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 第21章 掠影

“最开始猜到我配合你直播可能和合光他们的事有关的人，是听吞，”洛又特意解释到，“就是我们的上单，那天他来找我......”

洛一边回想一边缓缓开始讲述，他的双眉在不知不觉间压低，眉头微蹙，目光中染上困顿的神色。

这段混沌而绝望的回忆，在尘埃落定后，洛就很少再去回想，他不时需要停顿一会，去重新拼凑这些零落的碎片，自然，也是为了过滤掉一些，不适合直接转述给鎏金的内容。

夜色沉沉，听吞站在阳台上四下望去，整个小区一片静谧，准备进入又一个祥和平静的夜晚，只有他，装着满脑子纷繁无绪的想法，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Org在小区里租了两栋别墅，所以其中有一整层的空间被改造成了五个首发各自的独立直播间，合光的直播间位于最靠近阳台的地方，不知是他没有关紧门，还是单纯嗓门大，一些断断续续的话不停地飘进听吞耳中。

“还是这个粉色的好看......对呀，就是超级少女心嘛......都是姐妹喜欢粉粉的很正常好吗......这局玩什么......”

“呵”，听吞没忍住发出一声鄙夷。

这个共事两年多的队友，仅他们几个知道的女友就已经换了四个，但为了迎合自己粉丝的喜好，在扮演起所谓“姐妹”人设时，还真是真情实感。

“唉，洛在和谁组排啊，这个点就开始排位了吗，哦哦，又是那位啊~”

听到洛的名字，听吞瞬间挪近了几分，认真听着合光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洛什么时候就认识这尊大佛了，没有没有，我们就是一点小矛盾。”

“哈哈，想不到洛会生气吗，我还想不到他扭头就去'另寻新欢'了呢，呵，男人都是这样。”

“唉，家花哪有野花香啊~别瞎出主意啊，我可不敢打扰他和那位的'甜蜜'双排~”

......

听不下去了，听吞直接离开了阳台。

他在洛的直播间门口站了会，想到洛和他坦白的计划，他现在看到洛直播的样子都觉得心情复杂。

合光的话虽然恶心，但某种意义上，这个“计划”的本质，不就是让洛去“出卖”自己吗？

听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得去和洛谈谈，就算现在情况确实很糟糕，他和鎏金这种做法还是过于不理智了。

“找我有事吗？”

结束直播时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洛才刚站起身，就看见听吞那极具份量感的身躯，敏捷地滑进了他的直播间，又迅速地把门关住、锁上，并且反复确认了几下。

“来聊聊你和鎏金的事。”丝滑连招完成后，重新站定的听吞，又恢复了平日稳重的模样。

“唉。”听到这话，洛就一口气叹了出来，但他也只好认命般地坐回椅子上。

他其实很抗拒谈论这件事情。

洛心里清楚，哪怕没有外力的干涉，他自己都在不断地质疑和纠结，表面上下定决心的样子是强装的，心虚和惶恐才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感受——尤其是在装作和鎏金熟知亲近的时候。

要是现在有人义正言辞地拦住他摆手说“不行”，他恐怕真的会退缩。

而这正是听吞来的目的，他对洛说到：“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你说的计划了，我只有一句话，你别陪鎏金胡闹了。”

洛盯着地面沉默不语，听吞低头看着他忧虑的神情，想到平时怕事的洛居然也不得已答应这种离谱的买卖了，话到嘴边，他又还是放软了几分。

听吞继续劝到：“你看，鎏金的目的很明显，他不想继续被枭则那破事波及了，所以选了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另外换个人卖嘛，但是这几天下来，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根本不是这块料，每天陪他表演你不难受吗？”

说完，听吞又想起来在阳台上听的那些话，卖cp这件事，有些人诚惶诚恐，有些人却如此信手拈来。

“鎏金也还好，”洛先替鎏金申辩了一句，他说到，“而且，他说的也不完全没有道理，这个节骨眼上，我是我们几个里，最适合出来发声的人了，我不能，总是这样沉默。”

“你听我说，”听吞打断了洛的自怨自艾，“首先，你和鎏金搞这套，你肯定不是说等把这事说完了就各回各家了，你还得继续配合他卖cp，这是一个长期的事。当然，要是你本来就乐于搞这些，我也不拦着你，但你是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吗？”

“而且你是打算直接在他直播间放出我们那些证据吗？一旦这么做就是公开撕破脸了，你敢想象那几个出生会做出什么事来吗？就算你是有理的一方，你这种做法也照样会被那些人猜忌审判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就不说远了，你在鎏金直播间搞这种事，他粉丝就会第一个先手撕了你，你有几个粉丝啊，经得起这遭？”

