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知林!”
“原随双亲住于山林中,一日救伤者于悬崖下,那伤者痊愈后赠利剑一把,剑谱一本以报救命之恩。自此,他习剑术,除魔族,惩恶扬善!”
“今日主讲的是你!”那人眼若明星,头顶碧绿碎玉,颈环墨色细丝,腰间佩剑,灰衣飘飘若仙,一旁茶壶吐烟映衬,衬得他似个彩头鸟仙。
邻着的黑剑在手,容貌甚邪,不像正道中人,偏他青衣加身白珠系颈,确实是说书人口中惩恶扬善的钟知林,他一笑,尽褪了邪气,还他清朗,“你临满双一连霸占三日,终于肯让给我了!”
闻言,临满双得意冲他笑笑,朝坐在最远的符巧走去,符巧面色厌倦,避开他坐去另一角。符巧缃色衣裳,性情却不是如此,旁人道他无情,可受了他除魔情谊。若非他们相识已久,莫说碰,近他几分都难。
那说书人嘴不停,一连串吐出许多,摸一把胡须,再一停顿,挑起人兴致,卖了个关子又讲下去,一段好言听得钟知林笑口常开。
符巧出去站树下等着,着实隐蔽,叫他们好找。正逢春,枝头花还未开,符巧正好添一抹春色。
钟知林跑去拍拍树上枝丫,刚化了雪不久,还湿凉,“巧,我们去集市逛逛?”
临满双一手撑树,抬头望天,“好不容易天晴,到了新城,不去玩怎么能行?”
各是少年时节,三人除魔相逢,志同道合,遂结伴同行,誓将郁国闯个遍,把魔族一网打尽,如今闯了不到一半,已然小有名气。
符巧虽面上不耐,还是跟了去,那两人并未行走,可相距逐渐远了,前行艰难。他却像周身环绕屏障一般,来去自如,还能将挤散的两人找回来。
钟知林不知从何处买来糖人递给他们,一大口咬去蝴蝶翅膀,与他们站角落。临满双瞪着手中黑的一团许久,转头看去符巧金花,不禁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钟知林道。符巧在暗处轻笑一声,不等临满双再怒问,钟知林先将他从头到尾与黑团比划比划,笑道:“你分明就是这样,一只黑鸟。头上点点绿彩我忘了说给师傅。”
临满双挑眉看他,下一瞬夺了他的蝴蝶,与黑团一并塞进嘴里,随后挤进人群没了踪影,留钟知林呆愣在原地,符巧垂眸吃了金花,抱着双臂看他呆愣。
回过神后钟知林欲冲去寻人,让符巧叫住,“不认得路瞎跑什么?到时候他回来又要寻你,玩一整日。”
他只得止步,盯盯符巧身上花纹,摸摸一旁木杆,再靠着木杆看天。天无云雾,只一颗金球挂在上面,前几日倒见不到,一睡起便闻风雨砸地,久不清静。
倏地头一痛,钟知林忙去捂,就见面前临满双嘲笑,他佯装恼了去打,那人一闪躲过,拿着青色的一团仿着他方才比划。另一只黑鸟威风凛凛,长翅一振欲飞天。符巧则带着疑惑接过临满双为他买的一只。
又有了糖人吃,钟知林心满意足,只假装推他一把,笑过他嘲笑。符巧不知手上的为何物,亦没下嘴,临满双笑而不答,待他自己猜出。
忽然钟知林眼前一亮,道:“是水里的八爪鱼!”符巧闻言眉头一皱,拿远了些,此物一片红,八爪长短不一,肆意摆放,“实在太恶心了。”
临满双不满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钟知林顿时笑出声,将两个靠近了再一指黑鸟,“那这个定不是你做的!”
“那又怎样?你那团黑的算是什么?”
两人话不停,一路谈笑。忽然见高阁,明亮堪比朝阳,似砌金砖,筑玉栏,伫立世间有顶天之势。二人仰望,皆张嘴惊叹,随后一齐看向符巧,只见他给了钱袋,守门人倒了些就开门放他们进去。
此阁名叫望天阁,内置书籍无数,不少文人皆聚于此,周边有阶,阶边镶石,竟会发光。钟知林蹲下摸了摸,再摸摸临满双头上绿石,指着下面道:“你能否将这石头戴在头上?”
