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瑟琳出差走了八天。
这天正午,阿娟照例收到几份报纸,是若瑟琳订阅的日报和娱报,每天清晨会有专人派送。
阿娟正吃着蛋糕看新闻,有人揿门铃。她打开门,若瑟琳站在外面挥手,“嗨,中午好。”
阿娟笑吟吟地接过她的行李,“欢迎琳姐回家。”
若瑟琳显然很开心,“还在吃午餐?”
她看到茶几上吃到一半的奶酪蛋糕。
阿娟有点不好意思,“没来及做饭,随便吃。琳姐吃了没有?”
“不急,还有时间。”若瑟琳抬起腕上的表,“我让李德做,大家一起吃吧。他会很多料理,厨艺很不错,你有口福了。”
阿娟才发现门外还有其他人。李德拎着皮箱,身后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女生跟着。
女孩年纪不大,人微胖,两条壮实的胳膊上挂满了白色购物袋,露出一双小猫眼,两截圆滚滚的小腿。
阿娟过去帮她,两人合力把东西搬到了工作台。
“小娟姐,我叫金铃。”金铃热情地自我介绍。
阿娟看她还很小的样子,“你几岁了,就出来工作了吗?”
“不小了,我都十九了。”
“那也小,我比你大两岁。”
“所以我叫你小娟姐吧。”金铃露出米白的牙齿,笑起来的眼睛像布偶猫。
她拆着包装说:“我和德哥都是琳姐的助手,德哥负责琳姐的生活,我负责工作上的杂务。以后大家一起共事,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一定要开口啊。”
阿娟说:“那我先和你说谢谢了。”
阿娟看见她把袋子里的服饰一件一件挂起来,都是礼服样式的长裙,有嵌满亮片,有开出狭长的背部,有印花图案和手工绣。
“这些做什么用途?”她问。
“是给小娟姐试穿的。小娟姐,你穿上会很好看 。”
金铃把手上的一条束腰裙放在阿娟胸前比划,两个女生在镜子前轻声笑着。
若瑟琳叫她,“阿娟,来这里一下。”
李德在厨房做饭,若瑟琳打开皮箱,抱出一摞光碟,几本国际时尚周刊,还有财经类和艺术类的书籍,甚至有各国料理。
阿娟搭手把这些东西搬出来。
“喜欢看书吗?”若瑟琳问。
“喜欢。不过现在荒废了。”阿娟笑着调侃,“琳姐准备把我培养成时尚大师?”
若瑟琳说:“惠心开设的淑女班,不过是教一些简单易学的西方礼仪,什么社交礼仪,餐桌礼仪,五花八门的装点,听上去很糊弄人,实际都是很外在的东西,等你参加过几次宴会,看也看会了,完全没必要花费那个精力。”
阿娟翻了几页杂志,幽幽叹息,“可我也没有内在的东西可以拿出手。高中磕磕绊绊才勉强念完,英语说得一塌糊涂,再没门面充数,连糊弄人的东西也没有。”
若瑟琳牵住她的手,“多说不如多做。现在我们先试穿衣服。”
她们走进试衣间,金铃拿来一条背部镂空的丝光裹身裙。
“小娟姐或许适合修身的款式。”
阿娟胸不大,形状很好,而且背部线条流畅优美,适合抹胸和露背的裙子。
若瑟琳整理好裙装,对她的表现超出预料的满意,“身材保持相当好,做我的Fitting model属实屈材了。”
“好的身材是销售员最直接的展示方式。”
阿娟自信满满地说,“她们笑话我穿戴不够体面,但是绝不会笑话我的身材不够好。”
裙子在微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泽,仿佛贴合着她的曲线裁剪下来。
金铃感叹:“琳姐的眼光毒辣。”
若瑟琳如获至宝,“如何变成一个更自信更性.感的女人。芙丝汀宝设计了裹身裙,引发时装运动,标志着女性性自.由解放。这条裙子适合你,活力,健康,自信,高贵都有,还有我遍寻不着的野心。”
阿娟得意地说:“我是绝无仅有的利秀娟,无可替代的利秀娟。”
若瑟琳扶住她的肩,在镜子里纠正起她微驼的姿态。
“利小姐,真实表现三分就够了,余下的七分要学会收敛。”
“是不要轻浮的意思吗?”阿娟笑着问她。
“你很率真,但和男人眼里的女神相差甚远。”
阿娟眼尾上挑,骄傲尽显,“可是琳姐,我想保持自己的做派。”
“你的风格是什么,随心所欲,野心四溢?”若瑟琳问。
阿娟大言不惭地说:“所有人都做一种人,这个世界该多无聊。”
听着很有道理,若瑟琳跟着点头,“我欣赏你的自信。”
阿娟情真意切地说:“世界很现实,不允许我这样的人做公主。”
若瑟琳同样情真意切地回答:“做自己的公主也未尝不可。”
接下来阿娟又试了几身裙子,李德来招呼她们用餐。
大家从试衣间里出来,李德在布置餐桌,金铃帮忙把光盘和书收进立柜。
阿娟问:“这些书要全部看完的吗?”
