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岚模糊视线里,看到血珠一滴一滴落下。
雪白的纸张被染红、浸透,缤纷多彩的画也被涂成无生机的赤色。
秋岚感觉到疼痛,听到撕裂的声音,刺耳的破碎声。
一片一片,碎了一地的纸,造成的持续疼痛。
疼痛如闪电般放出,微笑或悲伤或茫然无措的画,进一步被四分五裂,要碎成他抓都抓不住、拼都拼不回去的粉末,随风不知去向何处。
消失。再也不见。不存在。
止不住的血液汩汩流动,蒙住整个视野……
秋岚醒了过来。
稠密的夜色,厚重乌云把星光月色完全掩藏。不远处暗淡的路灯光线,黑漆漆静默的树林,以及空气寒冷的触感,呼出的白色哈气……秋岚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打了个盹。
这里是,去年那个公园,那个长椅。仿佛一年又一年的轮回般,他又回到这里。
秋岚忆起,那把水果刀只是擦过他,但紧接着又有其他东西砸向他。
恐怕是老爹气急过头,随手不管抓住啥都往他身上丢……秋岚才没心思去思考这货什么心理。他当时连愤怒震惊都来不及体味,推开门什么都不顾只往外跑。
他只清楚他必须跑,他必须赶快离开,不然……必须快跑,离这里离他们越远越好。
现在坐在这里,秋岚仍感到疼痛。他摸头,能摸到一手血。可能是被砸的,也可能是撞到墙了,因为他跑得并不稳,甚至好几次差点儿跌倒。
血凝固,靠谱的血小板已经堵住伤口了。
这里并不是最痛的。秋岚发觉自己的右臂很疼很疼,带着麻麻的那种痛,不动似乎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但只要稍微动哪怕一毫米,就会有种皮肉骨头一点点裂开的叫人咬紧牙关的漫长持续的痛。
水彩还是没带出来,掉在家里了。什么都不顾地跑出来,什么都没拿,衣服也是在家那一套。二月的户外,比家里更冷,现在又是晚上,温度估计有零下吧。
风吹来,像直接把千万冰针推进秋岚的肌肤体内。他冻得禁不住发抖,右臂的疼痛开始不断传来。寒冷、疼痛与麻木,除此之外,他没任何感觉。
即使这么冷,这么痛苦,秋岚仍坐在这里不动分毫。
他没有想去的地方。
他想不到去哪儿,他哪里都不想去。
好疼啊。好难受。想吐。
想睡过去,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什么都不想去管去想了。
这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秋岚伸手接了下,看到手中未完全融化的冰。
是雨夹雪,比雨的温度更低,比雪的速度更快,仿若可直戳破皮肉,血液不再沸腾滚烫,也要结成冰,冰水直渗入骨髓。
雨点越来越密集,噼里啪啦打在身上。寒冷疼痛麻木纠缠自己太久,秋岚已经没有一点儿感觉了。
他不想动,懒得动。
暴雨不见停。
不知是哪根神经不听指挥,秋岚忽然站了起来。
但他仍不知道去哪儿,只是抬起脚,慢慢地、行尸走肉般地走着,走着,透过薄纱般的雨群,看到前方有一处亭子。
耳旁全是雨雪撞击地面发出的哗啦啦泼水似的巨声,四周树枝叶面也被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寒风不停歇地刮来,草丛不断抖动。现在应是深夜,公园本就荒寂,加上如此大的雨夹雪,秋岚此刻见不到一个人,只有他独自站在亭子内,湿透的头发与衣裤紧紧贴着表肤,像是刚从河里爬上来般浑身上下都是水,水顺着流下,鞋子周围的地面都是被他弄湿的。
水珠将寒气更紧紧黏在他身上,体温在被冬日的风与雨雪一点一点带走、流失。好冷。真的好冷。秋岚控制不住地蹲下,缩成一团。雨夹雪仍在下,雷声滚滚,与雨声一起似乎要吞灭这世间所有杂音喧嚣,回归虚无。乌云间的闪电光芒,一下子几乎将整个天空照亮。
秋岚微微直着头,隐隐约约的,他好像看到有人来,定睛一看又没有。
是希望有谁来吗?不是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吗?明明不想被任何人找到。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有些头晕,有些困。很累很累,没有力气。秋岚站起来,坐到亭子中央的石凳上。
脑袋很重,身体也没劲儿。想睡觉。秋岚靠着石桌,浑身瘫软,很想躺下。
昏昏沉沉间,秋岚想高一程了。
努力半天,怎么还是想他了。
他现在……怎样了?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最后一次聊天……他说,他二月要面试。
他现在是在国外吧。
……那么远的地方。
秋岚突然鼻子有些酸痛,胸口也很难受,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道他那里冷不冷。他考得怎样。我不能,耽误他的前途……
“岚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