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骤然亮起,顾星言的消息适时跃入眼帘:“一路小心。” 紧接着,一个定位发了过来,还附带一句:“我最近又悟道了,你来了正好可以传授于你。” 我瞧着这条信息,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嘀咕,我可绝非单单为听他讲道才来。可刹那间,一个困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究竟为何要去找他?一时间,我竟完全茫然,对此次行程的目的毫无头绪。
回想起昨晚,是看了那个视频后的冲动,勾起了我对往昔与他相处的丝丝缕缕的回忆?还是那个视频,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十年的情感匣子?可当真要面对他时,我却犯了难,该如何开口呢?说我是为询问那 2000 万的事而来?可都过去十年了才旧事重提,这未免显得太没诚意。是鼓起勇气直接表白?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只当是来听他讲经论道?
正纠结着,车载导航那机械冰冷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思绪:“目的地就在您的左侧。” 我满心疑惑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唯有连绵起伏的青山,茂密繁盛的绿树,竟连一座房屋的影子都寻不见。我不禁心生疑虑,这导航莫不是出故障了?就在我犹豫着是否要继续前行时,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悠悠地从远方飘来。
我猛地回身,只见小路的拐角处,伫立着一个身影。他身着藏蓝色风衣,下身搭配着一条宽松的卡其色裤子,裤脚恰到好处地裹在一双黑咖色马丁靴里,整个人看起来既随性又潇洒。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秋风中,任秋风肆意撩动着他微卷的头发,它们显得有些凌乱,却又为他增添了几分不羁的韵味。而他身旁,银杏叶子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他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一口洁白的兔系大白牙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那一刻,我竟有些手足无措,大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空白,连第一句该说什么都全然不知。
“小北野长大了!” 他笑着开口,那熟悉的称呼,瞬间将我拉回往昔的时光隧道。
小北野?昨晚微信里他也是这般唤我…… 我下意识地反驳:“我可意见很大,我都已经二十八了!”
“你三十八,四十八,不也还是比我小七岁啊……” 他满脸笑意,那眼神里满是宠溺,仿佛在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我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他,他笑的时候,眼角仅仅只有几不可见的细微纹路,皮肤白皙光滑,竟和十年前别无二致。“十年了,你咋一点都没变?” 我贪婪地望着他,仿佛要将这十年来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人的大脑实在是奇妙又捉摸不透,昨晚我辗转难眠时,曾拼命在记忆深处搜索他的模样,可越使劲回想,他的面容就越模糊,怎么也拼凑不完整。我甚至拿出手机,在网络上翻看他的照片,可那些照片都是静止的,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从中想象出他鲜活灵动的面部表情。而现在,他就真真切切、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怎能不好好地端详他,记住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哪怕是睫毛不经意间的轻轻颤动。
他似乎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立刻换上一副略带自嘲的表情:“肯定没变啊,因为我这十年来一直在这里修炼不老长生术……”
“哈哈哈哈哈……” 我被他的幽默逗得开怀大笑,原本略显尴尬的气氛瞬间轻松愉悦起来。
我们并肩顺着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路朝着山上走去。山野间,小野菊肆意绽放,那浓烈馥郁的香气,让人沉醉其中。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尽是一簇簇耀眼的金黄,它们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狂欢。偶尔有几簇粉色、紫色的夹杂其中,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为这片金黄的海洋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俏皮。
路的两旁,是两排笔直挺拔的银杏树,它们像是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条山间小路。树叶在微风的轻抚下,悠悠飘落,在小路上铺就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地毯,每一步踏上去,都会发出细微而清脆的 “沙沙” 声。
他走在前面,时不时俯身随手捡起几片形状各异的树叶拿在手里,我平日里鲜少有机会出来游玩,能抽空置身于这样的山野之间,呼吸着清新纯净的空气,感受着大自然的温柔怀抱,对我来说,实在是无比珍贵的享受。
我们就这样沐浴在秋日温暖和煦的阳光下,闲庭碎步里随便闲聊着,漫山遍野的小野菊在微风中摇曳着身姿热情地欢迎我的到来。于是,我一路走走停停,精心挑选着各色的小野菊,将它们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想着到他的山间小屋后,寻一个精致的花瓶,把这些带着山野气息的花儿插起来。
我们沿着小路一直走到尽头,却发现前方是一个断崖。悬崖的一侧,映入眼帘的皆是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林木,层层叠叠,无边无际,看不到任何建筑物的踪迹。“还有多远?你莫不是住在云端?” 我满脸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却笑而不语,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狡黠与挑衅:“要试试徒手攀岩吗?” 话音刚落,他便如一只敏捷的猿猴,迅速伸出右手,稳稳地攀住一块悬崖上突出的石块,紧接着,左脚用力一蹬,身体轻盈地向上攀升起来。这个断崖大约有四五米高,坡度并不陡峭,崖壁上布满了许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这些石头的棱角经过岁月的打磨,已经变得有些圆滑。就在我愣神的短短瞬间,他竟已经攀爬了三分之二的高度,动作娴熟流畅,敏捷得让人惊叹,简直就像一只在山林间自由穿梭的灵巧猴子。
