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听风的日子 第15章 真当自己称霸全世界啊

一周后，颜衍的鞋跟再一次叩响帝都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地方明明离北极圈更近，温度却比她想象中高出不少。此刻，她陷在一辆黑色轿车的真皮座椅里，目光空洞地掠过窗外飞逝的街景。路过一栋造型古怪的新建筑时，不屑地撇了撇嘴，那表情，像是嚼了一口夹生的饺子，写满了嫌弃。两周前，她还用“惨无人道”来形容这里。

司机似乎被她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锁上了中控锁。

颜衍斜他一眼，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师傅，您别怕，我这是激动，太久没回来了，看这楼盖得比造个儿子都快，我亢奋得很。您是不知道我待的那地儿，出租车跟人贩子窝点似的，一车乌泱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忍了这么久，终于又坐上咱帝都正儿八经的专车，这感觉，怎么说呢，如鱼得水。”

司机被她这番解释弄得更加紧张，脸色也愈发古怪，估计心里嘀咕着“这孩子怕不是脑袋有病”。然后，他悄悄地解开了中控锁。

颜衍被无语到：至于吗？我又不是佐罗，还能劫了你这辆破车不成？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首都机场那标志性的扇形屋顶就映入眼帘。下车前，她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刚才对司机大叔的态度有些过火，于是潇洒地挥了挥手：“零钱不用找了。”

司机立马换上一副笑脸，热情洋溢地送上一句：“一路平安，欢迎下次乘坐北京出租车。”

呵，这真是个见钱嘴都能开花的社会。

颜衍第一次听到“牛逼”这个词的时候，是用来形容一个很厉害的人，或一件超出认知范围的事，当时她还觉得这词太粗俗，就像给一只吉娃娃取名叫“华盛顿将军”似的，听着唬人，实际上还不是一畜生。

可后来，她才明白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小时代》里顾里有句经典台词：“你知道么，北京太可怕了，这边的女人们全部都穿着裤子，她们没有人穿裙子！她们把腿都包起来了！”

而眼前这群姑娘大概是被电影洗脑了，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白花花的大腿，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卧槽！牛逼！”。

夏漫旎拖着行李箱，远远就看见颜衍那张写满“人间不值得”的脸，不用猜也知道，这货心里又在疯狂吐槽了。至于吐槽啥，她懒得猜，指定不是啥正经玩意儿。

等她迈着修长的“萝卜棍”走到颜衍面前，清晰地听到一句：“卧槽！你丫是真牛逼啊！”

“…………”

颜衍和夏漫旎的相识，源于一场盛大的暗恋。彼时，飞轮海如日中天，她们一个迷恋吴尊的颜，一个沉醉炎亚纶的音，在一次数学课上，双双因为开小窗被罚站，命运的红线就此缠绕。后来，她们一起吐槽某部韩剧女二，从此义结金兰，成为彼此的灵魂伴侣。

“宝贝~I miss you~”

“达令~I miss you too~”

嗲声嗲气的娃娃音，引来周围人一阵侧目，那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颜衍扯了扯夏漫旎的衣袖，丢给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夏漫旎心领神会，伸手在颜衍腰间的“游泳圈”上捏了一把，然后搂着她的肩膀，扭着小蛮腰，扬长而去。

出了机场，颜衍看夏漫旎的表情，像吞了只绿头苍蝇。

“不是说不回吗？不是说忙得没空看机票吗？”

夏漫旎把最后一个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捏了捏颜衍的脸，语气轻快：“宝贝儿别气，我怎么可能不回来？我可是熬了三个通宵才能奔回你的怀抱。看我这么辛苦，网开一面呗？一会儿姐姐带你去吃顿好的，补偿一下，OK不？”

颜衍依旧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从Must Guette出来，邹以航的电话就夺命似的响个不停，颜衍听得云里雾里，半天也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她偷偷瞄着夏漫旎，发现她始终神色淡淡。事实上，在餐厅里，她也是这副模样，海鲜意面愣是吃出了烤面筋的味道。

挂了电话，夏漫旎忽然来了兴致：“好久没回学校了，去看看？”语气里有种奇异的兴奋，像是在沙漠里行走多日的人突然发现了一片绿洲。颜衍无法拒绝，也无法理解。她总是有这种本事，前一秒还阴云密布，下一秒就晴空万里，比川剧变脸还快。

