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酣畅淋漓后,八点还未过半,俩人分靠床头俩侧,指腹各捏着一根事后烟。
钟邵湮灭手中的烟,又截断誉承手上的。
“还不饿?”
“你这不是把我的粮截断了吗?”誉承挑了个眉,给了个眼神指了指钟邵截去的半根烟。
钟邵就着誉承的半根烟,吞云吐雾了一口。
“味道顶好,但不饱腹,”钟邵拍了下誉承的大腿,“收拾一下,领你去吃正宗的B市菜。”
从掀被到出门,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黑色轿车驰行在夜道上,最后停在一高中附近的停车场。
“据说每个高中后门都有条小吃街,该不会是来带我回忆青春的吧。”
誉承诚心黏了一分揶揄,钟邵也不遮掩,“来回忆青春不假,不过十几年前,北门后面没有小吃街,如今有没有我倒是还真不知道。”
钟邵扣上棒球帽,牵起誉承的手径直往后门走。
“我15岁搬到B市和姑姑一起住,房子就是这两天住的公寓,那几年就是在一中念的书。”
“你那几年过得怎么样?”誉承问。
“那几年啊……”钟邵摩挲着誉车的指,半陷入沉思,“我和姑姑像是帮彼此重新站起来的伙伴,有不开心的时候,也有幸福的时候,更多的是平平淡淡的日子。因为成绩不错,所以在学校里人缘也不错,我话不算太多,但也能和朋友打打篮球。如果没有《之春》,我没想过进这个圈子,那时候没多想过未来,觉得过一天算一天。”
说话间,俩人来到一中北门的街巷口。
“现在能确定了,一中的后门几十年如一日,没有小吃街。”钟邵侧头对誉承笑了一声,“要你辛苦再多忍一下了。”
这是一排临街店面房,开了一条街的学生用品店和打印店。
誉承也随着钟邵的话笑了声,“热爱学习,废寝忘食,我能理解。”
两个人沿着北门,重新往正门走。
“拍完《之春》,有了个契机,我就从姑姑那里搬出来了。”钟邵说,“其实,从姑姑家搬出来一直都在计划之内,不过是提前了一些时日。除了婚姻外,姑姑还有她的事业和理想,她可以因为想要暂时逃避一些事情来照顾我,但我不能因为这样就真得赖上她,她的人生本就是热烈灿烂的。”
钟邵和钟静之间的姑侄感情很难用一个或几个词来形容,他们是姑侄,是好友,是彼此的倾听者,亦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亲人。
热烈灿烂的人生,不仅是钟邵对钟静人生的定义,也是钟静对钟邵的人生期许。
“后来住在哪儿?”
当年,因为拍摄《之春》,钟邵休了一年学,再回来之后,就从钟静那里搬了出来。
“南门对面是个住宅小区,当时在那儿租了一套公寓。”想起一些零碎又好笑的片段,说:“住在那儿的好处是我能赖到铃声响前五分钟再起床,不好的地方就是……一中的很多教职工都在那里买了房,一个不注意就碰上。”
“重新回来上学的时候,《之春》上映没多久,那段时间对校园生活有点不适应,整个校园熟悉又陌生,好在高三,大家都在为自己拼一个未来,我也还算安稳的毕了业。”
仅一个“不适应”和“熟悉又陌生”,誉承就能想象得出钟邵在校园里的被围堵和窥视。
誉承偏头注视钟邵,目光炯炯。
“不看着路光看我干什么?”
“我在看少年时代的钟邵。”
不是电影镜头里的少年钟邵,也不是媒体镜头前初初长成的少年,而是那个最普通不过却最独一无二的高中生中钟邵。
誉承的目光像是纯度精粹的透蓝色火焰,将波澜不进的眼底燃出一片笑意,钟邵问:“你觉得少年时代的钟邵怎么样?”
“谢谢少年时代的钟邵把青年时期的钟邵带给我,十几岁的钟邵很好,比所有人想的都好。”誉承停下脚步,凝神望尽钟邵的眼定,拥抱住他的灵魂。
钟邵其实还有少年时的影子,不是他的样貌,而是伴随成长一起的习惯。他已经非常能适应新环境了,可他仍旧不喜欢在媒体镜头前说很多话;他也已被鲜花与掌声围绕,但他始终更喜欢隐于人后,用自己的方式倾听这个世界的声音。
“三十几岁的钟邵替十几岁的钟邵谢谢方老师的肯定。”
誉承愣了一下,“方老师?”
“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
“嗯。”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誉承还记得那天晚上和第二天,钟邵都特别强调了“不要叫我老师”这件事。
“在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我厌恶别人讨好性的称我一声‘老师’是因为我还远没有达到那个高度,”动不动就给合作演员打上“老师”的标签,不管是玩笑还是实感,都是对“老师”二字的贬罚,也是对“演员”这个职业的亵渎,“但这声‘老师’算是礼尚往来,是褒义的。”
听着话,誉承想他身边的这个男人究竟知不知道他有点可爱。
“你还挺双标的。”
“这叫明目张胆。”
“到了。”牵着誉承左手的右手朝右边指了指。
B市一中的正大门。
怀抱式的大门展展而立,沉淀着松香与墨迹,代代儒人学子砥砺而行,斜边上的巨石上,砺金行描着“B市第一中学”的字样。
钟邵虽是指了右边的一中大门,却拉着誉承进了正门正对面的一家水饺店。
“这是我念书时候来得最勤的店。”
“很喜欢水饺?”
“没有,只是觉得这家水饺特别鲜。”
誉承懂了,不是因为喜欢吃水饺,只是因为吃习惯了。
“想吃什么馅的?”钟邵问。
“少年钟邵最常吃哪种馅料的?”
“全家福。”
每种馅料都拼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