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里,颜衍从不睡懒觉,她习惯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信奉的生活理念。从小,简荣华就教育她要内外兼修,可颜衍只热衷于修饰外在。
随着年纪渐长,她对美的追求也日益强烈。每次跟着简荣华踏入那些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高级美容会所,她都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大尾巴狼,心里美滋滋的,期待值简直要爆表。
在这个人手一盒万紫千红的时代,她每天享受着15元人民币的面膜,脑海中响起某个广告的口号:“更快!更大!更薄!”整张脸仿佛都被万紫千红的色彩点亮。
人生无非是幸福地活着,或幸福地死去。可活了十几年,死亡对她来说还很遥远。与其思考这些沉重的人生话题,还不如美美地睡上一觉。
网上流行着一句话:“你可以抢走我的钱,抢走我的房子,但你绝对不能剥夺我的睡眠时间!”穆曦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别人不能比她先死(死了谁给她烧纸钱,祭奠她啊),而且她觉得闭眼的时间也不能比别人长(那样就像少活了一秒钟似的)。
“颜衍,快起床,早餐要吃了!”耳边响起了穆曦的声音。
颜衍懒得搭理她,翻了个身,继续沉浸在梦乡里。
“颜衍,怎么没有新牙刷!?你放那么多牙膏干什么,难道当果酱挤?”穆曦的声音透着不满。
关你什么事,我吃了它你也管不着。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颜衍!!SK-Ⅱ堵马桶里了!!”
穆曦的尖叫声吓得颜衍“噌”地一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路狂奔到厕所,两眼喷火地瞪着对着马桶“贱笑”的女人。
她发誓,今天不是穆曦死,就是她要陪着SK-Ⅱ一起死。即使穆曦当着简荣华的面给她跪下,她也绝不会原谅。赔她的精华!赔她的童颜!这绝对是故意的!简直不是人!!
穆曦当然知道颜衍会暴跳如雷,对她来说做这些事简直不要太顺手。毕竟,一瓶SK-Ⅱ精华的价格远远超过了马桶的修理费,她才不在乎呢,她只记得昨天晚上颜衍自言自语说家里的面膜用完了。
颜衍从柜子里翻出一副橡胶手套,套在手上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心里把穆曦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心爱的“红胖子”都被糟蹋哭了,她真想把这团“红胖子”糊到穆曦脸上,让她尝尝什么叫“爱的供养”。可她太怂了,单枪匹马根本就干不成什么大事,连穆曦的手腕都压制不了。
她无比羡慕张静岚,那个女人简直是人形高达,战斗力爆表,早就超越了“80!80!”的口号了,一拳下去,能把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简直就是人形大铁锤本锤。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是个南方人,特别喜欢用蹩脚的北京话说:“你们长大了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学习就挣不了钱,要被抓去非洲当童工!”
其他小朋友都在问非洲是哪里?童工是什么?而颜衍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一定要赶回去看《巴拉拉小魔仙》。
后来长大了,地区差异、阶级制度等被灌输一大堆,说什么非洲的贫困儿童,听得她那颗慈悲心泛滥成灾。然而,听到“贫困”这个词的夏漫旎同学,通常会面无表情地训斥她:“颜衍,你上辈子怎么不多积点德。”
定城的天空蓝得不像话,开学第一天,隔着两条街都能看到学校顶楼那条红艳艳的横幅。颜衍拖着行李箱,累得像条狗,可前面的穆曦却跟没事人一样,拉着行李箱健步如飞。
真是风水轮流转,一个星期前,这女人还抱着她的肩膀哭诉网恋有毒,怎么一转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颜衍死盯着穆曦的后背,心想,就当她不是个人吧。
上课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邹以航。他把头发剪短了,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的轮廓感更加分明,像个清爽干净的少年。
如果现在主动权在颜衍手里,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到他面前,带着笑说:“嗨,最近过得好吗?”
或者,换一种更酷的语气:“邹以航,你不是说要谈谈?”
她甚至连开场白都想好了无数种版本。然而,现实是,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
吃午饭的时候,穆曦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上次邹以航过生日,你回来了?”
“嗯。”颜衍闷闷地应了一声。
“送礼物了吗?”
