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城的假面骑士 第52章 恐惧幻象

“蝙蝠侠！”

Track咆哮着奔跑在迷宫的狭小通道中，沉重的踏步声在狭隘的空间中震荡。镜面墙壁层层伫立，倒映出无数尖锐的银白色影子，看上去分外渗人。

巨型BTK一步踏过来时，两人不得不向两侧跳开以躲避踩踏。没想到这怪物看起来笨重，移动速度倒是一点不慢，连续踩了好几脚。等Track用一连串跳跃躲到安全地带时，才发现已经跟蝙蝠侠分开了。

“蝙蝠侠？”Track对着另一个方向喊道，声音被镜面反射回来，她感到耳朵边有一千只蜜蜂在嗡嗡地响。BTK们此起彼伏的尖啸和迷宫被毁坏的震响中，她没听到蝙蝠侠的回应。

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冰凉黏腻有如毒蛇蜿蜒。Track猛地跳将起来，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然而敌人却像是早做好了准备——无数BTK出现在迷宫的墙壁上，凶狠地向她扑过来。它们不是巨型BTK，但也远比普通人类高壮得多，落地时畸形的下肢轻易地将地面砸出裂纹。

Track面无表情地抬手，银色长刀出现在她手中。

尖利的嘶叫一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许多嵌在墙壁上的镜面被字面意义上地震碎了，侥幸逃过一劫的又被横飞过来的BTK躯体砸得粉碎。Track上挑长刀，将一只BTK从下至上切开，随即拧身踢飞另一只。无数瘦骨伶仃的巨鸟在她头顶飞旋，骨头和翅膀都由薄而锋利的金属片构成。她在这些银白色鸟儿的掩护下几步登上迷宫墙壁顶端，头顶不断传来刀刃折断的清脆声响，银色金属碎片暴雨一般在她身边降落——那些会飞的BTK也来了，怪叫着试图将她击落，却只能在几米高的半空中陷入与刀刃鸟群无休无止的缠斗中。

Track已经没心情再去应付这些大大小小的BTK，她甚至不太想去关心那只仍在狂吼着的巨型BTK。她矫健而轻盈地在迷宫上方奔跑跳跃，偶尔蹬下去几只试图爬上来的怪物，眼睛极快地逡巡着下方每一个角落。

蝙蝠侠到底去哪儿了？！

他只是凡人而已……这件前不久才真正明了的事此刻像根钢钉扎在假面骑士的大脑里，痛得她浑身发抖。只是凡人而已，却在长期地对付那些疯子、混球、野心家……在哥谭这样一个黑暗盘踞、谎言笼罩的犯罪之都。

然后，现在又加上了BTK，以及聚魂魔……他从那些非人的怪物手中逃出过多少次？几次只是因为侥幸？又有几次已经一只手触碰到死神？

假面骑士的职责是将凡人与怪物隔绝开来……然后她做了什么？——她让他脱离自己的保护范围，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恐怖与灾殃。

该死，该死，该死……无数斥责的词语在Track脑海中疯狂旋转，直至形成一场足以席卷一切的风暴。巨型BTK——这贪欲与无知催生出的怪物，拥有前所未见的伟力，即使假面骑士也不敢夸口说一定可以将其摧毁……那么蝙蝠侠呢？他受伤了吗？他还活着吗？他是不是已经……

等下。

Track起跃的身形顿了一下，一只长有鸟翼的BTK飞过来试图将她撞下去，她随手挥刀将其打落在地。

自己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Track从沸腾的大脑中勉强拉出一丝理智。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蝙蝠侠与自己失散，她的确应该着急，但现在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在刚才的一小段时间内，她的大脑几乎被恐惧撑到爆裂，除了“蝙蝠侠可能会死”以外几乎没有别的想法——换言之，她差点被自己想象出来的、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发生的事吓到发疯。

……等一下，如此说来，刚见到蝙蝠侠时，他好像也在原地动弹不得，隔着面罩都能从那张苍白的面孔上看到绝大的恐惧……但是区区镜子迷宫，怎么会吓坏蝙蝠侠？

就算聚魂魔能够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负面情绪，但这对使用驱动器的假面骑士是无效的，所以这股莫名的恐惧又是从何而来？Track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雪亮的灯光，以及隐藏在灯光之后的黑暗——这个迷宫里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他们，调动起异常的恐惧，直至彻底摧毁理性，甚至连假面骑士都逃不过去。

这可真是……Track试图以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点，这种影响的来源尚不可知，或许是巨型BTK的出现大大强化了聚魂魔引发负面情绪的作用，或许是聚魂魔和猫头鹰法庭联手使用了什么其他手段……而你甚至不能称此为“阴谋”。

当务之急仍然是要找到蝙蝠侠。Track从一处墙壁顶端跳到另一处，金属簇随着她位置的移动在地面蓬勃生长，仿佛某种诡异的合金植物。许多仍在地面活动的BTK被这些金属簇困住，寸步难行。如果连假面骑士都会因恐惧而情绪失常，她简直不敢想作为普通人的蝙蝠侠该怎样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战斗。怪物们可怖的嘶吼在巨大的空洞中形成回音，一浪一浪地回荡又涌来，蒸腾成一片混沌的海。

——直到一声怒喝将海浪劈开：

“滚开！”

Track整个人震了一下，迅速调转方向，朝着声音的源头奔去。

“蝙蝠侠！”她咆哮，呼喊声一时竟将BTK的吼叫也遮盖过去。迷宫墙壁顶部在奔跑的蹬踏下破碎凹陷，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一味地冲刺，尽可能快地试图抵达蝙蝠侠所在的位置。天上的银色金属鸟发出吱喳的鸣叫，振翼随她而去，地上的BTK们被她发出的巨大动静吸引，也一路追着她狂奔。

