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听风的日子 第34章 深渊

第二天一早，颜衍就退了房，跟着池晟去学校。这会儿还早，零星几个学生慢悠悠地骑车进校门。颜衍想先回趟宿舍，收拾收拾再去上课，就把池晟打发走了，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别在她这儿晃了。池晟倒是看了她两眼，没说什么，挥挥手走了。

颜衍拖着箱子爬上二楼，估计还没响起床铃，楼道里静悄悄的，跟鬼屋似的。她也没多想，推着箱子走到213，咣当一声就把门撞开了，把里面那三个吓得一激灵，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张静岚反应最快，迷瞪了两秒，猛地睁开眼，连滚带爬地蹭到床边，活像见了鬼似的，大叫一声：“我靠！颜衍！你丫还知道回来！”

颜衍心里这个憋屈，行吧，以后少骂脏话，这孩子已经不会好好说话了。

萧月这会儿也清醒了，比张静岚正常多了，睡眼惺忪的小脸上还带着点红晕，看见颜衍，开心地笑得像个偷吃了糖的小孩。

“哎呀！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只有穆曦，还坐在床上，跟座雕塑似的，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开机了没。

颜衍看不下去了，拿脚踹了踹她床板：“你咋个意思？不发表点清晨感想。”

穆曦白了她一眼，估计还没睡醒，懒洋洋地说：“你要是晚半小时再来拍门，我可能还能说两句人话。”

颜衍朝她做了个鬼脸，懒得理她了。

她这一通折腾，其他三个人也没了继续睡的**，纷纷起床收拾。

十分钟后，水房里，三个脑袋顶着三个鸡毛掸子，大眼瞪小眼，跟开什么地下党接头会似的。

三中就巴掌大，屁大点事都能给你传成连续剧。大家都听说前阵子金帆那小子出事了，具体怎么回事儿没人知道，反正是休学了，颜衍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玩消失的。

估计都记着之前自习课那档子事儿，也知道她和这人关系不一般。虽然具体情况不清楚，但这么久联系不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现在颜衍这情况，大伙心里都没底，就怕她钻牛角尖，毕竟最近她糟心的事儿也不少，再来一出，可就有点太残忍了。

张静岚对着牙缸漱了口，转头问旁边那俩：“你们说，颜衍是有事没事啊？我也不敢问她。”

萧月拿毛巾胡乱抹了把脸，回了一句：“别瞎想了，看这样估计没啥事，有事也没事了。”又扭头问穆曦，“你说咱们要不要周末带她出去玩玩？逛逛街爬爬山啥的。”

穆曦翻了个白眼，把牙膏沫吐干净，又用水冲了几遍，还是那副老干部做派，冷静的不行。

“你俩就别跟着瞎掺和了，颜衍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大的事她自己扛着，扛完了该干嘛干嘛。之前的事儿忘了？你想管都管不着，还不如让她自己待几天，等她想通了就好了。咱们也别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张静岚和萧月对视一眼，想想也是，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几个人磨磨蹭蹭收拾好了才往班里去，还没进门，颜衍先怂了。待会儿碰见池晟，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三个朋友，这几天的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颜衍摸了摸鼻子，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教室里，池晟已经在了，身边围着一圈人，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颜衍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正好对上池晟的目光。他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像是探照灯似的，看得颜衍心里发毛。她慌忙躲开，逃也似的回了座位。

此刻的颜衍，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得不说，他们俩之间总有种奇奇怪怪的默契，尤其是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下。一上午风平浪静，俩人跟没事人似的。直到下午老葛的课前，池晟给颜衍发消息：“一会儿来我旁边坐？我把万宝龙打发到张静岚那儿去了。”

颜衍盯着手机屏幕，心里跟猫爪挠似的，又痒又燥，简直像要蒙着脸去撬金库。她状似不经意地往后边一瞥，正好对上池晟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微微挑眉，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颜衍心虚地收回视线，低头给他回消息：“来。”然后抱着课本径直走了过去。

等颜衍坐下，正跟同桌聊天的穆曦突然愣住了，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眼神里三分探究七分猜测。坏了，把这半仙给忘了！

她假装没看见穆曦，坐下就低头玩手机，后背跟长了眼睛似的，火辣辣的。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偷偷往后瞟了一眼，那姑娘正用“果然如此”和“跟我装啥”的眼神盯着她。

颜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知道穆曦肯定发现苗头了，但也没直接说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无奈，只能用眼神示意：“息怒，回去再议。”

课上的时候，颜衍埋头刷着手机。池晟趴在桌上，用一摞厚厚的书挡住老葛的视线，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干什么。颜衍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刷小说。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从桌子底下伸了过来，一把握住她正在刷手机的手，还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

