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还满意么 第27章 外面

林池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看起来脆弱又倔强，“哥哥，对不起，小池只是想，去学校，会有很多人看到我，万一警察看到，又要把我送福利院，小池只是不想离开你。”

找理由，他会，也笃定林玺会原谅他的，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第一天晚上他就知道了。

“小池，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还是，只是为了逃避上学的借口。”林玺小拇指勾着林池的一缕头发细细把玩。

这种流浪儿童，就跟路边的野猫一样，习惯了自由自在，天生地养的物种，不会喜欢人类的教条和束缚。

但，不上学，这么小的年纪，他又能够干嘛？林玺心中涌起无力感，他不会带孩子，所有的所有不过是模仿着小崽曾经做的那样。好的坏的，只是自己以为的，或许在小孩眼里，还会觉得规矩多，很烦。

这个年纪的孩子，在福利院，不会有人来领养，已经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还有一堆坏毛病，养不熟也养不好。这种孩子的出路，无非是等到十八岁，像一把混杂着的各式种子随意撒到贫瘠的土里，能不能发芽，发芽后能不能开花结果，都听天由命。

“真的，哥哥，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他们会……会把我送回……福利院，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在眼眶里早已盈满的泪水终于泄了，一个劲儿地滴下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同时隔着模糊的眼泪观察着男人的反应。

林玺身上可怖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小孩小心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你别生气，我不会跟陌生人走了。”

“小池，我在想，把你带回来，究竟是对还是错，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应该在学校里上学，和同龄人一起，我要工作，不可能随时带着你出去，会很孤独。”林玺终于放过那缕头发。

林玺的话让林池的心猛地缩紧，他怎么能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没安全到肆无忌惮的地步。

“不，不用随时带着我，只要不赶我走，小池就在家里等你回来，只要待在你身边，求你了，我会听话的。外面很多坏人，哥哥，我不想出去，只想待在你身边。”

林玺大拇指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小菲对你好么？”

怎么又提到小菲了！

林池假装没听到，沉浸在自己的问题里，“所以你还是要送我离开么？”

林玺把小孩抱起来放在腿上，掰着他的脸让他看向不远处，“你看那边那家人，和和美美多幸福，是吧，小池？”

不远处，那里有一对父母带着他们的孩子，女主人吹着泡泡，小孩儿铲这沙子，男主人举着手机在拍摄，还有一只狗围着一家人在追蝴蝶，肥皂泡泡在光下五彩斑斓，一串串地往空中飞去，然后破碎了。

林池不愿意多看，那些画面太假，假得恶毒，像一把剪刀插在自己的胸口，每次看到这样的画面，他都会快速走过，小声骂一句“虚伪。”

他看过太多在外面模范丈夫结果转头进了洗头房的男人，连他那个傻弟弟也是心机满满，妈妈问他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爸爸，他会笑着说喜欢妈妈，在他爹面前又拍手说爹爹最厉害了。

你们虚伪，我可以更虚伪。

没有小孩能拒绝一个和美的家庭。

他把选择权交到林池手里，给他选择的机会。

“嗯。”这幅画面，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也失望过无数次，现在已经不再奢求了。

“小池，我帮你找你的父母，你就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了，有爱你的爸爸和妈妈，或许还有弟弟妹妹。”

“可是我找不到他们。”小孩的眼神再次黯淡，连声音也变得落寞。

他给那对没见面的父母找了很多借口，一定是自己跑得太远了，所以爸爸和妈妈才没有找到自己，给他们一点时间，很快就会来接自己回家。失望过很多次，他已经不奢求了，但话语中的失落还是难掩。

“你相信我么？小池？”林玺握紧了小孩的手，身.体的温度传到林池身上。

“嗯。”

“我会帮你找到父母的，等回龙城，你去派出所跟警察叔叔说，迷路了，不知道家在哪，警察叔叔就会带你回家。”林玺看了眼小孩，允诺道：“再去医院抽血，做好信息采集，现在的科学技术很发达，很快小池就会回家了。”