喧嚣的太古里被远远甩在身后，教学楼特有的静谧感包围了她们。夏漫旎打开后备箱，动作利落地搬运行李，看得颜衍眼花缭乱。但很快，熟悉的场景，又让颜衍百感交集。

初中毕业前，颜衍一直把这里当成乱世桃源，而夏漫旎则称这里为王宫，她说王宫比皇宫听起来更有国际范儿。然而，这片曾经被她们视为桃源和王宫的地方，最终却轻易地埋葬了她们不可一世的爱情，变成了一座破败不堪的乱坟岗。

颜衍跟在夏漫旎身后走了很久，事实上，她已经不记得绕着学校走了多少圈了。S大是出了名的贵族私立，园子大得离谱，当初两年多都没能让她走遍每一个角落。

夏漫旎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停在她双腿几乎要罢工的时刻。颜衍抬起头，透明的橱窗像一面映照旧时光的镜子，反射出她们当年的模样。

扎着双马尾的夏漫旎，双臂张开的司望，笑得像个王子的易阳，还有那个傻傻比着剪刀手的自己。酸涩感瞬间涌上眼眶，夏漫旎温暖得不像话的手覆上她的掌心，温度几乎要灼伤她。

“宝贝儿，我们那时候真开心。”夏漫旎对着橱窗里的照片，嘴角扯出一丝落寞的笑。

预报说今天有五级寒风，阳光却出奇的好，颜衍的右手被温暖包裹着，心里的眼泪却决了堤。

如果倒退回两年前，颜衍大概还在对着那些傻白甜小说里的爱情桥段犯花痴，绞尽脑汁地想在空间和人人网上炫耀她自以为是的文艺小清新，甚至会强迫易阳每天变着法儿地跟她告白——就像《恋恋笔记本》里的艾莉，对爱情充满着幻想和执着。

两年后，忽略掉那些没有质感的客套话，用一个词就能概括所有：矫情。然而，当这些事同时发生在她和夏漫旎身上时，性质就不一样了。她们这个年纪的矫情，更像是某种情绪的本能宣泄。

第二天，夏漫旎就把颜衍赶回了定城。理由？晚上睡觉被某人从西头踹到了东头，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一下火车，浓重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混着化肥和泥土的腥味，颜衍忍不住蹙眉。她至今都不愿承认自己是地道的定城人，讨厌这里挥之不去的人肉味。北京？更别提了，那里的气息更膨胀。

手机刚开机，穆曦的未接来电就跳了出来。还没回拨，电话又打进来，那头扯着嗓子喊：“颜衍！赶紧滚到西街来！座子都快给你晾凉了！”颜衍有点不习惯她这种近乎粗暴的热情。

三十分钟后，颜衍推开“西街”网吧二楼VIP包厢的门。穆曦正对着屏幕疯狂输出，嘴里念念有词，像个正在做法的女巫。颜衍叹气，在她旁边坐下，打开电脑开始看电影。

“我说大姐，您坐这儿真是浪费钱。”穆曦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斜睨了她一眼。

电影里，男女主正上演着歇斯底里的争吵。男主指着女主的鼻子咆哮：“你说！你除了花钱还会什么？！”

颜衍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轻描淡写：“怕什么，又不是花我的钱。”

穆曦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过了会儿，颜衍才问：“张静岚和萧月呢？”

“萧月跟马佳男腻歪去了呗，张静岚估计回家了，今天在学校门口看见她爸妈了。” 穆曦顿了顿，又补一句：“这俩人真没劲。”

颜衍看了她一眼，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真正没劲的人正坐在网吧里疯狂爆人头呢，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出口。她突然想邹以航了，当然这话打死也不能告诉穆曦。

颜衍摸出手机，给邹以航发了条短信。屏幕亮了又灭，十几分钟过去，如同石沉大海。她又跑出包间打电话，过了好久才被接起。

“出来陪我。”她语气生硬，连自己都觉得像个拉皮条的。

“不行啊，不是跟你说过了？今天我爸妈在家，别找我。”

“你又不是第一次出来住，跟他们说陪朋友就好。”她顿了顿，语气软下来，“我想你。”

“唉，别闹了，你自己找点事做，我晚上真出不去。”

她脸上闪过一丝戾气，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邹以航察觉到她没了声响，低声唤道：“颜衍？你还在听么？”

