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程遇把乔与念送回住处。
虽然今天有个小插曲,但整体来说乔与念的心情还算不错,她翻出了一件玫红色抹胸和一条牛仔短裙,作为今晚的舞台穿搭,还化了个火龙果色系妆。
出门前她随便扯了件外套对着穿衣镜摆弄身姿,她很满意今天穿的这一身,春天果然还是和甜辣风比较搭。
因为是周六,蓝鲨爆满,排定的歌曲结束后又收到了许多顾客的点歌。
乔与念前后唱了七首顾客点的歌,嗓子唱到冒烟。
下台后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半,她看见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有医院打来的,也有一个胃癌病患家属打来的。
那一排红色未接来电让乔与念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立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医院回了电话。
正如她所想,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不好的消息。
那位患者最近一个星期持续发烧,已经开始意识模糊,医院和家属都做好了他可能随时离世的心理准备。
或许是回光返照,今晚他突然清醒了一会儿,说想听乔姐姐唱歌。
乔与念来不及多想,抓起吉他就到酒吧外打车。
康乐安宁疗护中心,又称临终关怀医院。
除了一些康养患者,里面接收的,大多都是医学上已经认定无法医治,并且面临死亡的病患。
医院离市区比较远,即使是在夜间车辆寥寥无几的情况下,司机尽力飙车,也用了四五十分钟才到。
下车后乔与念飞奔到患者的病房。
床上躺着的人瘦骨嶙峋,心脏还在跳动,人却已然没了意识。
那是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男生,入住医院已经快有半年,是个很乐观的人,总说喜欢听乔姐姐唱歌。
癌细胞扩散到全身后,他时常疼得发抖,却总是在乔与念以音乐治疗为他舒缓疼痛之后,回给她一个最真挚的笑脸。
在做临终关怀的音乐治疗时,乔与念都会尽自己所能,以赤诚之心去陪伴每一位临终病患,她发自内心希望每人都可以“死如秋叶之静美”。
面对眼前的病患,她的心里是复杂的。
他们的年纪相仿,一个可以恣意妄为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个却只能躺在一方小小的病房里等着死亡到来。
她向值班医生和家属确认过情况,他生命倒计时不超过12小时。
之后的几个小时,乔与念在他的床前弹起了吉他,她用他最喜欢的歌弹一会儿停一会儿。
她其实知道对方听不见,却不想放弃,想唤醒他,再看一次他的笑脸。
可是并未如愿。
直到第一缕阳光铺撒在大地,男生的心电监护仪上出现了一条直线。
乔与念抹了几股泪后,收整情绪帮病患家属做着心理疏导。
为逝者家属开解心理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九点多,殡仪馆的车拉走了遗体,乔与念才有机会坐到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休息。
因为穿的是短裙,这会儿气温还没升上来,乔与念觉得有点凉。
离长椅不远的地方,有一株山樱,树枝上挂着几朵没落下的粉色樱花。
那颗树下的大部分落花都隐入尘埃,没人会在意它们曾经挂在枝头上的模样。
人何尝不是如此。
看着一地落花,她的眼里不自觉蕴了雾气。
她把吉他平放在腿上,揉了揉眼睛。
通宵熬了一夜,还哭过,此时眼睛又干又涩。
正准备用手机软件打车,屏幕上突然跳出了程遇的语音电话。
才接通电话,程遇就语气平平地说:“我现在过来接你,半个小时左右到。”
居然把这事儿忘了!
乔与念昨天在程遇家已经把圆糯米泡着了,跟鞠奶奶说好了今天过去做酒酿。
此刻她上下眼皮在打架,已经到了闭上眼就能睡着的地步。
但是想着已经答应过奶奶,临时反水太不礼貌,况且那些泡着的糯米,再不做的话就要不成,到时候又得浪费粮食。
乔与念挺直后背,提了口气说道:“那什么,程遇哥你不用来,我在医院没在家,待会儿我直接去你家就好了。”
电话那头语调略高,却不辫情绪:“病了?”
“没,临时有事,不过现在已经弄好了,我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
程遇“哦”了声,“你把地址发给我。”
“啊?”
