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烟雨山川 第16章 第16章

“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我在问你为什么要下水？你是不是想着寻死呢？”

白沐芽以为他只是有点自闭，但没想过他会自杀。

“看到爸妈了。”他的声音很轻很低，江面风浪一吹，把他的话音吹没了。

白沐芽没听清，皱眉道：“什么？”

“没什么。”舒衍闻站起来，往岛上走。

“舒衍闻！”

“你太吵了，我想安静一下。”语气阴冷。

白沐芽把他拽回来，“你为什么总是逃避啊？就不能说清楚嘛？”

对方脸撇向一边，不吭声。

他回到烤炉架旁，跟没事一样，继续烤白沐芽没烤完的鸡翅，烤熟一块，放进盘子里，又烤下一块。

白沐芽要被他气得心梗，“别烤了，不吃了。”

舒衍闻放下夹子，静静地站在那儿，好像在静候发落。

白沐芽最后还是把他烤的鸡翅全部吃光了。剩下的菜，白沐芽全部打包带走。

他们坐船回到岸上，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闲逛。

白沐芽走了会儿，累了，在江边的人行道上，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吃打包回来的烧烤。

两人坐在掉漆的长椅上，看着落日西沉，看广场上的阿姨们跳舞。

“怎么会有那么闷的人，和你出来玩真是太无聊了。”

白沐芽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她说这话时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她只是想说话刺激舒衍闻两下。

最后刺激无效。

对方简直刀枪不入，永远一副死鱼脸。

白沐芽无奈道：“如果医生说你今天不说100句话就会死，你估计会活活把自己憋死。”

两秒之后，死鱼脸笑了。

白沐芽：“……”

有什么好笑的？

后来，白沐芽问过他好几次那天落水的事情，舒衍闻就是不说，每次问起，他就不开心，最后白沐芽也不问了。

白沐芽又想起，高一的体育课上，一向独来独往的舒衍闻被人叫去打篮球，充当一个人头。传球的过程中，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顺势后仰撞到篮球支架上，没有挣扎。

球场上，高昂的传球声，淹没掉他脑袋撞击钢材的声音，所有人向另一头奔去，没有人注意到他受了伤。

事后，舒衍闻无所谓地揉了揉后脑勺，暗自离开了球场。

他的位置很快被其他人取代，原来，他们不过是随便在路上拉了个人过来凑数。白沐芽却看到舒衍闻很认真地对待这场比赛，直到他受伤之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有时候他的默默承受让白沐芽莫名地懊恼，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不是很难受，但就是不好过。

白沐芽找到撞伤舒衍闻的男同学。男生被学霸女神叫出来，满眼欣喜。

白沐芽直奔主题，“你上节课打球把人撞了吧？”

男生想了想，回忆起来，点头。

“你记得撞的是谁吗？”

男生不明所以地点头。

“你撞了人不道歉吗？”

男生有些愧疚地撇开视线。

白沐芽扔给他一盒药，“拿着这盒药，去给他道歉。”

男生接过药膏，临走前确认，“给舒衍闻吗？”

“不然呢？不要说我给你的，你道了歉之后把药给他就行了。”

“哦。”男生以为女神叫他出去是找他，可惜女神关心的是另一个人。男生失落地返回教室，按吩咐去送药膏。

正趴在桌上睡觉的舒衍闻，闻声抬起头，看着男生给的药膏若有所思，他看向窗外偷偷看他的白沐芽。

收回视线，舒衍闻将药膏揣进了口袋里。

然后他盖起卫衣帽子，又趴了下去，一只手伸进卫衣口袋里，摩擦药膏盖上的纹路。他的眼眶逐渐湿润了，眼泪悄无声息地流出来，很快被套在外面的校服衣袖吸干。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是根本不屑于吃这颗糖，即使哭了也不让人发现。

洛成的话和白沐芽的回忆，一点点地将白沐芽带进舒衍闻的内心。

所以他一直在自责？觉得是他害死了他的父母？所以他才对自己不好，穿最烂的衣服，用最烂的车，生病了也不想治好，还总是想自杀？

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不是他天生冷漠，是他想要活得麻木，让自己好受点的吗？

“舒衍闻，你怎么总是不让人省心？”白沐芽眼眶湿润。

她放下手机，窝进被子里抽泣。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好像只有哭，才能把压在心底的闷气发泄出来。

“喵喵～”

隔着被子，花花站在白沐芽身上，用爪子扒拉她的棉被，想看看里面的人什么情况。

被子里的人身子耸动，紧紧压住棉被，抽泣道：“别拽了。”

花花听话地没再扒拉，趴在白沐芽胸骨上，蜷缩成一团，眼神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它跳下床，从窗户缝里钻了出去。

舒衍闻坐在书桌前，两指撑着额角，眼皮垂下来，盯着茶桌花纹的成图发呆。窗外，花花抓挠舒衍闻的窗户，舒衍闻倾身给它开窗。

花花跳到书桌上，“喵喵喵”地走来走去，尾巴不安地甩动。

“怎么了？”

花花跳下书桌，跑到舒衍闻的房门前，抓了两下门角，又回头看了看舒衍闻。

舒衍闻若有所思，他捞起花花，拉开卧室门，走向对面的房间。

门缝里传出白沐芽房间里的灯光。犹豫片刻，舒衍闻抬手叩了两下房门。

白沐芽哭得太入迷，没有听到敲门声。于是舒衍闻又敲了几声，“睡了吗？”

