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来的怎么回。
陶缇从后院进,翻窗户进自己房间,简单冲洗过澡后去了厨房,先前来时,管家武尤带他参观过一楼设施,格局布置他都清楚。
大半夜几趟来回奔波,肚子更加饥饿,得找点东西吃。
打开了灯,偌大的厨房亮如白昼,所有厨具包括的厨房的台面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整洁如新,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清洗过后的清新剂的味道。
冰箱里的东西寥寥无几,只有中间两层有一些橙子、苹果,冰冻区则更加离谱,空空如也。
这么大的厨房竟然没多少吃的。
他随手拿了只苹果,一口下去便是一半,汁多味甜倒是好吃,于是把另一半也塞进了嘴里。
厨房里响起咔嚓咔嚓声。
整栋房子安静,显得咀嚼声异常清晰。
齐镇下楼倒水,在楼梯口便听到了动静,武尤不需要吃东西,而除了他,房子里还住着一个需要一日三餐裹腹的人类:他刚娶回家的男妻。
呵,说了别让他看见竟然还敢出来偷吃,眼里闪烁起邪佞和戏弄人的光芒,脑子里过了108种不直接动手就能整死对方的办法,比如每天晚上装鬼吓他,白天奴役他做家务,他最讨厌吃什么就让武尤做什么....这些伎俩不算残忍,但都很折磨人。
敢和他结婚,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么勇。
心里一边算计一边骂骂咧咧。
高大的身影靠近厨房门口,嘴角噙起一抹坏到家的笑,一瞬不瞬盯着里面那道纤瘦身影,对方的个子还没他一米八的大冰箱高,穿着白色T恤立在两道门中间显得越发渺小。
齐镇往门边一靠,对着背影凉飕飕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买这么大的冰箱吗?”
“为什么?”陶缇很淡定,睫毛都没颤一下。
他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只是懒得回头,注册登记那天他有向齐泗申明自己胃口大,齐泗说厨房里的东西可以随便他吃。
齐镇说话阴森,像见了狼外婆的大灰狼:“因为我放的东西多。”
陶缇看着几颗水果,考虑接下来吃哪颗更能塞牙缝:“这也叫多?”
“如果你以为我只用来放食物那就错了,我还会放其他东西,你猜猜看是什么?”
“有提示吗?”
“有,”齐镇敛去笑容,凉爽的夏日凌晨多了一丝冷意,说话的同时手里拿起了一张恐怖面具,“他们会叫,会求饶,需要天天吃饭,甚至会像你一样问问题,你觉得是什么?”
咀嚼声一顿,陶缇慢慢回过头去。
在他回头的瞬间,厨房的灯突然灭了,还没全部转身便看到肩膀处探出一张青面獠牙的脸,脸上是两只空洞洞的眼,狰狞异常,大张的血盆大口中发着嘶吼。
换了别人一定会吓一大跳,可他是陶缇,面目冷静,吐槽犀利。
“你是不是脑子也病得不轻?”
嘶吼停止。
面具上的两个空洞中,一双狭长的眸子凝视着陶缇。
齐镇原本等着对方惊慌失措,再狠狠训一顿,谁让他晚上随意走动,可是男生的脸色没有一丝慌乱,清亮的目光中只有戒备和冷静,而这张脸,比他想象得要年轻得多。
特么居然还有点好看。
退一步再研究,虽然不是丑八怪,但人类这么弱小怎么配得上他堂堂大妖,肯定随便蹂躏几下就会哭鼻子。
“你叫陶什么来着?”他问。
“陶缇。”
“哈哈哈,”面具下传来大笑,戏谑道,“小蹄子的蹄?”
陶缇不恼不怒,径直从对方身边走过,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在他的时间里不过眨眼功夫,所以他不爱和人类计较口舌之争,没什么意思。
“你就这么走了?”齐镇抓住他胳膊,啧,真是弱不禁风,连胳膊都没多少肉感。
“不然呢?”陶缇反问,抽出胳膊,“在这儿看你抽风吗?”
“结婚不是喜欢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就算是协议婚姻以后我也是你的天,你得听我的,来,现在跪下,哭一个给我看看。”
陶缇面无表情转身,嘴里默念了两个字,白痴。
齐镇独自站在厨房,摘下面具,唇角缓缓上扬,笑得邪佞又夸张。
很好,被一个人类无视了!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有天大的背景。
一刻钟后他也离开了厨房,清洗池的水龙头扭曲朝上,冰箱的两道门安静地躺在不属于它的地面,形象凄惨。为什么冰箱不储藏食物,不言而喻,藏了容易被打烂。
回到楼上,他给齐邱打去电话,拨了三次才接通,劈头就问:“你哪儿给我找的人,见了我两腿打颤,吓得连话都不会说。”
齐邱也怕老二找茬,故意装没听见,但他现在还在谭城,不得不接:“一家小当铺的老板,我没怎么调查,就去了趟监察局调档案,没立档不是妖,不过....”说着打了个哈欠,装困。
齐镇催促:“不过什么?”