颜衍吓了一跳，触电般缩回手，耳朵烫得要命。心跳声震耳欲聋，她心虚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这边，才红着脸瞪着旁边这个始作俑者。池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正趴在胳膊上，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颜衍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紧张地往后看了一眼，发现穆曦正低着头偷偷玩手机，根本没注意这边。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又瞪了池晟一眼。

可这家伙还是一副死不正经的样子，她拿他一点办法没有，眼神也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轻松。

她想，就算她是个坏女孩，至少这一刻，这个男孩眼里的人是她啊。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一响，班里顿时空了一半，跟平时一样。颜衍知道池晟也要走，心里莫名有点闷闷的，但也没表现出来。

池晟忽然转头看她，问：“今天晚自习谁来盯？”

颜衍愣了一下，脑子还没转过来，下意识“啊”了一声。缓过神来才想起来：“好像不是咱们班的老师，不认识，反正不是熟面孔。”

池晟手插着兜，顿了一下才说：“那别上了，我带你出去玩儿。”

颜衍呆呆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有了反应，忙不迭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池晟被她这模样逗乐了：“笑什么呢，傻样。”

池晟先走了，颜衍还得守着这下午的课，谁让她没个美术生的特权。等到熬到最后一节自习，颜衍被穆曦叫去了旁边，开了个只有她们俩的213私密会议。

穆曦向来干净利落，没等颜衍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跟池晟，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颜衍心虚地摸摸鼻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穆曦看着她这副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抬手扶额，长叹一口气。

“懒得说你了，你俩上辈子肯定没积德。我没立场说啥，你自己看着办吧。”顿了顿，又提醒她，“我没瞧不起你的意思，但你别忘了，他现在还和安琪好着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颜衍心里顿时像是堵了块湿抹布，闷得难受。她脸色也跟着暗淡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低垂着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过了好一会，她才闷闷地开口：“嗯，我知道，我会看着办的。”

下课铃声一响，颜衍就冲出校门去找池晟。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址，随手招了辆出租。

到了147二楼，池晟已经望见了她，远远地挥了挥手。颜衍正准备走过去，却发现旁边还站着个人——他们班的涛子。她心里顿时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过去。

池晟看她半天杵在那儿不动，扯着嗓子喊：“你杵那干嘛呢，过来啊。”

涛子闻声也转过头，大概是天生神经大条，这人脑子一根筋，四肢倒是发达，根本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特别自来熟地冲着颜衍挥手。

颜衍见状，也不打算再纠结，径直走了过去，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那两人也没特意过来搭理她，继续打着他们的球。颜衍百无聊赖，只好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们玩。

一局结束，池晟擦了擦手，走到她旁边问：“想不想玩？我教你。”

说起来，这还是颜衍第一次来台球厅。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初中生根本接触不到这种娱乐场所，也没人会组织去这种地方。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金源那边的KTV，要不就是国贸附近的高档餐厅，谁看得上台球厅这种地方啊。所以颜衍自然也没机会接触过。听池晟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跃跃欲试。

涛子在旁边插嘴：“哎，颜衍，别找他，我教你！我打得也不赖！”

颜衍下意识地看了池晟一眼，还没想好怎么接话，池晟就先开了口。

他点了根烟，痞里痞气地叼在嘴里，斜睨着涛子，一脸的张狂：“你快算了吧，轮得到你吗？打得那么菜，今天都输给我三局了吧？”

涛子一听就急了，气急败坏地反驳：“啧！这才打了多久，凭着我输了几局就说我菜？再来两盘，看我不虐死你！”

他又转头对颜衍说，“颜姐，给个面子呗！我也想教美女打球啊！”

颜衍想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池晟却突然看了她一眼，把烟拿下来，装作不经意地咳了一声。

颜衍顿了顿，笑着对涛子说：“不了不了，我没什么运动细胞，还是你们玩吧，我看着你们就行。”

涛子假装难过地哭唧唧了几声，倒也没再勉强颜衍，笑呵呵地和池晟接着玩去了。

等到结束已经七点多了，池晟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提议带他们去一家街角的拉面馆。这家店从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存在了，味道绝对算得上定城最地道的。

三个人挤在一张小桌子旁，各自点了一碗拉面。颜衍从进门就一直没怎么吭声，好像心里装着事儿，池晟也没多想，只当她还没缓过劲儿来。

涛子这人天生自来熟，根本是闲不住，嘴巴一张一合，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话题。他笑嘻嘻地对着颜衍讲：“颜姐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吧，今天也来尝尝咱们寻常老百姓的滋味。”

