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阴阳 第2章 初遇

春三月，窗边的樱花开得正好。微风拂动纯白色的纱帘，淡粉色的花瓣就悠悠然地飘入室内。闻着淡淡的花香，感受带有温度的风，兰曦确信她还活着。

昨晚的梦，太过真实。她能清晰地想起见过的每一张鬼脸，甚至是新郎所穿喜服的图纹和样式。

她甚至有点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活着的每一刻都像有巨石压在心中，她放不下，逃不开。

医院走廊里一个长发的俊美男人，抱着一束淡蓝色的风信子吸引了不少目光。病房门前，他绅士地敲了敲门。

听见声响的兰曦缓慢回头，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她面无表情，“先生你走错了，这是单人病房。”

长发的男人向兰曦送上风信子，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这位美丽的姑娘，我叫沐心，是个道士。你我命中注定有段师徒缘分。从此成为我的徒弟，你吃不了亏上不了当，还能跟着我吃香喝辣。”虽然外表极具欺骗性，可说出的话却不太斯文，甚至有点像传销。

兰曦默默掏出手机，点开拨号的界面展示给沐心。“你要是搞传销的就劝你快走，不然我要打110了。”

沐心挑了挑眉，修长的五指挡住手机屏幕。他微微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缓慢说，“你姓兰，单名一个曦字，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因被身边人坑骗，欠下一大笔外债，体制内的工作也因此丢失。目前居住的房子内有厉鬼存在！”

听见最后一句的兰曦瞳孔放大，有些回不过神。如果说前面的事都能查到，那她租的房子里有鬼魂的存在，普通人怎么能知道！

迟疑了半天，她问：“你……真是道士？”

“那必然啊！”沐心双手交叉仰起头，建立的形象瞬间崩塌。他做事总认真不过三秒，现下眉眼间都透露着我很厉害，快夸我的感觉。

他自顾自地说着，“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去你房子里把鬼收拾了。家伙事儿我都带齐全了。”

兰曦没理他，翻开日历算了算日子。距离下一次讨债还有三天。如果在三天内能把这事儿完成，她去到阴间说不定还能有个伴儿。

廉价的出租房空间不大，打理的却井井有条。作为一个标准的社恐，兰曦宁愿多花点钱也不想跟陌生人合租。

房子里有个女鬼也在住着，兰曦一般看不见她。只有女鬼发怒时，兰曦才能看见。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女鬼伤害不了她。

搬来这里总共两个月，兰曦一月前才发现女鬼的存在。

记得那天，房东催房租打不通电话来小区找她。她刚准备出门时，看见一个带着浓郁黑气的虚影站在窗边，而窗户下面站着的就是房东。

一个从小就能把生死看淡的人，兰曦没觉得鬼有多可怕，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性。她对女鬼观察了一月，平日里也时不时地听见邻居们的闲话，就这样理清了女鬼的生平。

房东原本是个上门女婿。靠岳家提携在职场顺风顺水。后来岳父岳母因意外去世，他就给妻子买了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是他自己。

后来妻子得了癌症，他在这边买下一套老旧小区的房子，让妻子在这边养病。房东从每天都来的频率，变成一周一次，一月一次，后面干脆就不来。他的妻子在家里死亡三天后才被人发现。

办完丧事的房东转眼把房子租了出去。因为他妻子的事，租房的价格一降再降。兰曦就赶在这时候大无畏地捡了这个漏。好心点的邻居劝她不要租，她笑着回应人家说没事，对她而言没有什么能比贫穷更可怕。

贫穷杀不死人，却可以把人困在一张无形的网里面，用着温水煮青蛙的手法，一寸一寸的勒紧。即使已经足够努力，却始终无法摆脱，只有愈发强烈的窒息感在无时无刻地压迫。

它就像一只深渊巨兽，嘲笑你的无能与努力。

开车来的沐心捉鬼的准备工作很是到位。后备箱大包小包地拿出不少东西，一口气拎到出租房后在客厅里各种捣鼓。看着是挺像回事儿。但……，兰曦心中默默不安，真的靠谱么？这架势像是要灭鬼，不像是超度啊。

忙碌的沐心抽空递给兰曦一节竹筒，问，“你想看超度亡灵的全过程么？”

接过竹筒的兰曦，拿在手上晃了晃，听见水声问：“这是符水嘛？抹在眼睛上可以看见鬼的那种？”

想科普的沐心被噎住，瞟了眼兰曦说：“你看，我就说你适合做我徒弟。这么聪明，不干这行可惜了啊！”

本该对陌生人感到拘谨的兰曦，此时说话却意外的自然。许是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感到莫名的熟悉。

她抿了抿嘴说：“但凡看过英叔的电影，应该都知道这个常识。”

“英叔？林正英？”画完法阵的沐心舒出一口气，拍着手说，“我也爱看，看了不下几百遍。”

几百遍！兰曦点点头，“你才是真爱粉。”

摆完供奉桌最后一样物件，沐心一心两用地说：“稍后我将会超度这女鬼，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你赶紧跑路。”

