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九幽淡然自若:“不必惊慌,它是来接应我们的。”
“啥?”
庚辰愣愣地看着那只鬼。
“老板!您来了啊!”
提灯鬼红唇烈焰,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脸白得像刮了一层腻子粉,这幅模样,像极了白事店里的纸扎人。
庚辰还没反应过来,提灯鬼像一缕烟飘到他面前,嗓音低哑,如鬼哭狼嚎,“哎呀!这就是咱们新招的活人同事吧!”
它空洞的眼珠子快速地转动,紧接着,眼眶里开始汩汩往外冒血,流了满脸,庚辰觉得自己在看现实版厉鬼将映。
“啊啊啊!滚开啊!”
庚辰再也无法忍受,一拳呼伦到它脸上,结果那提灯鬼像个泄气的皮球,立刻皱缩成一张薄薄的纸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提灯鬼躺在地上,银铃般的笑声荡起,“哎哟!活人同事心理素质还挺强的,比小张禁吓啊!而且力气还挺大哈哈哈!”
庚辰惊魂未定,感觉心脏要跳出胸腔,哪怕他经常见鬼,也没见过这么瘆人的。
郁九幽垂眸,“再胡乱吓人,烧了你。”
“遵命!”
提灯鬼立刻站起来,像充气球一样恢复原状,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老板,请跟我来,主人在这边等您!”
“走吧。”
郁九幽说道。
庚辰极力压下方才波澜起伏的情绪,迅速跟上郁九幽的脚步。
看着提灯鬼的背影,庚辰战战兢兢问道:“鬼……也有主人吗?”
“赤岭的管理者是画皮妖,这只是她画出来引路的灵童,并无攻击性。”
庚辰指着提灯鬼,“它这模样还不算有攻击性吗!”
郁九幽:“你既已入职冥府司,若得空去找陆吾拿些书看看,多了解他们,待你熟悉工作后,避免不了与他们打交道,否则若像今天这样被吓到,迟早会把魂魄吓飞。”
庚辰捂住心脏,“这也不全是我的问题啊,老板,我能不能给你提个建议吗?员工在上岗之前能不能先整理一下遗容遗表啊?不然一个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吓死也要吓疯。”
他委婉地说道。
有一群鬼同事,已经让他备受压力了,如果鬼鬼都像前面那只一样,他怕再上不了几天,又要重新跟他们成为同事了!
郁九幽看穿了他的想法,“你身为一个道士,为何要怕鬼?”
“我是道士跟怕鬼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冲突吗?而且我这不是为了咱公司考虑嘛?员工的形象是公司的门面,凭什么成精妖都美如天仙,咱们地府的鬼就……长得一言难尽,你说对吧?”
郁九幽没回答,看着前面飘着的提灯鬼,身体歪斜不对称,尤其是五官,就跟东拼西凑堆上去的,确实有些不堪入目,影响公司面貌。
他想了想道:“你说得确有几分道理,冥府司确实该对员工形象进行管理,像这样的灵童,还是不要放出来为好。”
庚辰双手合十,“老板英明!”
郁九幽说道:“其实冥府司不全是这般画风,只是画皮妖的审美太差了。”
“谁说老娘审美差!”
一道泼辣的声音传响,庚辰身体一个抖机灵,还未寻得声音来源,顷刻间便瞳孔骤缩。
浮在半空的红衣女子,肌肤雪白,眉眼精致如画,朱砂泪痣落在左眼下,眼尾上挑,尽显成熟的魅惑,这样的容貌,可称得上一句倾国倾城。
她伸手轻轻划过庚辰的脸,像是在认真分辨,紧接着,她脑袋一歪,忽然笑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
庚辰觉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郁九幽。
郁九幽目光冷淡,道:“不用管她,人来疯罢了。”
他继续往前走,庚辰看了一眼还在狂笑的大美人,随后转身跟上郁九幽。
赤岭的投胎点,装饰布局一片废墟风格,到处是散乱的纸张画架,墙角倒着一堆提灯鬼,各个脸上画着浓妆,空洞的眼珠子齐刷刷地看着你。
庚辰看得眼睛生疼,心里发毛,原因无他,那些灵童又丑又瘆人,让人浑身不舒服。
郁九幽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外面笑够的画皮妖也终于走进来,目光在庚辰脸上流连一阵,才缓缓放回郁九幽身上。
画皮妖径直开口,“赤岭的结界没问题,前几日大雨,又把疫鬼给冲上来了,他怨气太重,吸引了附近的小鬼,我的灵童挡不住他的瘴气,死了一批又一批。”
郁九幽眉头轻皱,还没开口,就被画皮妖打断,“喂,郁九幽,我这些灵童算不算因公殉职啊?抚恤金至少给点儿吧?算了,你肯定舍不得给,要不你行行好,放我走呗?”
画皮妖明艳一笑,“不走也行啊,我在这赤岭守了几百年,孤独寂寞得很,不如让他留下来陪我吧。”
她视线落在庚辰身上。
庚辰直接愣在原地,这什么意思?
没等他继续思考,画皮妖瞬间来到他面前,眼中意味不明,她贴着庚辰的身体,气吐幽兰,“我看上你了,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庚辰吓得瞪大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了画皮妖,惊恐道:“不……不行!绝对不行!”