我当然也不甘落后,等我双手稳稳地攀上最底下的两个石块,试图向上攀爬时,才真切地感受到这远比想象中艰难得多。已经轻松攀到崖顶的顾星言,正满脸笑意地向下看着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调侃与戏谑:“小孩儿,你该锻炼身体了!” 那调侃的语气,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我的斗志,气得我直想立刻爬上去揍他一顿。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攀上了断崖。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明朗的景象闯入眼帘。远处,一座小屋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宛如上天遗落在人间的一颗仙苑。然而,要想到达小屋,还需穿过一片繁花似锦的草甸。
说是草甸,倒不如说是一个广袤无垠、美到极致的巨大花圃。眼睛所到之处皆是随风摇曳、婀娜多姿的格桑花,它们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色彩斑斓,美不胜收。如果仅仅只有格桑花,或许会稍显单调和过于娇柔,所幸在草甸的起伏之处,几簇高耸入云的松柏傲然挺立,它们身姿挺拔,枝干粗壮,像是一个个坚毅的巨人,为这片温柔的花海增添了几分刚劲与坚毅。
小路的尽头,连接小屋的是一座用木板搭建的小桥。小桥的木板纹理清晰,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它那硬朗笔直的线条,与草甸柔和优美的弧线相互映衬,刚与柔在这里完美融合,浑然天成。格桑花的柔美艳丽,与高耸入云的翠绿松柏,在湛蓝如宝石般、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衬托下,宛如一幅美轮美奂、令人陶醉的油画,美得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幻仙境,流连忘返。
站在断崖处,还能清晰地听到潺潺的小溪流水声,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宛如大自然用灵动的音符谱写的美妙乐章,叮叮咚咚,不绝于耳。各色的鸟儿在枝头欢快地跳跃、歌唱,它们的歌声婉转动听,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欢快的交响曲。树上还有上蹿下跳的小动物们,它们或嬉戏玩耍,或寻觅食物,叽叽喳喳的,像是在热烈地议论着我这个陌生的到访者。
本以为那座小屋会是像庙宇一样古朴典雅、充满古韵的建筑,可当真正走近,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座极具现代化风格的建筑,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它的外观简洁大方,线条流畅,与周围的自然景观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既不失现代的时尚感,又完美地融入了这山水之间。
看我沉浸在周围如诗如画的美景里,他笑着轻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长生不老之地?”
我这才从美景的沉醉中回过神来,由衷地赞叹道:“简直太美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退出娱乐圈了。” 说着,我欢呼雀跃着向小屋奔去,奔跑在刚没过脚踝的草甸子上,那柔软的草甸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脚踝。我一口气跑到一个起伏的小山包上,索性躺了下来,让温暖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我的身上,让轻柔的清风温尽情地抚慰着我的脸庞和肌肤。
有蝴蝶扇动着五彩斑斓的翅膀,翩翩飞过来,轻轻停在我的脸上,我静静地感受着它那细微的触碰,不去驱赶它;有小虫子蹑手蹑脚地偷偷钻进我的裤子,我全然不在意,任由它在里面探索;有小松鼠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偷偷地溜过,我只是微笑着看着它远去的背影,不加理会…… 闭上眼睛,微风轻柔地抚过,调皮地撩动着我的发尖,像是在和我玩着捉迷藏;有蚂蚱蹦跳着逃走时,不小心触碰了我的鼻尖,那一瞬间的轻痒,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还有各色小虫子在窃窃私语,它们的声音细微而神秘,仿佛在诉说着只有它们才知晓的小秘密。
突然,一阵 “吧嗒吧嗒”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动物。我吓得刚坐起来,它却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迅猛地把我扑倒在地。我惊恐地赶紧闭上眼睛,只感觉脸上毛茸茸的,湿漉漉的,还有一股股温热的气息直喷到我的脸上。
“阿野,过来,不许胡闹……” 顾星言的声音从远处清晰地传来。
阿野?我满心疑惑。
我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衣服和头发,看到小屋前站着的顾星言和一只金黄色、浑身飘逸着长长毛发的 “阿野”—— 原来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金毛犬。它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眼睛又大又圆,透着灵动与活泼。
“你刚才叫它什么?” 我满脸狐疑地问道。
“阿 — 野 — 啊,有…… 什么不对吗?” 他回答的时候,后半句的语气明显有些心虚。
“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紧紧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怀疑与探究。
“什么故意?” 他憋着笑,装作一脸无辜。
“继续装……” 我白了他一眼,佯装生气,不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阿野显然不明白我的身份,它像个忠诚的卫士,径直跑到我面前,挡在小屋前,拦住我的去路,一边 “汪汪” 大声叫着,一边急切地看着它的主人,像是在向顾星言请示该如何处置我这个不速之客。
“你叫北野,它叫阿野,这没什么不对啊,谁规定‘野’这个字是你独享啊?” 他继续耍赖,强词夺理,脸上还挂着那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笑容。
“好,我不跟你计较,回去我立马养一只猫,就叫做阿星…… 要不然阿言、小星、小言……” 我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他,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泛着金色的迷人光泽。“怎么样?” 我突然凑近他,问道,“你没意见吧?”
