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 第10章 第十章

邵秩初有个在缉/毒干线上大名鼎鼎的师父，叫袁范。

袁范年轻的时候不在他们岳城，在云城，有十多年和毒/枭们斗智斗勇的经验。

这条路他们一直走得很艰难，不过在大家同仇敌忾的不懈努力下，边境的贩/毒分子没有那么猖狂了。

于是袁范被上面调来岳城，带的第一个徒弟，就是邵秩初。

邵秩初是袁范从那批警校大学生里一眼看中的人。

这个年轻人忠勇、刚毅，却不急功近利，老实本分，在工作方面却并不死板，平时和同事们在一起的时候爱笑爱闹，干起正事来也毫不含糊，措置裕如地安排得明明白白。

当年卧底计划在招募时并没有明说要他们干什么，只是让备选的人都参加了一个测试。

这个测试倒也不怎么烧钱，只是给他们一张“七日局长体验卡”，让他们在这七天里尽情享受作为局长的权力和待遇。

局长的工作内容当然是模拟的，仅仅是范畴差不多。

最关键的是，他们能随意差遣他们曾经需要战战兢兢面对的上级，听这些人在耳边恭恭敬敬地叫“局长”。

参加测试的年轻警员们大多都有这心没这胆。

谁不知道这七天过去了，他们就会从云端跌回基层啊？真要把领导们都得罪了，今后的日子还不是如同身处地狱般煎熬？

可是邵秩初胆子很大，体验的第一天就利用局长的权限了解了他们公安系统的调度机制，把一整套体系和流程都研究透了。

第二天，他犀利地指出了他们公安内部制度上的弊病，让领导们想办法完善。

他说了以后，没人把他这个毛头小子说的话当回事，反而觉得他戏瘾大，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仅仅是碍于他们真局长的面子，只能憋着气“采纳”，听不听取又是另一回事了。

结果第三天，邵秩初开始端起局长架子催起了进度。

他来真的？

领导们大跌眼镜，吃午饭的时候就跟同僚吐槽这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几斤几两拎不清，提出的问题牵扯到多少棘手的琐碎，根本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真让他当了局长那还得了，不把天都翻过来？

第三天结束后，许多领导都对他有意见，数着接下来还有四天，整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绝望。他们宁愿回炉重造，到基层去体验体验普通民警的生活，也不愿意待在各自的岗位上忍受邵秩初的折磨。

第四天，他们如愿以偿了。

邵秩初听说了楼逸被他们刷掉以后回去执行任务，在与歹徒搏斗的过程中被捅伤的消息，马上不陪他们玩了，说：“对不起领导，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可能当不了局长，这三天多谢领导们的包容了。我的好兄弟光荣负伤了，我得回去照顾他。”

这三天鞍前马后听他调遣的领导都被震撼了，顿时肃然起敬。

在其他人都开始慢慢松懈下来，逐渐放纵的时候，邵秩初却轻松抽身，主动撕裂了这场关于权力的美梦。

他们以为他是被突如其来的权力冲昏了头，但是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是醒的，只是抓紧这几天学习了他可能再也无法接触到的知识。

回头再看，邵秩初在把他们闹得人仰马翻的同时，依然遵守着他们公安的纪律和规定，每天坚持跑五公里再来上班。

这种惊人的自律和清醒的头脑，还有难能可贵的道德品质，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也天生就是做卧底的料。

能当上领导的人都不是凡人，虽然也和普通人一样会发牢骚，但是眼界和格局都不俗。

他们不知道局长搞这一出测试是为了什么，只能猜到是为了选拔人才，于是当即联名推荐，让中途退出测试的邵秩初破格通过。

邵秩初就这样进入了卧底计划的名单。

袁范不仅是邵秩初的师父，还是邵秩初的单线联络人。

他是打死都不相信邵秩初会叛变的，只是最后那一次收网行动他们跑空后，看到面前烈火灼烧的残垣断壁，便多了无数质疑的声音。

那次行动中的确没有任何人牺牲，但是他们前期还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尸山血海早就覆盖了这片焦土。

这片血腥废墟的地底掩埋了太多的烈士遗骸，他们根本分不清现场的尸体是毒/贩还是打入敌人内部、生前一起奋战过的同伴。

如果早知道敌人会火拼，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派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扑向这个火坑！

难道邵秩初在潜伏过程中没有发现一点端倪吗？为什么没有传回过一丁点相关情报？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失去了理智，他们认为邵秩初作为他们这边的最后一名卧底，没有发挥他应尽的作用。

如果是牺牲了当然不用负责，活着的话必须接受调查审问！

邵秩初失踪了半年，期间杳无音讯。

突然有一天，他向袁范透露了他还活着的事实。

袁范当时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如实上报。

这件事实在是太错综复杂了，哪怕他这个徒弟是清白的，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在炮火的侵袭下被毁灭的情况下也是百口莫辩。

他是很惜才的。

可是如果他不按照规定报备，万一东窗事发，那他将被视为邵秩初的“同伙”，担上“包庇”的罪名。

他把邵秩初“供”了出来。

只不过他在把邵秩初还活着的事上报之前，先跟邵秩初通了气。

“我是愿意相信你的，但是光我相信你没有用，你必须要把你所知道的内情全部交代清楚，才能坦坦荡荡地回到队伍中来。”

