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日,北荒王在朝堂上突然吐血昏厥。消息传来时,苏若正在药房记录药方。小桃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煞白:"公主,王上...王上不行了!"
苏若手中的毛笔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片。"太子呢?"
"已经进宫了。"小桃绞着手指,"二皇子、三皇子也都去了..."
苏若放下笔,思绪飞转。北荒王年事已高,这次发病恐怕凶多吉少。一旦王位更迭,整个朝局将天翻地覆。祁凌作为太子本应顺利继位,但二皇子党羽众多,绝不会坐以待毙。
"备车,我也进宫。"
王宫内一片肃杀。御医们在寝殿外跪了一地,几位重臣面色凝重地低声交谈。祁凌站在最前方,背影挺拔如松,但苏若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她轻步上前,正要行礼,二皇子祁晟突然高声说道:"南国公主来做什么?莫不是急着打探我北荒机密?"
殿内霎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若身上。她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妾身...妾身只是担心王上..."
"够了。"祁凌头也不回地打断,"太子妃精通医术,或许能帮上忙。"
祁晟还想说什么,御医总管匆匆从内殿出来:"王上醒了,要见太子殿下。"
祁凌大步走入内殿,苏若识趣地留在外面。她感觉到祁晟阴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像毒蛇的信子。她假装不安地绞着手指,暗中却在观察殿中每个人的表情——谁在担忧,谁在窃喜,谁又在算计...
半个时辰后,祁凌出来宣布王上需要静养,朝政暂由他代理。祁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苏若注意到几位大臣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回府的马车上,祁凌始终沉默。直到进入书房,他才猛地一拳砸在桌上:"老狐狸!"
苏若轻轻合上门:"王上情况如何?"
"暂时死不了。"祁凌冷笑,"但也活不长了。他刚才暗示我...可能要改立储君。"
苏若瞳孔微缩:"理由?"
"说我'亲近南国'。"祁凌锐利的目光刺向苏若,"拜你所赐。"
苏若心头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殿下明鉴,妾身从未干涉朝政。"
祁凌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三日后是父王寿辰,他坚持要举办宴会。二皇子必定有所动作。"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苏若直接问道。
祁凌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愣了一下:"你...出席宴会,注意观察女眷那边的动向。二皇子妃最近与几位将军夫人走得很近。"
苏若点头应下。离开书房后,她立刻召来徐临。
"查清楚,北荒王病重前见了谁,说了什么。"她低声吩咐,"另外,准备一份特殊的礼物给王上贺寿。"
徐临眼中精光一闪:"公主是想..."
"祁凌若倒台,我在北荒多年的经营就白费了。"苏若淡淡道,"至少现在,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三日后,王宫张灯结彩,表面上一派喜庆。苏若穿着一袭湖蓝色宫装,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素雅中透着高贵。她注意到祁凌多看了她两眼,但两人很快各自投入角色。
宴会上,苏若被安排在女眷席次,与二皇子妃杨氏相对。杨氏今日格外热情,不断向各位夫人敬酒。
"听说太子妃医术高明,我最近总觉心口疼,不知可否帮忙看看?"杨氏突然高声问道。
苏若微微一笑:"略通皮毛而已。二皇子妃若不适,还是请御医更为妥当。"
杨氏不依不饶:"太子妃太谦虚了。来,尝尝这雪蛤羹,对女子最是滋补。"她亲手舀了一碗递给苏若。
苏若看着碗中晶莹的羹汤,眼角余光瞥见几位夫人紧张的表情。她心中冷笑,这汤里怕是加了料。
"多谢姐姐美意。"她端起碗,突然手一滑,整碗羹汤洒在裙摆上,"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杨氏脸色一变,刚要发作,一个侍女匆匆跑来:"王上驾到!"
全场立刻肃立。北荒王被内侍搀扶着走进大殿,面色灰败,却强撑着帝王威仪。苏若注意到他时不时瞥向祁凌的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厌恶?这不对劲。
宴会进行到一半,一名侍卫突然闯入:"禀王上,在张将军府上搜出了谋反密信!"
满座哗然。张将军是祁凌的心腹,掌管都城禁卫。若他被指控谋反,祁凌必受牵连。
"荒谬!"祁凌拍案而起,"张将军忠心耿耿,定是有人栽赃!"
二皇子祁晟不紧不慢地说:"证据确凿,太子何必急着包庇?莫非..."
话未说完,苏若突然轻呼一声,指着一名正要溜出大殿的侍卫:"那人袖中有东西在发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名侍卫。祁凌一个箭步上前,扭住他的手腕。一枚印鉴当啷落地——正是北荒王的私印。
"这是...这是张将军让我偷的!"侍卫慌乱喊道。
苏若缓步上前:"奇怪,若张将军真要谋反,为何不仿造一枚印鉴,偏要冒险偷真的?况且..."她弯腰拾起印鉴,"王上的私印向来由内务府保管,上有特殊标记以防假冒。这枚印鉴边缘光滑,分明是仿造的。"
祁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会意:"查查这侍卫最近与谁接触过!"
二皇子脸色大变。北荒王看看祁凌,又看看苏若,浑浊的眼中浮现一丝深思。
宴会不欢而散。回府路上,祁凌与苏若同乘一辆马车。沉默许久,他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王上私印的细节?"
苏若心跳漏了一拍:"曾听赵嬷嬷提起过。"这是个冒险的谎言,赵嬷嬷确实服侍过王上,但未必知道这等细节。
祁凌没有追问,只是说:"今晚...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苏若心头一热。她看向窗外,月光如水,映照着北荒粗犷的街景。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南国细腻的山水,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殿下不必言谢。"她轻声道,"我们...是盟友。"
马车停在太子府前。祁凌先下车,却意外地向她伸出手。苏若迟疑片刻,将手搭上去。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让她想起那个共乘马车的夜晚。
两人并肩走在花园小径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我十岁那年,"祁凌突然说,"母后去世,父王一个月没见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恨我...因为母后是为了生我而落下病根。"
苏若心头一震。这是祁凌第一次向她吐露心声。"我母亲是个宫女,"她听见自己说,"生下我后就被赐死了。我是由一位失宠的嫔妃养大的。"
月光下,祁凌转头看她,目光复杂。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种奇妙的共鸣在空气中蔓延。苏若突然意识到,他们何其相似——都在孤独中长大,都学会了隐藏真心,都渴望权力...因为只有权力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当他们回过神时,两人的唇已经贴在了一起。这个吻带着月光般的清凉和压抑已久的渴望,温柔又克制。苏若感到祁凌的手抚上她的后颈,指尖微微发抖。
最终是他们同时退开。不需要言语,他们都明白——这个吻改变不了什么。明日太阳升起,他们仍是北荒太子和南国和亲公主,各自背负着无法妥协的责任。
"殿下..."苏若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请记住今晚。"
祁凌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苏若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寝殿,徐临已在等候。"公主,南国密信。"他递上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
苏若拆开一看,脸色顿变。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大皇子三日后发动政变,速归。
"备马,三日后我们离开北荒。"她声音冷静,手却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那里还残留着祁凌的温度。
徐临欲言又止:"公主对太子..."
"不必多言。"苏若打断他,"去准备吧。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当夜,苏若辗转难眠。她起身来到药房,开始调配一种特殊的药剂。这是南国秘传的"忘忧散",服下后会让人沉睡三日,醒来后记忆模糊。她将药粉装入一个小瓷瓶,握在手心良久。
明日是北荒王的寿辰庆典,全城欢庆,守卫必然松懈。这是她逃离的最佳时机...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祁凌。
瓷瓶在她掌心变得滚烫,如同她矛盾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