听到派出所、医院，林池的身体条件反射地痉挛了一下，抓紧林玺的手，“不要，你不要送我走，不要爸爸妈妈，我只要你。”

被派出所送了那么多次福利院，他的信息早就被收录进系统了，为什么父母还没来找他，或许他们早已不在人间，或许他们有了新孩子就忘了旧孩子，或许……

过去不重要，他们不重要，只要牢牢抓住现在就好。

“我不是送你走，只是送你去找你自己的父母，你离家这么久，他们该多担心。”林玺的声音柔得像温柔的蛛网。

“不要，我不走，我只要你！”

“哎，说什么傻话，等你长大也是会离开我的。”他牵过林池的手，把过长的袖子一圈圈挽上去，又拉好他掉落肩头的衣裳。

“不，一辈子，永远不会离开哥哥。”林池急切地朝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但林玺也只是简单地笑笑，显然没把小孩子说的话放在心上。

“小池，你看那条狗，活动范围永远都只有那么大一点范围，你真的想要这么的生活么？”

“哥哥，我也可以做你的狗，不用栓绳子，我也不会乱跑。”

只要你不把我推开，那小池会永远守着你，小孩在心里说，除了神，无人可以听到。

“小池，跟着我，你连一件合身的衣服都不会有，我不会像你小菲哥哥一样，带你去玩，不会给你买衣服……”

“我不要，我只要哥哥。”

“这些以后再说，我先带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林池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想吃牛肉面，可以么？”

牛肉面里面会有大块大块的牛肉，三块，他看别人吃过，那时候，他手里捏着一个冷掉已经变硬的馒头在啃，红亮的面汤，还有葱花，不敢想象，要是馒头在里面裹一下，带着牛肉味道的馒头会有多好吃，热腾腾的、没有冷也没有坨掉的面，该多美味啊。

林玺垂眸看着林池，面带为难，“这附近没有牛肉面，你想吃的话，我……”

“那算了，我们吃其他的吧。”

在来的路上他看到牛肉面馆了，拐两个弯就到了，但林池不想说。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在路边经过牛肉面馆，他就忍不住多看几眼，他喜欢面馆里牛肉混着香菜的味道。

他想吃牛肉面，所以路过的时候会总是会精准定位，既然哥哥没注意到，那一定是哥哥不喜欢牛肉面。

“小池，附近有家炸鸡店，小孩都喜欢吃炸鸡。”

“嗯。”

为什么知道小孩子都喜欢吃炸鸡，等林玺牵着他的手走到炸鸡店门口的时候，仰头看着他的下巴，突然就明白了。因为哥哥以前也是小孩子啊，他小时候喜欢吃炸鸡，所以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孩子都喜欢吃炸鸡。

林池吃过炸鸡。

有次从炸鸡店门口路过，他朝站在门口吃得满脸油腻的男孩儿挥了下拳头，吓得那个男孩儿哇地一声哭了，原本正啃着的一个鸡腿也掉地上了，林池哈哈大笑，靠在墙上肚子都笑痛了。

那是他第一次吃炸鸡，冷的，有土，一点不好吃。

明亮整洁的环境，让林池脚不知往哪里放，站在店门口迟迟没有跨出那一步，两只手捏着自己的衣服，哪怕他现在穿着干净整洁，但他还是觉得很多人在看他，这种感觉让他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林玺点完餐回来，看到林池还站在门口，招呼道：“小池，过来。”

他端着托盘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玻璃擦得很干净，可以看到外面的行人，林池坐在对面。微微反光的玻璃里面，隐隐有个长得很像自己的陌生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眼中是谨慎和不安，他扒在窗上朝里张望，一下下吞咽着口水。

林池移开视线，那个孩子就消失了。

隔壁桌一个孩子把一个小袋子撕开，里面红色的酱挤到纸盒子边上，拿起一根蘸了一点放到嘴里，又撑开塑料手套戴在手上抓起鸡腿大啃了一口。

林池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红色的酱挤在纸盒子上，在手上套好塑料袋抓起鸡腿啃了一口，吃得眼睛发酸。