闻言临满双用手肘怼他,“这怎能与我头上的相比?”他头上碎石有集福之效,离去时亲人将碎石串在一起戴在头上,望他平安。
钟知林仍低头盯着,被临满双拽着去上方。一路轻快跑去,扰了文人,他们小声道了对不住,钟知林回头看符巧,他不紧不慢,恰似金花微动,察觉视线后面无表情回望过去。
顶上可观全城,抬头即望天,正是夕阳西下之时,远处红了一边,金球逐渐被割去,待明日红边再吐出。全城霎时光亮许多,金红相汇,随后被钟知林挡住。
临满双叫了一声,哪知钟知林趴在围栏上,缓缓起身,背对着他们顿了许久才转过身来。
他竟捧着一只鸟!
钟知林面上还震惊,这鸟通体月白,只羽毛间点点蓝,乖乖站在他手上,“我!我趴在那就见他从下冲上来站到我手上!”
符巧在远处看了一眼,临满双抓住那鸟,鸟翅膀猛地扑腾,待他全看了一遍后还回钟知林手中,“身上无伤。”
这鸟长一双大眼,被人抓了似受了大委屈,飞去钟知林肩头低声叫了一句。他惊未了,面上又喜,摸了摸鸟的羽毛,极喜欢的样子。面前临满双又去捉弄,没再抓他,将他身上每处都摸摸,这鸟跳着去躲,而后飞在上空,见了他坏笑再去啄他,这下躲的便是他临满双了。
临满双连连叫苦,符巧冷笑他活该。实在躲闪不住,拉来钟知林挡在面前,钟知林笑他几声后抱住那鸟,轻捋了捋羽毛走近符巧,“我与他似乎有缘。”
“他可有主了?”符巧背身道。
说来也是。
钟知林问鸟:“你有主人吗?”
身后临满双大笑道:“他是鸟!怎么可能听懂你的话?”
孰知他言毕,这鸟人一般摇头,更近钟知林。看到这结果,钟知林把他紧抱在怀,回头笑看临满双,然而后者早已跑去另一角俯瞰城内景色。
钟知林抱着细细看了,道:“符巧,他没有主人。”符巧看一眼过去,算是知晓,钟知林又细细看了一阵,“他很是像我。当我的鸟儿子正合适。”
那边临满双笑声盖过符巧笑声,钟知林不解他们为何而笑,可一低头看,也不禁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鸟呆愣片刻,与钟知林亲昵,他笑不断,抱着又将鸟捧到眼前,看他瞳孔映出自己笑颜。不知怎的,这笑声止不住,他低笑,临满双都来拍拍他脑袋,“这是高兴傻了?寻一心悦的女子成亲也能有。”
钟知林终于停住,摇摇头抱着小鸟跑下去。
“钟小鸟。”临满双道。
“他就叫这个?”钟知林指了指小鸟。对方扬起嘴角不语,一旁符巧道:“是你。”听他说对,临满双笑意更深,钟知林点头,“也是。小鸟应当有个名字,他懂人语,明日写来让他挑。”
话落,符巧自觉颔首。
“一间上房。”
此话一出,店小二和他身旁女子看着三人一愣,钟知林冲他们笑笑,符巧给了钱袋,店小二便领他们上去。此屋甚小,床算不错,两人挤挤也能睡下,钟知林和符巧看向临满双,他当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身形高挑,最引女子瞩目。
他一撩头发,推门出去,片刻后抱着被褥回来,不忘扭头跟女子挥一挥手,“多谢小娘子!”她笑声爽朗,房门一关,符巧无言抱来被褥扑铺到地上。
忽然眼前一黑,那鸟的羽毛遮了视线,符巧赶不走他,只见钟知林从包袱里拿出虎头玩偶,“他想跟你亲近亲近。”
无奈,只得让鸟伴他身边。
“我若睡里,夜里你定掉下去,我若睡外,怕符巧拿剑戳我。”临满双站床前恨恨道。
符巧起身将剑放在另一侧,摸了摸鸟背过身,临满双一喜,便睡在外面。
夜静无声,倏地一痛呼,随后钟知林声音传来,“总抓我的玩偶做什么?”临满双揉着腹部吸了几口气缓过痛才出声,“好玩,抓抓怎么了?”
钟知林没理他,又听他问:“那玩偶好似……大了几圈?”
“我回去后母亲在外加了一层。”钟知林手里玩偶又被抓了一下,他紧抱在怀里侧躺着,身后人惊叫欲夺,“我今日才发现。以后我跟你回家去,求你母亲给我做一个。”
“集市上大小都有……”钟知林边说边推他,“你叫你母亲给你做就是。”
“你师父给的心在里面,外边怎么也不让碰?”临满双笑着去挠他,钟知林躲不及掉了玩偶让他摸了个爽,反应过来再送他一拳,他半边身子要掉下去,痛苦捂身,下面符巧赠他一句:“活该。”
钟知林抱玩偶睡下。母亲说这玩偶不能丢,定要夜夜抱着,他不解,可那人给的剑谱很是厉害,剑也锋利,平常之物不能相比。
忽而回想雨夜,那雨有将人震聋的趋势,打得他全身酸痛,偏他刚出去玩了不久,又气又疼跑着回去。忽然余光现白影,他吓得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有人唤他为他增了胆,抹了把脸朝白影走去——
箭飞去空中哀嚎叫得尖锐,地上人只说了救字便没了声息。钟知林惊起,符巧已然开窗跳了下去,他们拿剑跟上,只见屋顶树上几人,地上黑袍吞食人身。
正是魔族中人!