被子里的人收敛抽泣声，掀开被子，竖起耳朵去听门外动静。她清了清嗓子，问道：“有事吗？”

“我睡不着，你能不能再帮我催眠一次？”

“你今晚吃安眠药吧，我有点累了，准备睡觉了。”

舒衍闻敏锐地听出她的不正常，他撒了个谎，“安眠药吃完了。”

白沐芽起床从包里摸出一瓶药，开门递给房门外的人，“我这儿有一瓶，你拿去吃吧。”

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舒衍闻推门的力道大，白沐芽措不及防地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舒衍闻看她脸上挂着泪水，眼圈哭得通红，眼睫毛湿成一撮撮的小疙瘩，他一时之间沉默了。

白沐芽吸了吸鼻子，破罐子破摔般迎上他的目光，“还有什么事？”

舒衍闻砸了咂舌，“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配合你。”

“最好如此。”

白沐芽刚合上的房门又被舒衍闻推开了，舒衍闻问她，“你为什么哭？”

“不为什么，我高兴。”

“你高兴为什么不笑，要哭？”

“你管我高兴的时候是笑还是哭。”

舒衍闻又沉默了，良久他问：“想去走一走吗？”

“啊？”现在是闹哪一出？白沐芽提醒他，“现在是晚上11点。”

“嗯，去吗？”

“去哪儿？”

对方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穿件外套出来。”

白沐芽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风衣，裹上便出门了。

舒衍闻搬了一张长桌、两把椅子出来。

白沐芽对他的行为不解，“不是要去走走吗？”

对方一本正经，“嗯，请你来院子里走走。”

白沐芽：“……”

她无语住了，“这院子还不够我迈腿。”

舒衍闻又从屋子里抬出一个烧烤架、一盆字厨具、两袋食材。

白沐芽这才明白他想在院子里搭灶弄烧烤，她被舒衍闻迷糊的行为逗笑了，“你真是夜猫子啊。”

前几天搬回来的冰箱派上了用场，洛成给舒衍闻买冰箱时，顺便去楼下商场给他买了一堆半成品的食物，这些食物加上舒衍闻去地里挖的蔬菜，塞满了一冰箱。

白沐芽不会下厨，只能帮着他洗菜摘菜，看着他生火。

舒衍闻拿了一个吹火筒，对着炭火吹气，劲用猛了，碳灰四处飘，飘到他柔软的头发上。

白沐芽指他头发，笑了，“你头上全是灰。”

舒衍闻上半身倾向她，埋下头，眼眸垂着，显得异常乖顺。白沐芽犹豫了会儿，抬手帮他把头发上的灰拍掉。

两人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互动。高中时，白沐芽喜欢带舒衍闻去一家老破的鬼屋玩，鬼屋在游乐园里，游乐园是废弃厂房改造的，鬼屋建在厂里的生活区。每次他们干干净净地进去玩，再灰头土脸地跑出来。

舒衍闻潦草地拍两下头发除灰，有次白沐芽看到他头上还有很多灰，看不下去，伸手给他拍掉。后面每一次，舒衍闻都会低下头，让她帮忙拍灰尘。

再后来，两人养成了互相帮对方拍灰尘的习惯。

白沐芽闻到舒衍闻身上艾草味沐浴露的味道，于是问他，“你洗澡了吗？”

“嗯。”

“洗澡了你还弄烧烤啊，不白洗了？”

“嗯。”舒衍闻低着头，显得十分乖顺。

他的头发很柔软，摸着比泰迪的毛还舒服，白沐芽有点不舍地收回手，“好了。”

白沐芽没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排斥触碰舒衍闻。舒衍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的病是认人发作的吗？”

“啊？”白沐芽不明白他说什么。

“没什么。”舒衍闻拿夹子翻烤肉。

白沐芽瞪他，“别说话说到一半，吊人胃口啊。”

“我说完了，是你自己没听清。”舒衍闻把最先烤熟的五花肉给白沐芽。

白沐芽闻了闻，咬了一口，挺好吃，“你声音那么小，谁能听清？”

“我刚才说话的音量和之前的那句话一样，你不是也听清了吗？”

两人进入了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贫嘴。

舒衍闻自制的蘸料，很合白沐芽的胃口，白沐芽吃腻了烤肉，开始吃菜，她把碗里的一片土豆夹给舒衍闻，“你尝尝这个。”

舒衍闻咬下去，脆的，“没熟。”

看他皱眉的样子，白沐芽坏笑道：“你给我夹的。”

“那再烤一烤。”

舒衍闻从屋子里拿出一瓶红酒，给他俩倒上，“你完成了奶奶的自传初稿，庆祝一下。”

舒衍闻一连喝了好几杯，白沐芽一看瓶子上标的度数，52度，“悠着点喝，别喝多了。”

对方坐在钓鱼椅上，眼神迷离地望着白沐芽，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看起来有点忧郁，又有点色气，特别是被灯光照得发亮的红酒，还附着在他的嘴上。

白沐芽砸了砸嘴，她压下想亲上去的苗头，快速别开视线。

她翻出手机，回复半小时前姜盛发来的消息，「好的」

对方很快回过来，「还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