“嗯。”
穆曦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就说吧,颜衍,你还是太嫩了。”
她咬着筷子,什么也不想说。
也许那天晚上,邹以航真的只是想单纯地谢谢她,谈谈又能怎么样呢?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她那点不单纯的小心思?或者干脆一觉睡过去,把一切都抛到脑后?穆曦说得没错,她就是太天真了。
校园里人流如潮,成群结队的学生们像是丧尸片里的群演,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机械地走来走去。她混杂在这群“丧尸”中,却在心底生出几分无奈与悲伤,像一颗发了霉的橙子,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回到宿舍,她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自己。隔着厚厚的被子,她听见萧月和喻霈窃窃私语:“她怎么了?”紧接着穆曦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中。
片刻之后,有人轻轻拉了拉被子,萧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颜衍,快出来吧,一会儿你会缺氧的。”
此时此刻,她在纠结着自己的三流感情,而萧月关心的只是她会不会窒息。
她继续裹紧被子,装作不在。
“颜衍,别丢人了,小事别闹得像世界末日一样。”穆曦好心地轻踹她的小腿,见她没反应,便开始用力地抽打她的后背。
“穆曦你是不是找死!”颜衍愤怒地撩起被子,冲向穆曦,心中“贱人”二字正欲出口,却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说实话,在杜琪打来电话前,颜衍早已准备和穆曦同归于尽。那管SK-Ⅱ眼霜是简荣华上个月从法国带来的限量版,全球仅有的五百套,让她格外珍惜。
然而每当看到它,脑海里浮现的只有曾经在排泄池中畅游的恶心经历,让她恨不得削去穆曦一层皮,甚至拦下正往厕所去的张静岚,与她同生共死。
张静岚用眼神示意她:“大姐,你这是在断我的后路啊。”
最后,颜衍放弃了,意识到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在穆曦的脖子上出人头地。
大概张静岚就是穆曦身边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引爆。谁能想得到,在这如战鼓雷鸣的关键时刻,她居然会用一个屁来打断呢?
那一刻,颜衍仿佛被掏空,生无可恋。
彻底认清现状后,她也释然了,匆匆整理一下,准备去和杜琪见面,他刚刚说邹以航正在蜜之堂等她。
三中这个学期换了新校长,传闻他曾在市里教育研究所担任要职,还被评选为全国十大杰出青年。
他上任的那天,开着进口帕萨特,学校隆重其事,宣传册印刷得满满当当。每天例行的校风督察,颜衍总能看到小黑丝在新校长旁边和他交头接耳。
小黑丝是教导主任,也是年级组长,她的学生几乎年年榜上有名,却很少有人喜欢她,尤其是萧月恨之入骨。
听说,之前那个名叫代梦琪的小姑娘是小黑丝的英语课代表。萧月说,培养出这种婊子的如果不是婊子,那肯定是疯子。
哦对了,小黑丝还做过一件疯狂的事,曾经穿着小高跟鞋追着萧月和马佳男跑了两条街。
之所以称为小黑丝,是因为她一年四季都是职业短裙和黑丝袜的OL打扮,好像无论春夏秋冬,一条黑丝就足以战胜严寒酷暑。
颜衍真心佩服她。
三中后花园里建着一个三米多高的“金苹果”雕塑,是这间百年老校的标志。它被这里的孩子称为守护神,倾听每一个驻足在此的愿望。
据说“金苹果”的出现最早来源于古希腊神话,传到中国后成了平安、智慧、感恩的寓意。后来,它成了三中众多学子的信仰。每次大考前,张静岚都会到这里祈祷三分钟。
新校长上任第二天,金苹果被下令拆除,传闻不久后要建成奥运火炬形状的喷水池,火炬上还刻了一排飞翔的鹰。
新校长说:“我们要用火热的赤子之心,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
第三天,那辆进口帕萨特被钉子炸没了气。
后来,“金苹果”彻底消失了,三中的贴吧论坛被往届毕业生刷爆了屏。
颜衍并不是不能理解新校长的做法,但总觉得,毁了别人回忆的都不是好人。人生是否真的在走到百尺竿头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走出下一步?
张静岚在金苹果拆除后吐出一句话:“新官上任三把火,门前门后都是狗。”
颜衍发誓,当时充满了对张静岚的敬佩之情。
永华街上空又压下一层重重的雾。
城市杀手在钢铁丛林里东躲西藏,社会刺客在格子间里如履薄冰,他们是这股暗流里最后的殉道者。南北走向的路口,红灯永远比绿灯漫长,催命一样的鸣笛和喇叭声混杂在一起,像某种意义不明的密语,钻进耳朵,搅乱思绪。
这个城市很大,也很小。这个城市里的人很自由,又那么忙碌。人们喜欢上某种事物,可以毫无缘由。一旦厌恶,便能找到一万种理由去指责。
于公于私,都是本性。人类是高智商的情感动物,选择的,往往是对自己有利的。
承认吧,自私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所以自私也不算什么错。
颜衍这样告诉自己。
站在蜜之堂门口,她犹豫了半天不敢进去,脑海中反复组织着词句,生怕说错一句话,她和邹以航,真就彻底玩完了。
颜衍心中思索着,是否要引用琼瑶奶奶那句经典的台词:“你好像是花却不是花,我好像是雾却不是雾。你好像存在又不存在,我好像有你又没有你。啊!邹以航!我好像不爱你又爱你!”