“嗯”，兰曦点完头觉得哪里不太对。“跑路？超度不了会怎样？”

“可能会暴走。你虽然没修练过但隐隐有灵气护身，一般鬼伤不了你。到时撒丫子跑就是。”

沐心面容一肃，双手开始快速结起降鬼扇印，念出道家超生咒：“太上赦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治恩。……赦救等众，急急超生。”施行手印，道士当存想，乃有特殊效应。自然超度亡灵为道家法事不可或缺，只为幽魂少受痛苦得新生。

随着超生咒的念起，客厅中间的法阵散发出一阵光芒。呆滞的女鬼步入法阵，凄凉的脸上尽是泪水。眼神空洞的她逐渐恢复了点神采，却在此时出现了意外。萦绕女鬼周身的不详怨气忽然都往心脏聚集，她眼中的一丝清明瞬间化为凶狠血光。

明亮的白炽灯兹兹作响。一明一暗中，整个空间很是诡异。兰曦觉得室内的温度似乎都冷了下去。

呆滞的女鬼狂躁起来，欲挣脱法阵束缚却被烫伤，发出凄厉的尖叫。面目扭曲的她猛然朝沐心撕咬。

有自知之明的兰曦早就退出老远，这种情况下她只会是累赘。沐心有灵力抵挡，她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本来想直接跑出去，但她又犹豫地看了眼客厅。沐心是她请来的，要是出事可怎么办。

护身灵光将沐心罩的严实，可他却愈发吃力。突然怨气暴涨的女鬼远超他的预估，灵力消耗的厉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沐心当机立断放弃防御，朝女鬼抛出一张五雷符，朝兰曦大喊：“快跑。”

正在沐心那些大包小包里找趁手家伙的兰曦，闻言回头看去。流着血泪的鬼脸已猛窜至她跟前。脑海一片空白的兰曦没感到恐惧，反而心底不合时宜地冒出淡淡的倦怠，她轻闭上了眼。血腥的场面见的太多，现在反而麻木。

忽然一声巨响爆发开来，兰曦被吓得睁开了眼。

原本近在咫尺的凶悍女鬼被抡在墙上砸出个大洞。上锁的防盗门弯折扭曲地倒在距离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两件事仿佛在一瞬间发生。

同样震惊的沐心愣愣地看向那忽然出现的男人，这人他好像认识。

道统局局长异常神秘，真实实力无人知晓。只有出现连道统局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时他才会出手。迄今为止也只出现过寥寥几次。得亏沐心是副局长的关门弟子，才有幸见远远地见过一面。不然他现在高低得拉这实力骇人的家伙入伙工作室。

低着头的沐心朝着那道身影恭敬地喊了声：“司局。”

注意力全在防盗门上的兰曦，听见沐心的声音缓缓转移视线，才发现出租房内多了一个人。

那人逆光而立，身处明暗交界线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教人看不清神情。

黑色的中式唐装被穿出禁欲感，微低着额头的男人半敛眸子。冷如墨玉的眼中蕴藏着一点光直透人心底。突兀出现的似黑暗中的神祇，让周遭的光亮都不禁黯淡三分。

兰曦突然觉得，如果那晚的梦是真的，也许新郎会是这般……。

冷白修长的手向她伸出，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不同的是无名指上没有那一抹银光。她搭上那只手，才发觉自己手上有灰。

她忽然觉得有些难堪，想要把手抽离。修长有力的手却先一步收紧，将她从地上带起。

两人以一种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兰曦愣怔地看着那双毫无波动的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回过神的她迅速后退。沐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不得了，道统局最劲爆的瓜居然被他走狗屎运碰到。

感受到手中快速抽离的手指，男人心中悸动。三千年，她能无恙地存在于眼前，已是最大的恩赐。

男人转过身，掩下眼中的汹涌，走到女鬼跟前，道：“沐心。”

“哎，司局有什么吩咐？”答话的沐心，把翘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压迫：“局里交代的任务，完成了么？”

想起正事的沐心有些心虚。“啊，那个啊！我就是为了完成这事儿才来的。兰曦说要把这女鬼超度了才能相信我。我原本想速战速决，试着能不能先把这鬼给超度了。没想到这女鬼意外的棘手，爆发出的力量实在不同寻常。”

还想再找补一下的沐心，见司局直接两指为引，迅猛果断地从女鬼心脏处抽出一缕黑气。这黑气带着极大的怨念，靠近了似乎能影响人的心神。他凑上去瞧了瞧。“这么精纯的怨气，都快化为实质了，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不像人间的产物。”

“深渊怨气”，男人眼中露出一抹寒意。前几日鬼门大开，怕是酆都地狱中有恶灵携带深渊怨气逃脱。

十恶不赦、大奸大恶的人以及作恶的鬼怪魑魅等皆会被关进酆都地狱，永世不得转生，直至赎清犯下的所有罪孽。地狱极深之地会产出深渊怨气，能轻易腐蚀生灵神志，使被污染的生灵力量骤增。然而骤增的力量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墙边的女鬼魂体近乎虚幻，隐隐有溃散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