邵秩初感谢袁范的知遇之恩，对袁范很敬重，理解袁范的立场和处境，因此乖乖接受了组织的审查。

最初的调查是再正常不过的询问，调查组里的同事对邵秩初的态度也很温和客气，至多不过是让他努力回忆细节，再说得详细点。

对他的调查是完全保密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风声，换了一批新的组员来后续跟进。

重新派来的人不仅把之前所有问过的问题，都带着强烈的诱导性又问了一遍，动不动就拍桌子呵斥，甚至用上了不让他睡觉的手段对他进行拷问。

这股熟悉的感觉让他想到了卧底时敌人的做派，敏锐地察觉到，有图谋不轨的力量混进了队伍。

第二天，他就遭遇了袭击。

尽管他没有掌握半点证据，做了亏心事的人还是心虚了，想要让他死透。

邵秩初跑得快，又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两股力量都不能奈何他。

他跑了以后，上级领导很生气。

一方面是敌人竟然渗透到了内部，明目张胆地下此毒手，太过猖獗。

另一方面是邵秩初跑了却没人能把他带回来，还得让袁范卖面子去请。

不论是哪方面，都让他们公安部颜面尽失。

袁范在局长面前为邵秩初说尽了好话。

“局长，我从警三十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的苗子。这种人才可以说百年难遇，折在半道上实在很可惜。他是有嫌疑没错，但是我们不是一直主张疑罪从无吗？再说了，有人要杀他，他能不跑吗？别忘了，他是英雄，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为我们的缉/毒事业做出了贡献，何况他也是几次死里逃生，提供过相当宝贵的情报。谁也不能预料到两帮人刚好在我们收网时打架。要是能预料的话，我们一直盯的那帮人也都是长了腿的，谁还不会跑啊。我们可千万不能让英雄寒了心。”

“你说的有道理。以邵秩初的能力，他要是真的走投无路被迫投敌了，不仅是我们的损失，还将是我们的灾难。”

袁范一看局长松口了，就知道结果稳了，用自己的人格打包票：“我对着警徽用我的人格担保，他绝不会投敌的。要真投了，他之前就没必要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借机一走了之岂不是更安全？如今他的身份被抢了，那边也不会希望他活着，加之对方已经在我们内部安插了眼线，没必要为了让邵秩初成功取得我们的信任而暴露出来。退一万步讲，假使这是邵秩初主导下和对方共同策划的阴谋，那他又想从我们这边得到什么呢？篡权夺位吗？”

他这话说的，局长都忍不住笑了，半晌才恢复严肃的神色。

“首先他的人身安全我们必须要保证，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曝尸荒野。他没有在刑侦队干过吧？刑侦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吧？”

袁范答：“有一个，叫楼逸。两个人都报名参加过卧底计划的招募，互相之间通过消息。不过您放心，具体的计划邵秩初没跟别人说过。楼逸这孩子为人也耿直，守口如瓶。”

局长点头：“那就暂时把邵秩初安排在刑侦队的特勤组当便衣吧。正好他那个好兄弟也在那里，不至于哪天突然失踪了都没人发现。”

袁范说：“我认为可以。”

局长便将这个特殊的任务交给了他：“你去找他的时候注意话术，不要让他产生排斥情绪，即便是服从也一定要让他心甘情愿，不然可能会衍生出一系列的不良反应。”

袁范：“收到，我会好好安抚他的。”

两人谈话的当天，袁范就通过楼逸找到了邵秩初。

阔别数月，师徒俩再见面，两个人脸上都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

袁范比上一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邵秩初比上一次见面时沧桑了许多。

这荒唐的世道总是让好人备受折磨。

袁范年迈的声音略带颤抖，说道：“能在退休前看见你恢复身份真好，上级已经同意把你调到刑侦队执勤了，是特勤组的便衣，调令过阵子就会下来。对不起，师父能为你争取的只有这么多，你还是得隐姓埋名。”

邵秩初沉默良久，避重就轻地问道：“师娘的忌日您有去看过她吗？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的碑前有一束花。”

袁范惊讶地看向他：“我……没有啊。”

每一年他们都会按照惯例去烈士陵园祭奠牺牲的无名英雄，但是英烈家属往往无人问津。

因为家属大多都活在世上，随随便便划归集体会有一点诅咒的意味。

而那些被戕害亡故的家属的墓，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清扫。

毕竟曾经有过扫墓落单被暗杀的先例。

袁范也是老缉/毒人了，他结下的仇家不比邵秩初少。

袁范听他这么一说瞬间陷入惶恐。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他妻子的墓碑？

邵秩初见袁范吓得不轻，连忙解释道：“我想我知道是谁了。您别紧张，送的是雏菊。我曾经在没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偷偷带我喜欢的人去祭拜过，应该是她去看过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这些惊心动魄的日夜，鲜血淋漓的噩梦里，他始终能听到年轻女孩的呢喃软语。

“哪怕是为了我的安全，你也不要轻易地说抛弃我的话，好吗？”

“邵秩初，我爱你，我希望每天都能等你回家。”

……

他很想念她。

他忍不住的。

于是这一天，他又悄悄去看她了。

怕你们看不懂剧情，又把逻辑顺了一遍。下面都是对手戏啦～

邵秩初，今天1月10号，节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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