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桑俞进小区的时候本来想打电话给迟未晚,让她联系一下保安放行,没想到之前录入的信息还在,直接刷脸进来了。
一时间心绪复杂。
她对谁都这么不设防的吗?
到玄关处按铃,还没响过三声门就开了。
“你提前了二十分钟诶。”迟未晚打开门笑着迎他,目光掠过那张薄唇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嗯,担心堵车迟到。”
迟未晚熟练地从鞋柜拿出拖鞋请他换上,看着他低头换鞋的样子,她莫名想到了“家”。
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平常得有点像……夫妻。
她清神,甩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到书房吧,我去给你倒水。”
“好。”
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桑俞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书,迟未晚也摊开了自己的,手里握着笔,俨然一副乖乖听课的好学生模样。
“你这门考了多少?”桑俞边翻书边问。
“……三十八。”
“不要紧,这门课不难。”
啊,不难她也不至于挂了,也许上学期在图书馆那天,再坚持一会儿就能突击出这两分了,呜呼哀哉。
“哦哦,那我们开始吧。”
……
半个多小时过后,迟未晚觉得自己快挂了。
桑俞正指着知识点的指尖顿了顿,“先休息一会儿?”
她被桑俞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他的手很漂亮是没错,可是他食指有些微微内斜,右手中指的第一个指节的突起有些奇怪,那个关节比左手的要大,不太规整,看起来有点……畸形。
“桑俞,你中指这儿的关节怎么有点奇怪呢?”
桑俞拇指摩挲着指节,答道:“以前写题写的。”
一时心中酸涩,指节都变形了,“很辛苦吧。”
桑俞笑着摇头,“不辛苦,这些题让我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还遇到了你。
她点头朝他笑,打了个响指,“你这么用功,都会一点点变好的。It’s a little bit better,嘿嘿。”
桑俞怔愣,望向迟未晚的眼神愈发深浓,左耳上的那枚耳钉隐隐发烫,热意一路滚到了心口。
她也没说什么呀,桑俞的眼神看得她心惊,她迅速避开,伸手就去拿杯子,“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还没喝完。”桑俞按住了杯子。
指尖交叠下,是彼此慌乱的心跳。
“……给你换一杯热的。”
他没用力,迟未晚连同水杯抽了出来,由于惯性溅出了两滴,她心虚地瞄了一眼。
“……我去倒水了。”
桑俞收了粘在迟未晚背影上的视线,望着桌上溅出的水滴出神。
她是怎么想的呢……
借由倒水的空隙,两人都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补习,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作用域是变量的使用范围。”桑俞指着书上一处,“这个不能在fun函数里使用,它的位置是固定的。”
“a和b这个地方为什么不一样?”
“a和b的作用域不同。”
“哦。”
桑俞勾唇,她努力消化知识的样子很可爱。
……
熬了快两个小时,迟未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
她转头看到桑俞嘴巴上好像有颗红色小痣,然后那颗“痣”延伸成了一条红线,“桑俞,你的嘴巴流血了。”
桑俞闻言用指节去沾,果然见红,“可能是天气太干了。”刚要伸手去蹭被迟未晚拦住。
“你等一下,我帮你拿纸。”
说完她起身,从书房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递给了桑俞一张纸巾和一支唇膏。
“你先沾一下,喝点水再涂一点润唇膏,不然还会裂的。”
桑俞看着她手里的唇膏微愣,迟未晚解释:“这支是新的。”
“谢谢。”
“不客气,你快处理一下吧。”她尽量不去看他的嘴,却抑制不住回想起昨晚唇上柔软的触感。
桑俞旋拧出羊脂玉色的膏体,涂在唇上,是一股淡淡的橙香。
“你左右涂一下,然后这样抿一下,才会匀一点。”迟未晚抿唇给他示范。
看着两片薄唇相互挤压,他喉头一紧,他知道那瓣唇有多软。
“桑俞?你发什么呆。”迟未晚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很好闻。”他敛神,抿了抿唇。
“很热吗?你耳朵有点红。”
“……嗯,有点。”
处理好后,迟未晚看着他收拾书和学习用具的样子,建议道:“你要不要住在客卧,等补习完了再回去,这样两边跑也挺麻烦你的。”
“好。”
迟未晚送他出门,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推辞就住了进来。
往后三天,照旧每天下午四点补习,袁姨回来后她终于结束了吃外卖的日子。
桑俞则是晚上打工,上午睡觉,下午给她补习,两人偶尔会一起坐在阳台上晒晒太阳,每天过得悠悠然,直到今天开学,蒋怡来做客。
“袁阿姨好,我叫蒋怡。”蒋怡笑着问好。
“哎,好好好,好孩子。”袁慧英高兴招待,给两人倒了水,准备了水果和零食。
“哇,未晚,你这个兔子沙发也太可爱了!”蒋怡看到那个兔子沙发,眼睛都放光了。
“试试?”迟未晚笑着看她。
“迫不及待了哈哈哈。”说着就一屁股坐了上去,惯性带来的失重感让她惊呼出声,这股失重感止住后她才重新感受到了它本身的柔软舒适。
“未晚,这个居然还是摇摇椅,也太可爱了吧!”