“鎏金他为所欲为、他发疯，他有粉丝兜底，你呢？舆论战这种事，除非哪天我们自己内部也有个顶流了，再去考虑吧，行吗？”

停下来缓了口气，听吞又补充到：“办法我也在想，你不要心急，说老实话，就算举报上去了，我们这个赛季也没救了，反正也只能下赛季努力了。”

“我想想吧。”洛含糊地应到。

纵然他有千万般勉强，但这已经是他们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真的还能起其他的路吗，洛很怀疑。

谁都没想到，第二条路还真让听吞找到了。

也正巧，那天就是洛和鎏金原本约定的公开所有事情的日子。

下午听吞准备开播前，收到了一条内部通知，大概内容是后天总公司里有个高级别的负责人要去参加一个什么游戏相关的研讨会。

这个会有哪个选手也要去吗？听吞立马心思活络起来，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鎏金。

不对，后天ICE有比赛来着，听吞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有人能帮他们和总负责人搭上线就好了，但他也不知道到底有谁要去这个会。

刚刚路过洛直播间时，听吞看到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想起来今天好像就是他准备挑明这些事的日子。

而自己现在似乎窥见了那第二条可行的路径，但就差那关键一步，谁会去呢？该找谁呢？

如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只能等着今晚洛去执行他的赶死计划了。

听吞焦虑不安地打了几局游戏，每打完一局他就要看一眼时间，后来他甚至换了个小号去鎏金直播间蹲着。

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夜。

屏幕上弹出来组队邀请，是Hmoon的中单，两个队伍隔得近，互相之间关系也不错，已经没法冷静下来打巅峰赛的听吞，毫不犹豫地加入组队。

Hmoon中单貌似还想拉其他人，没有急着开始，听吞又看了眼时间，快到九点了，他耳机中听着的直播里，鎏金好像开始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了，是在暗指他们队里的事吗，听吞听着有些像，但又不敢确认。

听吞焦躁地上下翻动着组队房间旁的好友列表，突然看到羽椰的头像居然是黑的，他便问到：“你们队长呢？这个点不上游戏，她在干嘛？”

“哦，她啊，我听说是后天要去参加个什么研讨会，她还得发言呢，现在应该在思考要说什么吧。”中单回到。

研讨会？！后天？！是自己想的那个吗？

听吞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极度兴奋的笑容，天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耳机里鎏金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越听越像在说Org，不行，他得赶快。

听吞跟中单说了声有事，就直接退出了组队，他一口气冲到洛的直播间外，顾忌到洛此刻还在直播，听吞先敲了下门，然后走进去说到：“外卖到了，跟我去拿下外卖。”

洛疑惑了一秒，但立马反应过来听吞肯定是有事要和他讲，便跟着起了身。

“手机带上。”离开直播间前，听吞特意强调到。

“怎么......”离开房间，洛刚开口就被打断。

“马上发消息给鎏金，让他停下来，我有别的办法了，”看到洛还在犹豫，听吞厉色到，“相信我，我没开玩笑。”

“哦，好。”

在听吞的注视和命令下，洛近乎下意识地就把消息发了出去，他还来不及后知后觉地思考自己做了什么，听吞又继续说到：“你给羽椰发个消息，让她过来找你一趟，得她来找你才不至于引起某些人的怀疑。”

“羽椰怎么了？”洛问到。

听吞打量一下四周，拉着洛来到角落上，低声地讲述了一遍自己的主意。

洛听完后只剩满脸震惊，听吞的想法确实比他的冒险计划可行太多了，他连忙应到：“好，我这就去找羽椰。”

十五分钟后，羽椰按响了Org的门铃。

来开门的人自然不是洛，但看到是羽椰，对方没有多问，反而一脸揶揄地把洛喊了下来，还不忘调侃他两句。

洛嘴上应付着，快步跑出门去。

他带着羽椰走了一阵，确认到了一个足够远离Org那两栋别墅的位置后，才开口到：“抱歉啊，大晚上的麻烦你了。是这样，我们有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一个人帮忙，能帮我们的，只有你了。”

“什么事？”羽椰问到，但洛却支吾起来，她又说到，“如果你们需要我对这件事保密，我就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你可以相信我。”

“好，我听说你要去后天那个研讨会，我们有些话，想请你帮忙转达......”