他显然是没想到我会突然离他那么近,睫毛不由自主地快速抖动了一下,随后有些慌乱地转身,依靠在栏杆上,故作镇定地说:“随便,反正我现在也不叫顾星言。”
“啊?隐居隐得连名字都改了,现在叫什么?”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一念。”
“一念?” 我反复在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试图从这简单的两个字里品出些许不一样的深意。
“你念谁?” 我追问道,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期待。
“念……” 他微微皱起眉头,思考了片刻,神色有一丝认真,可随后他神色一转,脸上又浮现出那副似有深意的笑容,笑着说:“天下众生。”
我在心里暗自腹诽,鬼才相信他念的是天下众生,反正我是绝对不信的。
既然他刻意回避,我也就不想再追问下去,免得徒增尴尬。我继而走到他身边的栏杆处,双手轻轻搭在栏杆上,望着沿着悬崖潺潺流淌的小溪,不禁再次感叹:“我不管,我不走了,我要住在这里!” 我像个耍赖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却不太相信地轻轻一笑,没有接我的话。
“好吗,一念哥哥?” 我故意撒娇地喊道。
听到我喊他一念哥哥,他竟呼吸一滞,胸口微微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好啊,随时欢迎。”
得到了他的允许,我这才收起急切的脚步,向小屋走去。小屋前的草地上,嵌着许多形状奇特的岩石,这些岩石或大或小,或圆或扁,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恰到好处地像是组成了一个别具一格的小院子。屋前有几阶木质台阶,台阶的木板已经有些陈旧,却散发着一种古朴的韵味。台阶上长满了绿茸茸的苔藓,一直铺满了整个屋前平台。
小平台的右侧,也就是临近悬崖的一侧,摆放着几坛各色的小花,它们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经完全绽放,争奇斗艳,五彩斑斓,为这山间小屋增添了几分温馨与浪漫。
平台的左侧挨着窗户放着一架钢琴,钢琴的漆面光亮如新,在这青山绿水间,显得格外典雅,两间屋门的中央,摆着一张小圆桌和两张藤条椅,坐在这椅子上,晒着太阳,品着茶,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呀。
“静水流深。” 我看着屋门上的牌匾,轻声念道,牌匾的落款处是两个字:一念。那字迹苍劲有力,又不失飘逸洒脱。“这是你写的?” 我惊讶地问道,他含蓄地点了点头。
我细细地看着那飘逸俊雅的四个字,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这四个字,仿佛蕴含着他这些年的人生感悟,深沉而又富有哲理。
他过得如此雅致,如此悠哉,这不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吗?而我自己呢?我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身心俱疲。
我不禁问自己,我没日没夜、起早贪黑地拍戏,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钱吗?似乎并不是,这十年来我的资产都已经多得数不清楚了,金钱对我来说,早已只是一个数字。为了名誉吗?也不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名誉和光环早就已经得到了,那些奖杯和荣誉摆满了我的房间,可我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真正的快乐。现如今还有什么能让我渴望得到的呢?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吗?那些拿到手软的奖杯还不足以证明我的价值吗?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刹那间,我只觉得无比迷茫,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十年前,他曾跟我说,要永远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那么现在我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我在记忆的长河中苦苦寻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当我正在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端来了一壶茶,那茶壶是古朴的紫砂材质,壶身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他轻轻地将茶放在了小圆桌上。“来,坐下晒会儿太阳。”
“我真不想走了。” 我一本正经地说,眼神异常坚定。
他看我是认真的,也就不再和我开玩笑,神色变得严肃而凝重,正色道:“功名利禄都不要了?”
“不要了。”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斩钉截铁。
“你舍得?” 他疑惑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探究。
我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脑海中闪过这些年拍戏的种种艰辛与荣耀,最终坚定地说:“舍得。”
“还不是时候。” 他眯着双眼,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什…… 么意思?” 我不解地问道,眉头微微皱起,“你当年不是说不要就不要了么?”
“那是你看到的,”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小巧的茶杯,送到唇边,嘬了一小口茶。
随后,他像是从遥远的思绪中被拉回,慢慢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眼神里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
“我是准备了很多年,也下定了无数次决心,才做到如今这般。你瞧我现在过得悠闲自在,可背后,我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他微微低下头,眼睛紧紧盯着手里那杯茶,仿佛能从那澄澈的茶色中,看到过往失去的一切。
他的神色有些忧伤,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被往昔的回忆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失去的和得到的,哪些是你想要的?” 我轻声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扰了他此刻的思绪。
他缓缓从茶杯里抬起头,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欣慰,又带着几分调侃:“我们的小北野长大了,问的问题越来越有哲理了。”
“不要叫我小北野,我重申一次。” 我佯装生气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故意把 “重申” 两个字咬得很重,“我长大了!” 我加重语气强调。
“好!” 他答应得倒是干脆,可那上扬的嘴角,那语气里的敷衍,一听就知道他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答应得无比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