“喜欢你就多摇一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我去跟袁姨说。”
“客随主便,我没什么忌口的哈哈。”
蒋怡还兴奋地窝在兔子沙发里享受着这份新奇感,迟未晚不禁笑笑,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高数复习地怎么样了?”
顿时蒋怡像霜打了的茄子,连“兔子”也不摇了,“别提了,看了一个礼拜的网课,收效甚微。什么拉格朗日定理,洛必达法则,这会儿刚感觉自己学会了,换道题就错,无语,数学统治地球的日子真是可怕。”
“就,还好吧。”迟未晚摸摸鼻子讪笑。
“嗯?”蒋怡狐疑坐起身,“你考了多少?”
“……98。”
“什么!?”接近满分的成绩,蒋怡震惊地直接站了起来。
“两分应该是扣的平时分。”迟未晚补充。
下一秒,震惊悉数化作谄媚,一下子蹭到了迟未晚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头枕在她肩头撒娇:“未晚,救我狗命,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未晚——”声音要多缠绵有多缠绵。
“你还说要给我负荆请罪呢。”迟未晚打趣她,蒋怡寒假前一个人跑去酒吧那事儿她倒是没忘,明里暗里叫她长点记性。
蒋怡的脸色突然僵住,想起了什么似的十分不自然地别过脸。
“知道不好意思了?那你还敢一个人去?话说那天晚上惊蛰怎么照顾你的,他没欺负你吧?”
蒋怡憋了个大红脸,说话支支吾吾:“没,没有,他就是把我送酒店了。”
“嗯?”看着蒋怡飘忽不自在的眼神,直觉告诉她,有猫腻。
“真,真的没什么。”
“哦——这样啊,那我今晚去花点钱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魅力。”
“哎呀,别……”蒋怡慌乱抬头,下意识拒绝,对上迟未晚笑盈盈的眼睛才知道自己上了当,立刻闭上嘴,不说话了。
迟未晚好整以暇地靠着沙发背,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着看她。
这种视线有如酷刑,折磨着蒋怡。
“哎呀,我说还不行吗。”颓势渐起,她张望了一下四周。
“走,去我房间。”迟未晚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卧室。
蒋怡坐在床边双手紧张地搓了搓,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迟未晚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玩笑慢慢变得严肃,“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别怕,我们起诉。”
“没有没有,我们没发生那种事。”蒋怡急忙按住迟未晚。
“那你干嘛这样子,吓我一跳。”她松了口气。
蒋怡索性破罐子破摔,扑进迟未晚怀里,瓮声瓮气,“哎呀,好丢人啊,我把人给调戏了。”
“……”她嘴角抽搐,“敢情流氓是你啊。”
“人家不是故意的嘛,谁知道沾了酒这么误事。”蒋怡心虚瘪嘴。
“不对啊,我之前驮过你一次,你酒品也没差到那个地步啊。”
蒋怡在迟未晚的眼神逼供下小声嘀咕:“他长得怪好看的。”
“……”见色起意。
注意到蒋怡绯红的脸颊,她意识到一件事,“你不会动心了吧?”
蒋怡弱弱地看着她,“好像有点儿?”
“那他呢?”
“不知道。”
“……”
“你了解他吗?”迟未晚问她。
蒋怡有些迷蒙地摇了摇头。
“他有女朋友吗?”
蒋怡摇头,“不知道。”
迟未晚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犹豫着开口,“那,要追吗?”
蒋怡眼睛亮了一下,“想。”
“联系方式要到了吗?”
蒋怡一秒就垮下来了,“他没给。”
迟未晚叹了口气,“诶,前路漫漫啊。”
“未晚,和你同学出来吃饭了。”外面传来了袁慧英的声音。
“哎,来啦。”迟未晚应着。
“走吧,先去吃饭,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眼下还有补考的事儿呢。”她挽着蒋怡往外间走。
饭后两人商量补习的事情,迟未晚觉得早上时间比较合适。
蒋怡问:“今天下午不行吗?”