望着羽椰平静的双眼，洛轻声地把事情原委慢慢讲述出来。他不时会看一眼羽椰的表情，传话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洛还是担心羽椰是否会愿意伸出援手。

“我可以帮你们。”听完整件事情后，羽椰思考了一会，说出了同意，也让洛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但是，”羽椰继续说到，“你们说的假赛，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我如果说出这种话，就意味着要结束一个选手的职业生涯，所以我要你们把搜集的证据都发给我，以及你们判定的，合光有假赛行为的具体对局，我需要自己去检验一遍这些内容后，再给你们最终的答复。”

“没问题！”洛立刻答应到。

商量结束后，两人动身回程。

“真的太感谢你了，羽椰。”

“我还没最后确定帮不帮你们，你不用急着感谢我，”羽椰说到，“而且一直以来，Org也给我们提供了不少便利，我也在想用什么能答谢你们。”

秋末的夜晚已然有了些许凉意，在分叉路口，洛目送着羽椰走进俱乐部，才继续往回走。

一阵清爽的微风卷过洛的脸颊，他望着窗口透出的灯光，好像终于看到了这段黑暗的尽头。

凌晨两点，在洛他们四人和羽椰新拉的小群里，弹出了一条消息——【你们发的东西我都看过了，我答应去帮你们传话】。

“打扰了，请问您是，钱先生吗？”

“是我，您好。”男人转过身回答到。确认没有认错人，羽椰也松了口气。

研讨会的发言环节中，洛他们说的那个高层根本没有上台讲话，羽椰只能在会后的酒会里，对着他们几个网上找来的照片，满场溜达地找人。

幸好，这位钱先生的网络照片看起来并没有经过死亡p图的处理，和他本人相差不大，而他本人，也有着在普通人中较有辨识度的长相，羽椰没有花费太久就在人群中锁定了目标。

“啊，你是羽椰选手对吧，我看过你们队的比赛，你刚刚的发言也很精彩，从选手的角度让我了解到很多之前没有想过的问题。”

“您过奖，”羽椰说到，“哦，对了，您也别担心，我找您不是要来说想转会之类的事，我在Hmoon待得挺好的。”

“我没有担心这个。”钱先生笑到。

“找您是因为Org的队员们拜托我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转达给您，他们正好知道了我今天和您会一起参加这个会。”

“你说得我有点好奇了，是什么呢？”

眼前的男人此刻仍在得体地微笑着，但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羽椰说到：“Org队伍里，有人在博\\彩打假赛。”

“你，不对，他们，”钱先生摸了下额头，“他们这么说是有确切的证据吗？”

“有的，这正是我要交给您的东西。”

羽椰斩钉截铁地肯定，让面前的男人变得神色凝重。

两人走到了一个避开人群的角落上，钱先生说到：“麻烦你，详细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剩下的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年底总公司发通报处理了合光他们，再后来Org的射手就是冬染了。”洛看着鎏金说到。

他和羽椰一人讲了一部分，拼凑出了鎏金想知道的整条脉络，只有浅白，全程都是来听戏的吃瓜群众，在一旁无声无息地喝完了两瓶冰饮料。

“这我知道。”鎏金也不明白洛最后为什么非要提一嘴和整件事毫无关系的冬染。

“这个好吃。”羽椰扔了一包东西给洛，洛大概是讲累了，接住就吃了起来。

鎏金回想着她俩刚刚讲的那些事情，怎么不算一场巨大的运气与巧合呢？

巧就巧在那个什么会议，偏偏就赶在了自己和洛约定的那天让听吞知道了，甚至也还真让他那么巧地找到了人。

要是早一些，他不会那么生气，洛也不会那么愧疚，他们俩也不至于别扭到相视无言；要是晚一些，事情就是完全的另一个走向了。

原来是，天意弄人啊。

三人出门前，帮鎏金收拾了下场地，送走她们，鎏金转身就瘫倒在沙发上。

脑海中被塞进了太多往事，竟开始有些隐隐作痛，鎏金只好起身给自己按摩，试图缓解这种不适。

空荡的房间里，莫名的空虚和失落一阵阵地泛涌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地想起那些关于洛的记忆，有些已经模糊了，有些却很清晰。

他想起洛第一次出现在他直播间时，弹幕的惊讶和他没有来由的洋洋得意；想起自己拦住洛说“我可以帮你”，看着洛摇摆不定，他还愤愤地说了句“你比我清楚这是多好的机会，我都不担心我的直播间变成战场，你在犹豫什么呢？”

回忆逆流，最后毫无意外地停在了那个冬天，那个鎏金还依然籍籍无名的冬天。

回忆还有个尾巴[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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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