“能够重新与你的眼光相会,我的幸福感实在太强烈了!邹以航!我爱你的眼神,更爱你!”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航!你是我的君!”
此刻,颜衍的内心仿佛有几个人正在舞台上上演着一出悲剧。瞎了眼的叶凡在台上抱着痛苦的尔康,声嘶力竭地喊道:“尔康!你在哪!我看不到你!不要离开我!”
而这时,拉着小提琴的紫薇被痛哭流涕的齐飞紧紧抱住,哀怨地呼喊:“啊!紫薇!我爱你!我爱你啊!”
舞台两边,叶凡和紫薇互相撕扯着衣服和头发,情绪激烈。
“你还我的齐飞!”
“你还我的尔康!”
颜衍这个无能的编剧在观众席上猛拍大腿,忍不住傻笑。
颜衍正为女主角的人选犯愁,蜜之堂的门就被推开了,杜琪笑嘻嘻地走进来:“隔着玻璃就瞧见你了,半天不进来,怎么着,颜衍,你这脸,吹中风了?”
颜衍被他逗乐了,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心里的烦躁也消散了些。杜琪大笑着,没再说什么,带着她进了店里。
邹以航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低着头摆弄着手机,面前一杯苏泡牛奶喝了一半。
“哥,人我给你带来了啊。”
邹以航这才抬眼,淡淡地瞥了颜衍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颜衍的心跳如擂鼓,腿也不由自主地发抖,准备随时冲向洗手间。
“你们聊,我出去透口气。”杜琪说着,走到门口点了一支烟。
颜衍深吸一口气,努力鼓起勇气,在邹以航对面坐了下来。可刚才在舞台上的那些台词、语气、神态,此刻全都在脑海里乱作一团,让她顿时失去了方寸,磕磕巴巴地说:“嗨,好久不见。”
天啊!紫薇、尔康、齐飞、叶凡,你们快回来吧!
颜衍在心里哀嚎,暗暗发誓:“我再也不乱点鸳鸯谱了!我再也不拆散你们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邹以航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说这句话,语气平静地回答:“嗯,是有一阵子没见了,寒假都过完了。”
颜衍点了点头,心里却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平日里那种莽撞、大大咧咧的劲头,全然消失。不言语的时候,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淑女。
要是夏蔓旎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估计会拉着她从当年坠毁的美航587上先跳下去,因为她最怕淑女,而且她讨厌被火葬。
最后,邹以航先开口了:“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挺喜欢的,谢谢你。”
颜衍从来没见过邹以航用如此尊敬的语气对她说谢谢,吓得她连连摇头,摆手拒绝。
邹以航嘴角微微抽动,可能是觉得她此刻的模样太过滑稽,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全是汗。
邹以航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亮了几秒,又暗了下去。
“嗯,颜衍,我没别的事,只是觉得那天没请你吃饭,有点过意不去。毕竟……那天是我生日。”
店里正放着那首《天真》,唱得格外用心,可当她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心头猛地一酸,难受极了。
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开口说点什么,这次谈话大概就会这样尴尬地结束,而她和邹以航的关系,也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她拉住邹以航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头微微低下,却没松开手。
“你可能觉得这样就够了,但我不是。说白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和好。我承认自己自私,也挺幼稚的,你生日那天我就决定了,如果你不主动找我,那就算了。和你分开以后,我真的很难受,你真的对我很好,我知道。”
“我承认自己任性,不讲理,脾气也不好,总是对你乱发脾气,但每次吵完架,我又很想和你和好。这样的性格,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受不了,穆曦也总说我,让我别不把你男生自尊心当回事。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邹以航,就算你烦我,这次能不能……原谅我?”
邹以航微微动了动,眉头轻蹙,目光落在被颜衍拉住的衣袖上。
她不肯松手,心中惶恐不安,拼命想挤出几滴眼泪。
邹以航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颜衍,你这是何必呢?其实你心里清楚,你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们做朋友不是挺好的吗?”
如果说刚才颜衍还能用他的面无表情和无奈来安慰自己,那么当他口中说出“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她再也无法淡定了。
“我不想做朋友,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邹以航没有回应。
“邹以航,就这一次,我们和好吧,好不好?我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一个人。我做手术的时候都在想,想你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主动来问我,我特别……想你来问我。”
她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鼻子堵得厉害,嗓子眼也火辣辣的。
“邹以航,就这一次,我们和好吧,好不好?就算……就算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了,只要你还在,你不要讨厌我,行不行?别不要我。”
她知道的,自己对邹以航,并不是爱。只是漫长的黑夜里,他是现有的光亮,离开他,她就要重新回到无尽的黑暗,她不要。
大概是真的累了,她一直在努力地笑,假装自己足够坚强,可她真的撑不住了。这些年,她失去太多,才会这么害怕被抛弃。
“你没那么喜欢我。”邹以航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她一遍遍地问自己,喜欢他吗?还是害怕再次经历失去的痛苦?