“蝙蝠侠！蝙蝠侠！蝙蝠侠！”

呼喝声悬浮在迷宫上空，跌入黑暗便再无回音，Track焦急地环顾，周围全是BTK畸形的身影，银白金属冷光被镜面倒映出重重影像。蝙蝠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他的声音永远在前方，却永远无法赶到？他听不见自己的呼唤吗？是墙壁隔绝了声音的传导，还是镜子……

……等等，镜子？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在迷宫上方奔跑，却还是能看到镜子中的金属尖簇？

Track猛地抬起头，镜面中的假面骑士也同时抬头，巨大的银白复眼从四面八方盯着自己。

她根本没在迷宫上方奔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

Track用力地吸气又颤抖着吐气，手指紧扒住面前的镜面，缓慢地站起身。大群金属鸟在头顶盘旋，BTK的啸叫隔着数层墙壁仍一清二楚，其中最为突出的声音属于那只巨型BTK，周边的镜面都因它的怒吼而裂开细纹。

蝙蝠侠……还活着吗……

那个最可怕的念头，在恐惧的作用下终于冲破了层层藩篱，充斥在Track的大脑里。那么多敌人，强大到无法战胜的敌人，蝙蝠侠该怎么办……

……是自己的错，Track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是自己将一个又一个无辜者拉出原本平静的生活，卷进这灾难的漩涡，也是自己的优柔寡断让这座城市的守护者生死未卜，如果不是自己……

事到如今，若想弥补犯下的过错，唯有以杀止杀，戮尽邪魔……

尖锐、骇人的冷意自左手心升起，Track慢慢抬起手，一张黑红色猎卡出现在她手里。

猎卡整体呈现出深邃的黑，边缘却慢慢过渡至无色，透明的表层下显露出许多毛细血管一般的深红色细丝。镜面反射头顶的光芒，将迷宫内照得如白天一般亮，唯有假面骑士手中一团黑暗，像是将靠近的光芒都吞噬了似的。

刺耳的啸叫自右后方逼近，Track回过头，看到一只BTK朝自己扑来——黑红的锥刺自地面凭空长起，自下而上地贯穿了BTK，兽头的怪物仍维持着伸手试图捉她的动作，畸变的双目暴突出眼眶，死不瞑目。然而很快，它的躯体便逐渐干瘪下去，那根贯穿它的黑红锥刺表面反倒生出许多枝桠状的纹路，亮起深红的光芒，明灭频率如动脉鼓动，又如同某种食血怪物正在大口饮血。

Track颤抖了一下，随即死死盯着手中那张二阶卡。猩红色状如动脉的纹路慢慢爬过黑色卡面，与那黑红锥刺表面的一模一样——仿佛已然干涸凝固的血泊中，仍有液体在缓缓流淌。

你看，你一直以为有的选，到头来你还是只能走一条路。

愚蠢的欢笑，疯癫的嘶吼，残酷的嘲弄……那些流动的脉络散发出时明时灭的微弱红光，频率与耳边传来的声音怪异地合了拍。猎卡在她手中微微颤抖，仿佛也对即将到来的战斗迫不及待。

可是Track还在犹豫。

你在犹豫什么？

闭嘴。

哦，原来如此，你在害怕。

闭嘴。

你害怕，你因这股力量会失去控制。

闭嘴。

你更害怕，你会迷恋上这股力量。

闭嘴。

虚伪的人，你就要因你的摇摆不定，害死更多的人了……

我说了闭嘴！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的——因为我就是你，我就是你的灵魂发出的诘问。

天平就摆在你面前，一边是不被容许发生的死亡，另一边是不可控制的毁灭之力，你要把筹码下到哪一边呢？

——或者说，你能承受得起放下筹码的代价吗？

……

……

……

我在死去。

蝙蝠侠意识清晰地对自己说。

琐碎的低语声在耳边响起的第一秒他就意识到，迷宫内不知何时充满了恐惧毒气，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他拽回了数年前与稻草人作战的时刻。然而还没来得及使用解药，两只BTK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将他扑倒在地。

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而不可捉摸，他仿佛在无穷无尽的坟墓间跋涉，每一块墓碑上都镌刻着他的脸。那两只BTK始终紧跟在他身后，如同怪谈传说中索命的食尸鬼。很快他又看到他苍老的父母，早已逝去的人向他张开双臂，却又在拥抱的那一刻用利刃贯穿他的胸膛。他们的皮囊迅速腐烂，宽大的鸮形目羽翼撕开脊背展翅飞出，弯曲钩爪挖出他的心脏。

冰冷的地面紧贴着脊背，痛楚撕咬肌肉与神经，很显然，自己也正在朽败，一片片剥落，一点点碎裂，如同他的父母，如同那些……早已死在哥谭的人。

头顶的灯光似乎暗淡了许多，穿透那些雾一样的白，蝙蝠侠恍惚间在黑暗的尽头看到了无垠的夜空，华彩霓虹将其渲染得浑浊，可似乎还能看到模糊的星影。凛冽夜风飘渺地吟唱着，温柔而无情仿佛呼唤游子归乡。

这是哥谭的夜空。

这是……我的城市。

而今日我将为它殉葬。

视线逐渐昏暗，哥谭夜空的光芒在旋转，怪物们的吼叫由远及近，就要扑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直至……眼角漫起一层诡艳的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