若瑟琳说:“公主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时间,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阿娟当即表示:“我会看完的,哪怕不睡觉。”
“睡眠也不能耽误。健康才是第一重要。”若瑟琳夹起一粒龙虾球放进阿娟的餐盘,“再忙都要记得吃饭。”
金铃附和着端起酒杯,“欢迎小娟姐加入。”
阿娟和大家碰了杯。
“小娟姐,你有没有特别想实现的梦想?”金铃问。
阿娟想了想,“我做的每份工作都是为了不再过贫困的生活。”
金铃惊讶,“这算梦想吗?”
“怎么算不得。”若瑟琳敲她脑袋,“你不也把吃喝玩乐当必生追求。”
一桌人轻声笑了起来。
饭后,若瑟琳接到一个电话,和李德提前离开了。
金铃留下来帮阿娟熟悉工作内容和流程,忙完已经是晚上七点。
城市霓虹闪烁,世界的喧嚣纷扰似都和阿娟无关。
阿娟舒舒服服洗完澡,拿了张光碟放入影碟机,放开一部时尚大师的纪录片。
可惜她实在不是进军时尚界的料,二十分钟不到,困得东倒西歪。
阿娟不是勉强自己的人,拿来《红叶刀》,听着片子看剩下的章节。
时针滴答滴答,门铃声也接连不断。
阿娟被铃声惊醒,才发现外面早已大亮。
昨晚放了一晚的片子,不知什么时候结束的,屏幕暂停在序幕的画面。
阿娟趿上拖鞋,开门取走插在门环上的报纸。
回来关掉电视,喝着剩下的凉水,从社会新闻、港区经济慢慢浏览到娱乐版块。
这时门从外面打开,金铃提着大包小包挤了进来,“小娟姐……快帮我拿一下。琳姐被一通电话叫走,又临时出差了。”
阿娟分担走她的负担,“琳姐总是这么忙?”
“今年的工作行程减少很多了,你没见到去年她忙到住院的样子。”
金铃气吁吁地说:“试穿的衣服都拿过来了。小娟姐还没吃早餐吧,我顺便买了火腿通粉、鸡尾包,还有牛油餐包和斋啡。”
阿娟挂好衣服,金铃把封好的早茶从袋子里摆出来,“忘了问你的习惯,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都可以,我不挑。”
阿娟喝着金铃买的斋啡,把她带来的资料一并翻开,“今天的工作做什么?”
“主要是试穿,然后提出修改意见。我把意见记录下来传给设计师助理,她们会做出调整方案,交给琳姐过目。”
“OK,没问题。”
阿娟吃完餐包,飞快地浏览起资料。
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女生性格合得来,到了工作上都很投入,常常一忙就忙到晚上七八点钟。
下班后,她们就到附近排挡吃饭,如果再晚点,还能一块去吃宵夜。
工作以外,阿娟每天早起晨运,收报纸,晚上看纪录片,看时尚杂志。
周末假期,若瑟琳和金铃偶尔会过来坐坐,和她喝茶聊天。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阿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
周六这天下午,若瑟琳到工作室来,阿娟正在看《红叶刀》。
“梁旭因又没消息了,新作也不见连载。”若瑟琳说。
她从包里翻出香烟,点了火噙在嘴边,问阿娟,“还在留意陈锦的新闻吗?”
阿娟倒了温水给她,“换了新的女伴,是位高挑干练的律师,但关系维持不到两小时。”
“这拍拖速度,不负花花公子的名号。”
若瑟琳递给阿娟一支烟,看到她手边倒扣的《红叶刀》,“因为梁旭因看的?”
阿娟懒懒掀着眼皮,“开始是这样,但看过之后发现他真的天赋异禀,极有才华。”
这本书她每天会抽时间翻上几页,现在已经看了大半。
“看出来你很欣赏他了。”若瑟琳抖落烟灰,“快换衣服去,陪我出门。”
阿娟欣然答应:“好啊。去哪?”