颜衍嗤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拆着一次性筷子：“你别捧我，我小时候也在这边上过一年学的，我们家小区后门儿那就有家拉面馆，巨好吃，我总跟我奶奶去吃，啧啧，那味道，我反正是没再找找过比那好吃的，不知道店还在不在。”

她说着，正准备挑起一筷子面，突然旁边一双筷子伸了过来，稳稳当当地往她碗里夹了几片牛肉。

颜衍吃面的动作猛地顿住。

这一幕恰好落入了对面“电灯泡”的眼中，涛子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一脸狐疑地看看池晟，又看看颜衍。

颜衍心里咯噔一下，慌乱地转头看向池晟，脸上写满了“被当场抓包马上就要原地去世”的惊恐。

池晟倒是神色如常，自然而然地收回手，还云淡风轻地说了句：“瞅我干什么，你不是爱吃牛肉吗？”

大哥，您老人家能不能别搞得这么明显……真的要吓死个人了！！

池晟瞧着颜衍这模样，哪能猜不出她在想什么，自然而然地把碗里最后一块肉夹到涛子碗里，阴恻恻地笑着说：“放心，亏不了你。”

涛子这才脸色恢复，也不提刚才的事了，贫了几句嘴，低头吃面。

吃到一半，池晟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颜衍下意识扫了一眼，动作有片刻的凝滞，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缩，又很快恢复如常。

池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抿了抿嘴，没有立刻接。

涛子倒是没察觉到不对劲，刚才也看到了来电显示是安琪，这会儿疑惑地问了一句：“嘛呢你，你媳妇电话不接啊？”

池晟飞快地看了颜衍一眼，看她还在吃面，似乎没什么反应，这才接起电话。

颜衍却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心在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狠狠揪了一下，本来好好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电话里传来一个甜腻温柔的女声，池晟压低了声音，柔声细语地哄着，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到这会儿，颜衍才算正视自己跟池晟的关系。原先自欺欺人也就算了，可现在，她明摆着是横插一杠的第三者。这是她最不齿的角色，可偏偏，自己也成了这种货色。

可笑吗？荒唐吗？颜衍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泛酸，恨不能给自己俩大嘴巴子。

颜衍啊颜衍，你怎么就脏成这样了呢？

她只吃了几口，就把剩下的面推到一边，整个人趴在桌上，脸朝着池晟的反方向。

池晟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颜衍的后颈，被捏的人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涛子看着池晟的动作，又一次愣住了，他皱了皱眉头，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俩人，好像过于亲密了。不过没有再多想，毕竟池晟平时就有点不着调，爱调戏小女生，估计是玩心起来了，也没啥别的意思。

挂了电话，池晟低头看向颜衍，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这是？吃撑了？”

颜衍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轻轻回了句：“嗯，歇会儿。”

池晟看着她，没再说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合适。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吃完这顿面。

因为池晟住得近，晚饭后，三人并肩压起了马路。颜衍和池晟一路无言，倒是涛子，起先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后来察觉到气氛不对，也识趣地闭了嘴。

颜衍脑子里像灌了浆糊，乱糟糟一团，可旁边还有个人，也不愿意表现得太过明显，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

“我说，你有对象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她笑盈盈地问。

涛子一听来了精神，兴奋地说：“好啊好啊！你有没有合适的小姐妹？给我介绍介绍？肯定差不了，哈哈哈！”

“那必须的！我是颜控，周围朋友都是高颜值！等我回头给你物色物色！到时候你带着你对象，我带着我对象，咱们一块儿出去high！”

涛子一听更乐了，还不忘招呼池晟：“听见没？听见没？还是我颜姐人美心善！池晟，到时候你也带上你媳妇儿，咱们组团一起！”

池晟没理他，自顾自地走着。

颜衍见他不说话，推了他一把，说：“你干嘛不理人家啊！到时候一起出去玩多好啊！你说是吧，涛子？”

涛子笑嘻嘻地附和。

池晟突然沉下脸，满脸不悦，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阴霾。

颜衍才懒得管他摆脸色，嗤了一声，对涛子说：“这人真没劲，别理他，回头咱俩出去玩！”

也不知怎么的，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涌上心头，她猛地转头看向池晟，语气也加重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大晚上的，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呢？谁招你惹你了！怎么着，还不乐意带着媳妇儿出来啊，跟宝贝似的——”

颜衍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被一阵强势的蛮力猛地一拽。

池晟侧身伸出一只手，粗暴地将她的脖子一圈勒住，掌心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毫不留情地封住了她的嘴。他怒视着颜衍，深邃的黑眸骤然收紧，眼底翻涌着明显的猩红。