沉默在蔓延,邹以航轻轻叹了口气。颜衍的手心一片冰凉,下一秒,熟悉的怀抱将她包围。
“颜衍,不用这样,我不会讨厌你的。”他轻轻抬起她滚烫的脸颊,指腹温柔地蹭过她的眼角,轻声问:“你的眼睛,还疼不疼?”
上帝啊,这一刻,整个世界都温柔的不像话。
自私一点也没关系吧?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那就这样错下去吧。至少有人会停下脚步等她,就足够让她知足。
邹以航或许不爱颜衍,颜衍或许也不爱邹以航,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他张开双手的那一瞬间,便足以动容。
颜衍做到了,这一次,她真的没有再失去。
半夜十一点的“Time”。
司望坐在自己熟悉的位置,吧台靠里,倒数第三个高脚椅。这里离门口不远,既不吵闹,也不冷清。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大家叫他石头。个子不高,圆圆的脸,留着板寸,没什么架子,十分健谈。高中一毕业,他便和朋友合伙开了这间酒吧。
司望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偶尔一个人过来坐坐,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石头打打牌。
他招招手,又要了一杯黑啤。
这杯算我的,喝完赶紧回去睡吧,看你今晚喝得不少了。”石头把杯子推给他,笑着说,“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校吗?”
“怕什么,大不了跟我们老班请个假,他那人你不知道,好说话得很!这点儿酒算啥!我可是从小练出来的!”司望哈哈一笑,语气里带着少年特有的张狂。
石头也笑了,粗糙的大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洗净的玻璃杯。
“你说你,年纪不大,整得像个小大人似的,看到你总让我想起上学那阵,唉!青春!年轻啊!”
司望一边不正经地乐,一边从屁股后边掏钱包,一个没拿稳,钱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几张皱巴巴的票子甩了出来。
“哎!你小子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石头弯腰捡起钱包,无意间瞟到里侧的插口,一张女孩的照片露出一角,他调侃道,“哟,这美女是谁呀?女朋友?”
司望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接过钱包,不自觉地握紧。
“不是,仇人。”
从“Time”出来的时候快凌晨一点了,外面静悄悄的,能听见树叶碰触地面的声音,吸进鼻子的空气带着沉重的味道。
司望突然来了兴致,点上一支烟,沿着路边慢慢走起来,街上没什么灯,坑坑洼洼的路面,走几步就能绊一跤,他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抬起头,发现今晚的夜空黑得吓人,连颗星星都看不见,也许他能理解颜衍为什么总是唉声叹气了,这地方,真的赶不上北京的一根头发丝。
司望觉得颜衍的厌世情绪传染给了自己,连带着他也觉得孤独。
他从钱包中抽出那张有点皱的照片,举过头顶,晃了晃。夏蔓旎那张笑开的脸在夜里忽闪忽闪的,仿佛长了眼睛的飞虫。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司望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初中时,夏蔓旎自作主张硬塞给他的,还威胁说敢拿出去就杀了他。
那个时候他就想,小姑娘跟个神经病似的!
他突然想起最后说的那句话。
“不是,仇人。”
或许吧。一个恨不得杀了你的人,难道不是仇人吗?
想到这,他的胃开始痛,弓下腰,夹烟的手撑住路边的黑色树,握着照片的另一只手死死压着绞痛的地方,那“飞虫”也变了形。
可能是不小心被烟雾熏了眼,眼泪控制不住地一滴滴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电话在口袋里震动了十几次,终于,司望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掐灭烟头,低头狠狠抹了把鼻涕,直接关了机。
大概天使和魔鬼曾是一对恋人,后来世界崩裂,分出天和地。地对魔鬼说,只有亲手挖出天使的心脏,才能永不分离。魔鬼得到了心脏,但天使却离开了,因为她失去了那颗爱着魔鬼的心。魔鬼问地为什么要欺骗他,地说,只有这样,才能向天报仇。
原来,天和地也曾在一起。魔鬼悲痛欲绝,抱着天使的心脏孤独死去。
米逸第二十次拨给司望,里面一如既往重复着尊敬的歉意。她的脸在亮起的屏幕下显得苍白。灭掉。点开,灭掉。点开,然后缓缓灭掉。
她握紧还在发烫的手机,蜷起身子,没多久倦意袭来,她渐渐闭上了眼。
大概,青春就是这般模样了。所有巨大的疼痛,都拥抱着巨大的爱,最终泯没为巨大的恨。
人生,成长,斑驳青春。最终,他们失去了青春里的爱与恨。
嗯……
如果知道后面会有那些破事,打死颜姐也不跟邹以航和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万紫千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