“请你看电影。”
“看电影也是修行的一部分?”阿娟调侃。
“修行也算吧。”
若瑟琳说着起身,手指划过架子上一排裙子,“但我要说的是,我们不能坐等机会,主动出击才能制造机会。我让李德打听过了,陈锦在皇后剧院看电影,然后去看游艇。正好我要去办事,你就跟我一块走吧。”
阿娟惊讶,“……我还没有准备。”
“你的状态很好,不需要准备。”
若瑟琳取下黑色的V领泡泡纱长裙,“就这条吧。”
阿娟穿好裙子,化了妆,两人驾车出发。
若瑟琳亲自驱车,一个钟后来到皇后剧院。
车停在剧院对面的路上,若瑟琳看了下时间,“电影快散场了。”
“猜猜他看的什么电影。”
若瑟琳扶着方向盘,饶有兴致地问阿娟。
“纯爱电影。”
“为什么这么说。”
“资料上这么写的。”阿娟说。
若瑟琳倒是没想到,“纸醉金迷的花丛浪子,居然爱好这个,喜欢爱情电影!”
阿娟:“琳姐没有看过他们的资料?”
“是啊。李德会记住所有的信息,我问他就够了。”
“德哥好像无所不能。”
若瑟琳神神秘秘地说:“他身上有很多你学习的地方,以后你就知道了。”
手机的灯闪烁起来,若瑟琳拿过看了一眼,“快出来了。”
阿娟透过车窗,远眺着庞大又陈旧的建筑。
下午将落不落的太阳变得橘黄温柔,滤过巨大的灯牌。
观影的男男女女陆续走出,陈锦夹杂在时髦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穿着恤衫牛仔裤,脖子上戴着金项链,从领口滑落到了胸前。他噙着烟站了一会,低头钻进开到眼前的跑车。
若瑟琳也发动引擎,跟着汇入车流,驶进港湾码头。
下午的游艇港,不计其数的大小船艇错落有致地泊在人工防波长堤下。
车停在岸边,陈锦和谭耀棠一前一后走下来。
谭耀棠说:“我陪你看电影不说,还要给你当免费司机。”
陈锦理直气壮,“我没有女伴,总不能没有男伴。我不能一个人看电影。”
“两个男人看爱情电影,明天我可不想上报纸。”谭耀棠脸上的怨气快把陈锦扎穿。
陈锦“啧”了一声,“看纯爱电影还委屈你了。十八岁看连环场(3G)是谁陪的你。”
“是本少爷。”
“……”
陈锦嘀嘀咕咕,登上长堤。
半舱棚豪华休闲艇上,驾驶员和水手在甲板上相迎,将两人引入船舱。
谭耀棠参观了一圈游艇,回到遮阳板下的开放休闲区。
“还行吧?”陈锦抱着相机从住舱上来,丢给他一瓶汽水。
“可太行了。”谭耀棠非常羡慕他的新游艇,“借我玩几天?”
“送你也没问题。”
“船王少爷说话就是大气。”谭耀棠哈哈大笑,“但君子不夺人所爱,让我过瘾就好了。”
陈锦爽快答应,随手打开相机,镜头里一艘海钓船正从对面缓缓驶来,那船上站着一人,老远冲他挥手。
谭耀棠认出来人,“沈祖平这小子闻着味就来了。”
“看他要做什么。”陈锦关上相机。
海钓船靠了过来,沈祖平摘去墨镜,古铜色的脸上眼角飞起。
“陈大少,好久不见。”
陈锦和谭耀棠对视一眼,不客气地说:“六月拍卖厅才见过你和沈伯父。上中环游乐场那幅地皮拍卖,沈伯父以18亿成功投下。听说这块地皮计划修建电视城,沈伯父这是转型电视产业了?”
沈祖平:“运气好罢了。陈少不在商场走动,也对地感兴趣?”
陈锦笑说:“热闹也偶尔看看嘛。”
沈祖平隔着船道:“今天刚落地,约了生意在这里谈,我叫人准备了好酒好茶,两位也上去喝一杯?”
谭耀棠插一句,“沈少好兴致,落地就出海钓鱼了。”
“鄙人就钓鱼这一个消遣,娱乐自然比不得二位啊。”
沈祖平一句话贬损了两人,谭耀棠脸上快挂不住,陈锦还能嘻嘻哈哈笑出声。
“行啊,沈少都热情相邀了,我们不能不给面子。”
他暗暗给谭耀棠递眼色,几人登船上岸,朝着遮阳伞走去。
若瑟琳也带阿娟下车,远远地打招呼,“沈先生,你好。”
一行人闻声望来。
海风吹着阿娟蓬松的卷发,黑色纱裙绷在两条纤长的小腿,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阿娟姿态散漫地走在若瑟琳身后,腰上一圈水钻闪着细碎的银光,是橘子黄的太阳在她身后晕开,缓缓坠向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