“我听监察局的人说他会点本事,平时给人看看风水之类,还经常给他们送小鬼。”
“送小鬼?”
“对,就是在他店铺里撒野的,全被他丢给监察局了。”
“这样啊....”齐镇摸着下巴思索,身份、能力正好都符合他的要求,就是瘦弱了点,但还真有点用处。
“我说你现在不睡觉打电话问他的事干嘛,你不是不想关心吗?”
“突然想关心了,谢谢大哥给我娶的对象。”
“……”活见鬼了,齐邱一愣一愣的,“你脑子里又哪根筋搭错了,几个小时前你还说不想看见他,打脸吗现在?”
窗外有黑影闪过,齐镇不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他朝着窗边走去,一只白翰鸟在窗外徘徊,待开窗后落在了窗台上,尖锐的嘴里叼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绿色药丸。
齐镇伸出手。
白翰鸟嘴一张,药丸落入了他掌心:“我们家主人让我带给你的,吃了它可以妖力大增,反正你也要死了,还管什么监察局的条条框框,不如想干什么干什么。”
“意思让我把谭城毁了?”
“睚眦大人果然一点就通。”
“藏头露尾,我凭什么听他的?”
白翰鸟抖了抖翅膀,挺起胸脯十分自傲:“主人说,作为交换条件,你死了以后他一定会复活你。”
“他有把死去的妖复活的能耐吗?”齐镇嗤笑,捏着小小的药丸问得漫不经心。
白翰鸟对齐镇的怀疑很不悦:“当然有!”
“好啊,那我试试看。”
“你想怎么试?”
“拿你试。”
白翰鸟惊起,不待它扑扇翅膀,脖子就被牢牢掐住。
齐镇迫使它张开鸟嘴,将绿色药丸丢进了它嘴里:“先看看你妖力能不能大增,再看你能不能死而复生,我拭目以待。”
白翰鸟停止了挣扎,不消片刻,身体化成了烟灰。
齐镇关上窗户。
*
两个多小时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亮了。
这栋房子里最早起来的是武尤,每日采买、打扫全是他一人包办。
今天多了一项事务,他需要驱车前往冰箱直销厂家扛两扇冰箱门回来替换,7点整,厨房内的冰箱再次呈现出崭新模样,然后收拾好工具,站在水槽前弯下腰,闭上一只眼校准好水平线,两指捏住水龙头掰正回来。
之后是做早饭、煮咖啡,一切事物有条不紊。
陶缇八点半左右起床,到餐厅时,餐桌摆好了精致的餐具,美味的早饭,还有卡哇伊的乳白色果冻兔。
“陶先生慢用,”武尤绅士地替他拉开椅子。
“谢谢,”陶缇看了眼果冻兔,舀起兔子底部一口吞了,美味的早餐也在眨眼功夫间吃完。
餐盘一空,武尤便会为他续上第二份:“齐泗先生交代,说您胃口比较大,所以我特地多做了这几份,您可以慢慢享用。”
等吃到第三份,陶缇想起楼上还有个生命垂危患者,随口问道:“你不给齐先生送早饭?”
“先生的饮食习惯非常不规律,如果需要我送,会按呼叫铃。”
这话刚说完,齐镇穿着大敞的长袍睡衣穿过客厅走来,闲庭信步,看起来不像要死的样子。
陶缇低头吃饭,昨晚他没有目睹齐镇真容,可是有看到对方手臂上几处猩红的溃烂,可见这人真的病入膏肓,现在的精气神估计只是回光返照。
不错,离死不远了。
齐镇一进餐厅目光就定在了陶缇身上。小子有胆量,见了他居然不站起来打招呼。
“喂,”齐镇挑起手边餐具里的一根叉子,银质的叉子擦着光洁的大理石桌面滑向陶缇的餐盘,发出咣啷啷的撞击,“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看见我不知道问好?”
陶缇抬头:“首先,我不叫喂。”
“那应该叫你什么?”手指摩挲着唇思索,肚子里冒出恶心人的坏水,“小东西,小蹄子?男妻、男仆、还是叫糟糠?喜欢哪个?”
