汇量在此刻却显词穷贫瘠,心里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也如同只大手紧紧抓揉住心脏,泛出酸涩闷胀感,瞬间遍布全身上下。
更让邢珈寒觉得与这种情感违和的是,自己对熊一个提及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
熊一个见气氛不对,转移话题,不然他怕自己委屈的哭出来,指责邢珈寒狠心,把年少无知的小熊一个人扔在陌生城市,可熊一个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不怪邢珈寒,是他自己非要黏上去的。
他恨不了邢珈寒,也不该恨,该恨的该唾弃该骂的的是明知道碰壁还非得一头撞上去的自己。
好比鸡蛋撞石头的惨状,他也在那之后得到惩罚。
熊一个说,“我再过半个月就毕业了,会有画展,哥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