颜衍同样眸光凶狠，仿佛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她死死地盯着池晟，用力咬住他的唇，一股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两人就这样怒目相视，完全忘记了旁边还有个活人。

涛子彻底懵了，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去，假装欣赏天上的月亮，心里却慌得像打鼓一样。

这什么情况？？？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等到嘴里一阵刺痛，池晟才终于放开颜衍，黑眸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人。他微微抬头，朝远处那位假装无视的人说道：“涛子，你先回去，我俩有点事。”

说完，连对方的反应都懒得多看，便一把拽着颜衍向前走去。

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颜衍像一具提线木偶，任由摆布，毫无生气。愤懑与不甘，逐渐被无力感吞噬。她终于慢慢停下脚步，无力地对池晟说：“好了，别走了。”

池晟没有回头，步子却慢了下来。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才停下。他转过身，眼底的情绪翻涌，复杂难辨。烦躁地揉着眉心，不知该如何收场。

颜衍始终低着头，路灯的光晕在她身上镀上一层薄薄的光，像一层脆弱的壳。这一路，她想了许多，许多过去，许多如果。

直到此刻，被夜色包裹，被寂静淹没，她才终于肯承认，其实她从来没有把池晟真正放在她的人生外。不管是当初，还是和邹以航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底深处，始终为他保留着一块柔软的角落。

易阳和司望带来的伤痛太过深刻，迫使她把自己的感情包裹在一个狭小黑暗的房子里，决定不再让任何一个人轻易闯进来。和邹以航在一起，她很清楚，那份喜欢很淡，更像是对现实的妥协，对错误选择的弥补。

可是池晟，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带着蛮横的姿态闯入了她的世界，肆无忌惮，横冲直撞，毫无理由。她不是没有挣扎过，不是没有逃避过，可他就像认定了她一样，锲而不舍地在她生命里留下印记。

十八年，她用尽全力构建的完美面具，就这样被他轻易击碎了。她不甘心，她骗过了所有人，朋友，亲人，却唯独骗不过他。愤怒、羞耻、无助、释然，这些复杂的情绪，她第一次体会得如此真切。

不可否认，最初，她是带着敌意面对他的。他无情地撕开了她的伪装，让她无所遁形，狼狈不堪。可也正是这个人，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给了她拥抱，告诉她，没关系，可以哭，他在。

这样的人，要让她怎么拒绝啊。

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才遇到他？为什么，最先遇到他的人，不是她啊……

颜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吸进去，又慢慢吐出来，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吐出去。

她看着池晟，眼睛里水光潋滟，像是蒙着一层浑浊的薄雾。

“我们，是不是该说再见了呀？”她轻轻地说，嘴角一抹苦笑，比哭还难看。

池晟愣愣地看着她，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眼里的慌乱和无措浓得化不开。他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骨节咯咯作响，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生生捏碎，又像是要抓住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力地松开手，一声叹息从胸腔深处溢出，像是认命般，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额头轻轻抵上她的，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声音低哑：

“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说的话，我都得告诉你。这几天我翻来覆去地想，最好的情况，就是能回到从前，说实话，在刚刚之前，我甚至都做好了以后继续和你当朋友的打算。可现在……可能真的做不到了。”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

“听你刚才说那些话，我心里难受得要命。我承认，现在每天满脑子是你，也见不得你和别的男的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是有点混蛋了，但没法，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不认也的认。我对你有了别的想法，也根本没办法像你说的，说放就放。”

他离开颜衍的额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可我也没办法这样和安琪分开，也许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淡了，但我对她还有责任。不管怎样，那三年，她为我付出了太多，我狠不下这个心说分手就分手。”

颜衍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下沉，像沉到了漫无边际的大海深处，窒息，无助，绝望。

池晟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却传递不来一丝慰藉，语气里充满了苦涩和无奈：“没想过今天要说出这种话的，你说我自私，说我无耻，说我混蛋人渣都可以，可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但我不能和安琪立刻分手。我现在就要你一句话。”他看着颜衍，眼神里多了点祈求，“之后大部分时间我都和你在一起，但我每周有两天，得去陪她，这种方式……你能不能接受？”

时间在漫长的黑夜里拉扯，巨大的痛苦和悲伤像怪物一样，尖锐的爪牙一下下撕扯着她的神经，将她一点一点拖进深渊。

颜衍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抬脚走上前，轻轻环住了他。

“好。”

如果说，她的人生注定要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注定要经受这些狂风暴雨般的苦难和惊涛骇浪般的绝望，那这一次，她选择放手一搏。

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天崩地裂，大地沉沦，永世不得翻身，她也想任性一回，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