“我来接你。”
“不用麻烦啦,离得不远,我自己来就……”
不料话还没说完,乔与念就被程遇打断,“奶奶交代的。”
想到既然是奶奶交代的,她也不再推脱。
要是一直矫情不肯让程遇来接,估计他又要被奶奶训斥,况且这边平时很难打到车,他来接也好。
挂了电话,乔与念把医院的地址发了过去,随后起身站在路边。
她知道程遇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只是不敢再继续坐在椅子上,生怕眨个眼就能睡着。
此刻又困又冷,乔与念索性蹲下去,用裙子的边盖着点小腿。
她突然想起头一天在菜市场,那位阿姨说的那三个字,“小两口”。
如此情景,一个疲惫萧条的女人背着吉他蹲在路边,等着另一个男人来接,颇有一点霸道总裁和小娇妻那味。
心绪发散了片刻,乔与念立马反应过来好像不太对劲,她和程遇,再怎么样扯扯不上那种关系。
她自嘲地低笑一声,觉得自己很无语,怎么什么有的没的都敢瞎想。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程遇车子停在乔与念面前。
程遇换了先前在东原开的那辆电车来,他打开副驾车窗,乔与念对他说了声早上好,紧接着就上了车。
乔与念系好安全带,一回头,发现程遇的的眼睛正凝视着她,像是在打量她的脸。
她温声提醒:“程遇哥,可以出发了。”
程遇并未立即启动车子。
他凝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提醒乔与念:“你是和人打架,所以才来的医院?”
看着程遇的动作,乔与念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带着妆,而且刚刚还揉了一下。
她赶紧拉开副驾前方的补妆镜。
救命!!!
黑色眼线和火龙果色的眼影,此时已经裹做一大团挂在她的眼睛上,像被痛扁过一顿一样。
摸着良心发誓,乔与念一点也不想让程遇看见她这个糗样。
她赶紧用手指擦拭眼下溢出的颜色,却无济于事。
她添了下嘴唇,讪讪道:“啊这,是昨晚的妆花了。”
程遇摆了个不解的表情:“昨晚的妆?”
“嗯,昨晚酒吧结束我就直接过来了。”
程遇仍旧满眼疑惑:“有工作?”
虽已调整过心态,但乔与念确实还没从一个同龄人病逝的惋惜和哀伤中抽离出来。
“……不算工作吧,有个病人快不行了,我过来送送他,”她鼻尖发酸,眼里闪烁着清浅的水光,“刚刚他才被殡仪馆的车接走。”
程遇目光有些闪烁:“你……没事吧?”
乔与念勉强挤出点笑意:“嗯,没事,我们可以出发了。”
程遇启动了车子,避开了乔与念的视线。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乔与念见他手上稍用力握了一下,随后又偏头看向乔与念。
“那你,一整晚没睡?”
乔与念点点头。
程遇的声音柔软下来:“那我直接送你回去。”
程遇的话音才落下,乔与念想说不用,话却突然被卡住。
此刻,晨光从车窗正前方打进来,不偏不倚地照在程遇这张完美的脸上。
是真的很养眼。
色令智醒,乔与念觉得昨夜沉闷的心情在此刻得到了那么一丝丝慰藉。
短暂的出神后,乔与念整好了自己的思绪。
“不行,今天不做的话昨晚泡着的糯米酒要不成了。”
为了让程遇安心,又补充,“昨晚我也抽空眯了一会,而且我经常熬夜的,没问题。”
却不曾想程遇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别逞强。”
乔与念听着他这句话有些无措,这句话字面上是给出建议,但实则语气更像是在发号施令。
不过她真的觉得没什么问题,不就是熬了个夜,下午再把觉补回来就行。
乔与念没打算顺从他的意思。
“我答应奶奶了,总不能在老人面前食言吧,况且你不也希望奶奶高兴吗?我记得她最不喜欢浪费粮食,那堆泡好的糯米要是废了她肯定会觉得可惜,会不高兴的。”
晨光的角度刁钻,刺得程遇半眯着眼,过分曝光的眼底辫不清情绪,仍让乔与念接收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乔与念还未等到程遇开口,就见他突然解开安全带,将右手从扶手箱上方探到后排座椅,身体连带着往副驾驶的方向靠拢过来。
一瞬间,两个人的脸被拉得很近。
从程遇衣领处蔓延开来那股熟悉的冷调香水味,再次撞进乔与念的鼻腔。
他左侧脸颊的下颚线被绷直,脖颈上经络与喉结高低错落,凸起的血管让他看上去男性荷尔蒙爆棚。
乔与念不禁想到女儿国国王般存在的闺蜜林朵,要是她在这里,高低不得凑上去咬一口。
紧接着程遇从后排拿来一件男士西服递给她,“来。”
乔与念正看着他的喉结发呆,没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不咬了,谢谢。”
程遇眉头微蹙:“咬?”
见程遇脸上的疑惑表情,乔与念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了句色胆包天的糊话。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但此刻涨热的身体并没让她感觉到冷。
但她还是不自觉接过外套:“没,没什么,口误了,谢谢你的衣服。”
启动车子,程遇不咸不淡地开口:“不回去的话待会儿在我家睡。”
去他家睡??
乔与念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去你家不合适。”
程遇瞥向乔与念,几不可查地抬了下眉:“那要怎么样,才是合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可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