几箭射下,三人刚躲过,面前便冲来黑衣人,个个是银面黑爪,极似骸骨,身披黑袍,身下隐隐红晕,似血似血肉。
钟知林莫名想起望天阁阶下会发光的石头,猛地回神,眼前一剑挡过,符巧斥他:“还没醒吗!”
他立即持剑去迎,刀剑相碰脆鸣,刺入身后还不见血,剑犹似刮骨而过,那颤栗那声响,令人脊背发凉,心中惶恐。慌忙暗了的窗复明,隐隐见三人与魔争斗,烛火闪烁。月映人影,影子飘然,不多时,摇摇晃晃倒下一片,唯三影持剑不倒。
再复平静,他们看了身上无伤,就放下心。只是钟知林险些受了伤,符巧面色难看,临满双笑笑站在两人中间,拍拍钟知林,“你那鸟儿子又没随你下来,担心什么?
那女子便是客栈掌柜,她透过窗户看了临满双杀魔英姿,此刻内心崇拜,朝他走去。此处偏僻,零星几人出来道谢,他携人去了光亮之处。
钟知林跑去看地上躺的几人,已然面目全非,被吃得不剩什么。魔族身上有坠子,处胸膛内,拿去给当官的能换些钱来,虽然残忍,但钟知林还是开膛取出,擦净了递给符巧。
“巧,我一时失神,多谢你救我。”钟知林在他身边轻声道。
符巧未答复,远离了尸骨。钟知林跟他身后,“我知道你担心我,日后不会了,我勤加修炼,保准一眼不看就能杀了那魔族,再不会受伤。你莫要再生气了。”
符巧终于嗯了一声,钟知林用黑袍裹尸骨,他拉着一角拖到暗处。那一堆尸骨实在骇人,幸亏此处偏僻,有地可藏。
明日走了几里寻到小河,各自将剑拿来擦拭。这风景宜人,享受几时再回到喧嚣去,钟知林蹲在河边,忽然觉得衣裳紧了许多,他起身退了几步,原是临满双扯着他衣裳,临满双笑道:“我总觉得你会一头栽进去。”
他一提起,钟知林不禁想起过往,令人羞涩。刚相识不久,第一座城周边有海,三人便去海边玩闹,船夫看他们惊叹不可置信模样,不忍心就载他们去领略海上风光,哪知钟知林趴船边玩水,眨眼功夫就没了踪迹。
那船夫吓得直接跪下,求临满双和符巧莫要杀他,不管认识与否,全都唤来寻钟知林。他上来时,手上缠了只八爪鱼。
钟知林讪笑几声道:“那事再也不会发生。”他虽这样说,再回河边,临满双仍站他身后。
看树上枝杈长得笔直,钟知林折了一枝递给符巧,又指了指肩上小鸟,“让他挑个名字。”
他们站符巧两边,临满双道:“钟儿。”他言毕,符巧就写上,钟知林觉得很是奇怪,符巧先道:“呵。”
钟知林道:“小鸟。”
符巧看了眼钟知林,这样子是不愿写,临满双笑声都要刺穿了钟知林的脑袋,被符巧拍了才停。可钟知林觉得甚好,捧起鸟仔细看看,羽尖有蓝,随后道:“蓝点。”
这回符巧才写了。
临满双深深思索了道:“钟水。不,钟爪。钟鱼也很不错。”
“用这名字真倒霉。”符巧这样说还是写下钟水。
轮到钟知林,他果断道:“白羽!”这名字不错,符巧亦写得果断,他眯眼看着临满双,嘲笑回去。
临满双叉腰想了许久都没再想出来,钟知林欲说也是几番阻挠,符巧瞪他一眼,摸了摸小鸟的头写:月白。随后将树枝丢进河里,双手背在身后,不再写。
这五个名字写得整齐,钟知林不认得,符巧的字不论看多少遍都觉得厉害,赞道:“巧,你的字真好看。”
“这话由你说便不是夸赞。”符巧一拍小鸟,叫他去挑,他晃着身子走了几步,在月白二字上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