“为何不行?”
画皮妖又想继续和庚辰贴贴,可迎面接来一道气流,她脸色大变,立刻倾身避开,身后的墙忽然破开一条裂缝。
“你有病啊!”
画皮妖看着座上的郁九幽破口大骂,“郁九幽你个王八蛋!下这么重的手,房子维修不要钱吗!”
郁九幽放下手,“收起你的心思,他不可能留在这里,若你真想离开赤岭,那便赶紧找到能接替你的人。”
画皮妖撇了撇嘴,“我倒是想找啊,这赤岭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这种穷地方死了权当解脱,巴不得赶紧去投胎,哪里能找到新的!”
她又把主意打到庚辰身上,“听陆吾说你跟郁九幽签了鬼契?”
庚辰往后退了半步,“啊……是啊。”
“哼!我猜你肯定不是自愿的吧?肯定是郁九幽坑蒙拐骗,使了其他法子威逼你就范对不对?不如你跟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啊……”
这种话能说吗?这只画皮妖到底什么来头啊?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跟老板讲话?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老板一眼,发现郁九幽也在一脸不爽地看着他。
庚辰立马跟她解释说道:“不是的,你想多了画皮妖小姐——”
“叫我画婉。”
“好的画婉小姐,我是自愿的,老板没有逼我,他不仅免费帮我修缮道观,还给我提供就业岗位,我觉得我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冥府司上班,是一件非常有前途的事儿!”
一旁的郁九幽听得很舒心,他下巴一抬,“听到没有,他是自愿的,并且很喜欢这份工作。”
画婉一脸愤恨,“你说这话不觉得害臊吗!”
“不觉得。”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样的令人讨厌!”
“谢谢夸奖。”
“呵!你不会觉得我在夸你吧?”
“不会。”
“那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竟然能听出反话了?”
“没错。”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吵。
庚辰麻木地听着,耳朵有些疼。
这两人之间,好像两个暗暗较劲儿的小学生,一个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将人骂醒,一个左耳进右耳出,无动于衷装睡不醒。
最重要的,他又见识到了老板的另一面,那矜贵的冥主大人,高冷人设崩了,这桀骜的模样跟嚣张态度,莫名跟那几只竹子精有几分相似。
一个是听不懂所以无所畏惧,一个是听懂了但满不在乎。
“你简直不可理喻!”
“因为我就是理。”
“你哪来这么底气!现在不是上古,我打冥主可不会受天罚!”
“哦?那你来试试。”
“你——”
“行了!能不能别吵了!正事要紧!能不能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再吵啊!”
庚辰爆发一句,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吵吵吵!吵几句问题就能解决了?况且你们吵的还不是跟问题有关!两个加起来起码有两个上下五千年了吧!怎么比我家那四只竹子还幼稚!”
画婉看着郁九幽,冷哼一声。
郁九幽依旧波澜不惊。
庚辰叹了一口气,所以他当初为什么会签下那份鬼契啊?现在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看两个老小孩吵架啊。
“好了,都坐下来好不好,咱们把事情给解决了行不行?”
画婉不情不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姑且原谅郁九幽了。”
庚辰心想着自己面子还挺大的哈哈!
“对了,我一直没机会问,你们说的疫鬼是什么鬼啊?我在百鬼录上没看到记载。”
郁九幽说道:“疫鬼并不是鬼,他是神,是颛顼帝长子,居于江水,又因他掌管天下瘟疫,被人们称为瘟神,当年瘟神受颛顼之令留守人间,管理人间生死,天柱绝断后无法回归上界,身陨江中,他因心有怨恨,便时常散播瘟疫,故而又称疫鬼。”
“啊,原来是这样啊!”
庚辰有些唏嘘,“他在天上还是个高高在上的神呢,到了凡间就变成害人的鬼了,这身份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潭,换谁心里没有怨恨呢!”
他说道:“关于疫鬼的传说,好像从未中断过,他是不是一直还活着啊?”
画婉回答:“他是神之身,不会死,但会沉睡,疫鬼现世,天下大疫,那会儿六道轮回正乱着呢,我们还处理不了这么多鬼,所以他每次醒来,都会被我们给埋回去了。”
庚辰咋舌,这疫鬼有些惨啊,回家的路没了,身份也丢了,好好一个神混得连鬼都不如,刚出土还得被埋回去,他会产生这种报社心理,庚辰一点儿也不意外。
“那既然他又醒过来了,那就跟以前一样把他埋回去不就好了?”
庚辰提出疑问。
“有些困难。”
郁九幽道:“神明至高无上,若无过错,天道也不会轻易降下惩罚,早些年他因为怨气深重传播瘟疫,我们尚且能替天行道,如今他躲在暗处,默不作声,我们无法对他动手。”
庚辰:“既然神无过错,天不可罚,他以前每次醒来就到人间搞破坏,这不就给了你们批判他的机会?万一他迷知途反,不再继续作恶了呢?”
“额……”
画婉想了想,“确实有这个可能,疫鬼的怨气虽重,但似乎有所收敛,换做以前,我这些灵童在他收下早就灰飞烟灭了,这次竟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