“啊?下午啊?不太行,我不是也挂了一门吗,请了老师过来补习。”她心虚地搓了搓手指。
“那好吧。”
第二天蒋怡九点过来补习,迟未晚翻着高数书,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吗,老师不是说过期末考试前她出了AB卷吗,两套卷子的题型相差不大,期末考试是抽了其中一套考的,另一套会被作为补考卷。我大致记得上学期期末考试的题型,你等我给你归纳一下,基本就能出一套卷子,你只要把这些题型掌握了,不说八十也绝对能及格。”
“对啊!”蒋怡一拍手,“这样我岂不是能直击要害?未晚,你真是天才!”
“等我整理完再分题型给你讲解,只要你能吃透,补考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蒋怡点头如捣蒜。
将近两个多小时后,她整理完给蒋怡讲了两个题型,决定今天先到这里,明天再接着讲。
“未晚,你讲得好清楚啊,上学期的高数老师还有口音,我听得好痛苦。现在我感觉被知识洗礼了,真是美妙啊。”蒋怡状似陶醉。
“别贫了,及时练习掌握了才是王道。”迟未晚又给她圈了一些课后习题让她回去练习。
“嘿嘿,好嘞。”蒋怡表现得极其乖巧。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拿点水果进来。”
“好——”
拖长扬起的调子显得她格外乖,迟未晚无奈笑了。
两人收拾了桌面,翘着腿在书房吃水果,蒋怡塞了一块苹果,边嚼边在空中比划,还有点口齿不清,“我看林忱绝对对你有意思。”
迟未晚咬了一块橙子,“干嘛突然说这个。”
“今天拿书的时候碰到了,他还向我打听你生日呢。”
自从上次清溪山一游后,她和林忱的交往仅限于校园中的日常,他并没有向她表示过什么,但她隐约能感觉到些。
“哎我说,你的理想型不就是林忱那样的吗。”蒋怡抬肘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啊……”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像是这样的。但是,但是……事实好像又不是那样。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对林忱没有除朋友以外的感情。
她想,她已经知道自己内心的答案了。
桑俞出来倒水喝,经过书房时发现门没关紧,还没靠近就猝不及防听到了这样的对话,一时间握紧了拳头,面色阴沉。
……
下午四点开始补习的时候,迟未晚把AB卷的思路跟桑俞讲了一遍,让他帮她分题型讲解,但总感觉,他好像心不在焉?
“你没休息好吗?”
“嗯,昨晚喝了酒,头有点疼。”他眼神晦暗。
“要袁姨帮你煮些汤吗?”
“不用,已经好多了。”
“哦对了,我往后一周早晨要帮蒋怡补习,我没告诉她你在这里……”感觉凭蒋怡那张嘴,什么都能捕风捉影。
“嗯,早晨我不会出来的。”
“嘿嘿,那就多谢啦。”
快六点的时候补习结束了,迟未晚想起了桑俞曾经提到的“齐鸣人信得过的”,他们俩关系应该还不错吧。
“桑俞,齐鸣是个怎样的人?”她想帮蒋怡打听打听。
桑俞整理文具的手一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啊哈哈,我随便问问。”她心虚地摸了摸下巴。
他停留在文具上的视线移到了迟未晚的脸上,“性格稳重,工作认真,处事玲珑。”
每说一个词,她就颇为满意地点头,桑俞心里很不是滋味。
“嗯嗯,那他会照顾人吗?”她觉得虽然他这人有点恶劣,但还是得综合考量。
“他对亲近的人很好。”
她点头,“那他家庭状况怎么样?”
“不清楚。”迟未晚每一次点头,他的心就跟着沉一分。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啊?”这是她比较关心的点。
“桑俞?”半晌没听到他说话,偏头发现他眼睛红红的,吓了她一跳。
“你,喜欢他吗?”他嗓音暗哑。
“我,我没有,我不喜欢那样的。”看到他这副样子,她有点心慌。
“那是喜欢林忱那样的吗?”他红着眼睛,平静的外表下像是酝酿了一场风暴。
“啊?”他怎么会这么问。
“是吗?”迟未晚停顿犹豫的样子更是刺痛了他,一时间呼吸困难。
“不是。”她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轻笑一声,整个人姿态舒展,气定神闲,“你还有别的想问吗?”
迟未晚异常坚定的口吻让他安心,但她意有所指的笑让他乱了心跳。
“没,没了。”
切,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