她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

“我爸妈要听到了，你乖乖呆着，睡觉或者找穆曦她们玩，挂了。”

“邹以航，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别人先挂我电话啊！”

几秒钟的沉默，听筒里传来他冷硬的声音：“颜衍，你别太任性了。”

紧接着“嘟嘟”声响起，颜衍攥紧手机，骨节泛白。

暖气烘烤着包间，穆曦玩游戏玩得兴起，额角渗出细汗。“叮咚”，消息提示音响起，她瞥了一眼手机，唇角上扬，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亲爱的，我升级了！”

那边几乎秒回：“哦？游戏比我重要？”

“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唯一神话！”

“宝贝，嘴真甜。不想再这样聊了，我们见一面吧。”

屏幕的光映照着穆曦的脸，她沉默片刻，回复后，重新投入游戏。

“距离产生美，亲爱的。”

颜衍回来的时候，穆曦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她把手机摔在桌上，玻璃台面震颤，发出一声闷响。穆曦被吓得一哆嗦，不满地抬头瞪她。颜衍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穆曦在她逼视下败下阵来，撇了撇嘴。

“大小姐，您出去一趟让人给抢劫了？还是遇上黑吃黑了？”

颜衍没理会她的调侃，自顾自地开口：“穆曦，你说我是不是对邹以航太好了？好到让他蹬鼻子上脸了？”

穆曦斜睨她一眼：“我看是你得寸进尺了。”

颜衍一愣，显然没料到穆曦会替邹以航说话。

“颜衍，我真搞不懂你。你现在的状态，就像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人家喘口气，你说人家非礼你；多看你一眼，你说人家是变态。就你这一点就着的暴脾气，谁受得了你？逼急了，人家一头撞死都算解脱。”字字句句都像子弹，射向颜衍。

“我跟你说，就我阅男无数的经验来看，能做到每天早上雷打不动送早餐、晚上准时接送、还对着窗户说那些肉麻兮兮的情话的，除了邹以航也没谁了。你不是得寸进尺，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了便宜卖乖。”

颜衍不服气地反驳：“谈个男朋友难道当摆设？我对他难道不好吗？他生病我照顾，做饭送饭。”

“你是给垃圾桶做了顿饭，还是炒糊了的。”

“……我是炖的！”

穆曦懒得理她，起身去洗手间，临走前丢下一句：“你太任性了，简直不可理喻。”

一个小时前邹以航才刚刚说过她任性，现在又从穆曦嘴里听到这句话，颜衍烦躁地抓头发，这俩人是什么时候站到同一阵线去了？

“有奉献的爱情才是好爱情。” 这句话在她听来，无非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她的爱情观简单粗暴，四个字足以概括：随心所欲。爱得下去就继续，爱得艰难就一拍两散。奋不顾身固然深情，但谁又能断言，不轻易交付真心的人，就不是真的爱呢？奉献本身就是一种变质的风险。

爱不爱邹以航？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爱不爱，她在乎的，只是不想失去他，仅此而已。

“你干嘛呢？跟电线杆一样杵在这儿。” 穆曦推门进来，狐疑地盯着笔直坐在座位上的她。

“肾疼。” 颜衍面不改色地吐出两个字。穆曦翻了个白眼，坐到自己位置上。

要说形容自己，颜衍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偷，还是个心慈手软的那种。很多事，悄无声息地发生，又毫无预兆地被撞破。就像几分钟前，穆曦的聊天对话框毫无防备地跳进她的视线，她依旧能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每一段感情，都在心底盛开成秘密的花。

她还记得那次，站在霓虹闪烁的世贸天阶，第一次点燃一根烟，辛辣的尼古丁味让她头晕目眩，却依旧无法掩盖三百米外，易阳和章佳十指相扣的画面。

面对整个世界时，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坚不可摧；而面对一份感情时，她却脆弱得不堪一击，连成为一个世界的资格都没有。那些曾经的美好，像盛开后迅速枯萎的玫瑰，徒留满地残骸。而那些伤她最深的人，却可以若无其事地活着，把一切变成无人知晓的秘密，任由时间将其掩埋，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哦吼……穆曦小秘密被发现了哦

颜姐也不是故意的，纯属是下意识瞟到了，谁知道怎么就瞟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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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真当自己称霸全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