陶缇盯着他两秒。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吐。
“不打扰你用餐,我吃饱了,先走了,”陶缇放下勺子站起来,手指抹去嘴角的残渣。
“说了两句就走脾气这么大,去哪儿啊?”今早起来比昨天感觉更糟糕,有了明显的乏力,这让齐镇心情不免更加恶劣,又拿起一把刀叉对准陶缇肩膀处瞄了瞄,两指一甩投掷了过去。
刀叉有分量,堪堪擦着陶缇的肩膀而过,在白色T恤上划出了一点点痕迹,但没有伤到布料下的皮肤,人有用,怎么能伤着。
陶缇斜睨了眼肩膀,冷声说:“开店。”
白色的身影出了玄关。
齐镇倚在餐桌旁盯着陶缇离开的方向:“昨晚吓他他不怕,拿刀子丢他他也不怕,听我大哥说他还会点玄术能看风水除邪祟,你看得出来他有这个本事吗?”
“我不知道,”武尤端着龙头豺身的果冻睚眦从厨房出来,在齐镇靠向餐桌导致果冻晃动时,用刀叉的刀柄轻轻搭边固定好,然而一道劲风袭来,餐桌被劈成了两半。
齐镇暴力因子发作:“老子忘了让他干家务了,靠!”
武尤看向地上碎裂的杰作:“他会不会玄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这样浪费粮食是会遭报应的。”
“嗤,”齐镇没听进去。
陶缇回到当铺开门营业。
门外跨出两步便是太平巷街道,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络绎不绝的车辆、行人和斜对面热闹的早点摊位,每天早上都会挨挨挤挤地排着不少人。
他还没吃饱,掏出手机向对面早点摊转账了五百。
老板早已是熟人,每次收到大额转账就知道是他,不多时,老板提了两个大塑料袋进来,笑眯眯将早饭放在柜台上,好心叮嘱:“我知道你是大胃王,但总吃这么多对胃不好,不容易消化,饮食得讲究适量,知道吧?”
陶缇点头:“我知道,有分寸。”
老板笑笑:“那行,我先去忙了。”
“嗯。”
店里恢复安静,陶缇打开塑料,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咀嚼,同时给白民发去消息:[一个星期后我过来吃饭。]
对方回复:[好。]
“你是在我家没吃饱吗?”
有人进了当铺,声音耳熟,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才见过,齐镇在自己家里发脾气他无所谓,但来店铺里撒野那就两说了。
陶缇有些不悦:“你来做什么?”
齐镇环顾四周:“无聊,就来看看你的小铺子。”
陶缇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弄坏我店里的物品,需要按照当金照价赔偿。”
早上出门时他听到了齐镇乱砸东西,声音巨大,说明这人脾气喜怒无常不假,而且从态度上明显厌恶他,现在是跑过来干嘛?
“知道,弄坏了我一定赔,又不是赔不起。”
大热天的,齐镇穿了件长袖来遮挡手臂上伤,衣服同样是白色,陶缇在柜台内,他站在柜台外,乍一看彼此还有些般配,不过两人一个假笑一个冷漠,神情不怎么搭就是了。
“换了别人早辞职不干了,有店也懒得再经营,你收了钱还守着这家老当铺,为什么?”从地理位置看,想也知道这儿生意不怎么样。
陶缇瞎诌:“当铺是我爷爷的心血。”
“嚯,是吗,”齐镇拿起多宝格里的一件陶器,唐朝最盛行的唐三彩,釉层厚,光柔,釉中气泡极少,竟然还是真品:“好东西啊,怎么没出售?”
“没给好价格,所以没卖。”
齐镇故意使坏,手一抖,陶器从手心里跌落,但在落地之前又被快速抄起,十分欠扁地说着:“好险,我手太滑了。”
“我看你是太欠揍了专门过来找茬的?”陶缇冷下脸,嘴里的包子都不香了。
“当然不是,”齐镇掂了掂东西,露出不达眼底的微笑,“你放心,摔坏了我一定赔,我看中它了,你说个价格我买,怎么样?”
陶缇没看出来他对陶器有多大兴趣,报了价也不一定会买,只是找个借口在这儿耍嘴皮子罢了,看在以后还要收取对方婚姻费的份上:“你要是想留在店里大可以直接说,我不赶客。”
“你不早说,”齐镇将陶器放回去。
他在店里左晃右晃,绕过柜台看中了陶缇的专属躺椅,一屁股坐上去,双手往脑后一枕躺了下来,俩漆黑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盯着陶缇缓慢咀嚼食物的模样,内心嗤道,真是不经看,越看越丑了。
过了十分钟,还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