原来，不是炸鸡不好吃，只是冷掉的炸鸡不好吃。

“小池，你想吃薯条么？我给你买。”看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邻桌的薯条，他以为小孩想吃薯条了。

林池咬紧嘴唇，摇摇头，他现在开不了口，一开口就会哭出声。

林池拿起一个小方袋子，沿着开口撕开，只是里面不是那种红色的酱料，是辣椒面，但已经撕开了，没办法，他全撒在那个小盒子里面，铺了一层。

你有妈妈那怎么样，我有哥哥。

你有笑脸蛋糕那有怎么样，我有炸鸡，是你在小河村一辈子也吃不到的美味。

对了，你也有哥哥，哈哈，但是你哥哥不爱你，你哥哥很讨厌你，你知不知道。

林池心情畅快起来，仿佛多年的怨气郁结一扫而空，眼眶里的眼泪神奇地收了回去。

“好吃么？”

“嗯。”他重重点下头，含混不清地回答。

隔壁桌的小孩自以为很小声地跟他妈妈说着悄悄话，“妈妈，你看那个人，偷穿大人的衣服，好怪。”

林池听到了，他没说话，把头埋得更低了，用力咀嚼着，用卡嚓声掩盖别人的谈论声。

“小池，吃完饭我带你去买衣服。”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林池立马抬头，“不要，我不要，我就喜欢穿哥哥的衣服。”不能让哥哥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精。

他不想花钱，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要花钱，这样的小孩是不会被大人喜欢的，而不被人喜欢的人会被抛弃转让。

林池很早就知道了，有价值的人才会被爱。

吃完东西，是哥哥把他抱回去的，全程，林池的脑袋都埋在林玺的肩窝里，没有抬头，因为他知道，这酒店里会有监控，不能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要藏好，不能给哥哥带来麻烦。

要到很多年以后，他才会知道自己的小心翼翼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回到酒店，林池心不在焉窝在林玺怀里看动画片，他脑子里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为什么哥哥会突然提起送自己去上学？还说什么帮自己找家人？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他不高兴了还是他后悔带自己回来了？

正想着，门铃响了。

林玺拍拍小孩的肩膀，小孩熟练地翻身起来，自己掀开被子爬进去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瘦瘦地埋进去。

“老板，你要的资料。”听声音，傻傻的。

“嗯。”

“嘿嘿，老板，回去是给你买机票还是……”

张贤借着问话的机会，两只眼睛飞快往卫生间里看了一眼，又往床上扫了眼，床那么平，也没看到女性用品。不知道老板让服务员给谁送餐，这也没看到人，也不像能藏人的样子。

只是想不到老板居然喜欢看动画片，啧啧啧，成功人士的品味就是不一样。

“嗯，我坐飞机，你把车开回去。”

张贤的声音一下提高了两个度，瞪着眼睛，“老板，我没驾照，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呢？”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让张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可怕的气场。

“老板，我想起你交代我的工作还没做完。”说完张贤夹着尾巴走了。

听到关门声，林池从被窝里钻出来，“哥哥，这人是谁啊？”

“张贤，我的助理。”

不喜欢这个助理，虽然没见到人，就是不喜欢他。

“所以，哥哥是大老板么？”其实，从住的房子就可以看出来，哥哥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跟电视上演的一样，有大房子，衣服有自己的专属房间，车子有好几个，连自己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也许哪天我就破产了，变成穷光蛋，一毛钱没有了。”

“不怕，是穷光蛋我也跟着你，我可以养你。”他已经独自生活好多年了，只是遇到哥哥，所以才想要一个稳定的家，外面，一个人走得太累。

假如哥哥变成穷光蛋？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小池，今天开心么？”

“开心，很好玩。”

“你看外面自由自在，那你呢，喜欢自由的感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