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性极高,性子纯良,这样子的小姑娘,谁人不喜欢呢?
馆长想到学馆上下,如今对传棋都赞不绝口,唯有一人,说到传棋,始终是闭口不谈。
那便是学术高深,性子却有些冷傲的徐先生。
有一次,馆长逼问徐先生对传棋的看法,徐先生道:“我还是更喜欢谢家姑娘。她不掩饰自己的聪明,不像传棋,有时候真不知她是不是装的。”
馆长还要再问,徐先生却不肯再多说。
因为徐先生的话,馆长又冷眼观察了传棋一阵子,也没发现她在装什么。
于是便没有再理会徐先生的话了。
馆长道:“我实话告诉你,其实贵妃写的帖子,已经指明了要带你和谢瑶影二人去。所以,你是推辞不得了。”
传棋突然就有些警惕,“为什么指明了我?我又不是什么官家小姐……”
馆长笑道:“自打上次诗集传出去,你的诗名就远扬了,说不准,这次贵妃也想让你当场赋诗几首,你可得早做准备!”
传棋有些垂头丧气,作诗本是趣事,可如今,竟成了负担了。
…………
三日后,赏花宴。
积雪虽化,寒意却并未散去。
偶尔有冬日暖阳,却短暂得很,传棋有时候兴冲冲地抱着被褥出去晒,可被褥还没有晒透,那暖阳就被厚厚的云层遮了去,北风依旧嗖嗖地刮得脸上疼。
女学馆也种了许多花,可是并没盛开。
传棋倒有些好奇,这种天气,是要赏梅花吗?
可梅花明明在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时,最为绝世美丽。
此时,似乎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传棋一大早就被刘先生喊起来了,刘先生夸张地搬来了一个大木匣子,打开一看,竟都是头面首饰,胭脂水粉。
传棋惊道:“太夸张了,使不得,我这又不是出嫁。”
刘先生笑着轻轻拍了拍传棋的嘴,“这小姑娘的小嘴,可不能乱说,自己哪能说什么出嫁的话,害臊不害臊?”
传棋嘟嘟嘴,好吧,她又不讲规矩了。
刘先生道:“上次女学馆的典礼时,你是展示你的才华,因而不需要过多地粉饰。可今日不同,是赏花宴!你以为真是赏花?”
传棋一愣,“赏花宴不赏花,做什么?”
刘先生笑道:“是赏花,却也不只是赏花,还要赏你们这些人比花娇的小姑娘们哩!”
刘先生一面说着,一面为传棋设计着今日的发髻。
传棋拦住了刘先生,“等等,先生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刘先生道:“你还不知道?贵妃如今是宫中最大的,如今有些皇子、世子等皇家子弟,年纪也到了,赏花宴就是贵妃张罗着,给他们挑挑未来的王妃、世子妃的……女学馆虽只有你与谢瑶影去,但已经从女学馆毕业的小姐们,许多人都要去的。”
莺莺燕燕,只为博君一笑?
传棋很不喜欢这样,女子们就像是商品,被挑选来挑选去。
传棋脸上怏怏的,“我以为只是赏花呢,没想到是这样,我现在说不去,是不是不行了?”
刘先生道:“开心点!你若没那个心思,便别去出头争强便好,由着她们去,你在那里有好吃的好喝的,干嘛不去?”
传棋噗嗤笑出来,“这可真不像是一个先生说的话,倒很像我娘亲的口吻。”
刘先生拿起了梳子:“同你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你的性子?传棋啊,其实若是你合了哪个皇子世子的眼缘,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也别太抗拒了。”
传棋道:“先生,我不是抗拒,我是觉得我根本不配,想都不敢去想。那个世界,不是我能待得了的,我不自在,他们也不会自在。”
刘先生道:“为何如此看轻自己?”
传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乌黑的头发慢慢被梳成了精致的发髻。
她说:“先生,我虽在女学馆,同大家一起上课,一起作业,看似与大家一样,实则差得远得很……日子久了,先生你便觉得我同大家没什么区别,其实,我自己知道,区别大了。我在南方小镇商户人家长大,她们是在京城王公贵族家中长大,如今,我们虽在同一个女学馆学习,可终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传棋道:“还有半年,学馆的学业就要结束了。我与她们……”
传棋没有再说下去,刘先生也没有再问。
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这话。
只是,刘先生本拿起了一套华丽的头面,却悄悄犹豫了。
传棋指了指另外一套,“这个吧,朴素些,适合我。”
刘先生点点头,给传棋插上了发钗。
简单地涂了脂粉,传棋长得漂亮,唇不点而红,眼睛漆黑灵动。
刘先生觉得,即使只是简单打扮,也是人比花娇,灿烂夺目。
传棋上了马车,馆长随后也来了。
馆长见了传棋的打扮,赞许地点点头:“挺不错的,贵妃不喜奢华。”
马车驶到谢家门前,等了好一会儿,谢瑶影才出来。
馆长见了她的打扮,稍稍皱了皱眉头。
谢家不该如此啊,虽私下提醒了谢瑶影,打扮地低调一些,可谢瑶影也太过素净简单了,甚至只是简单插了一根翡翠步摇,比平日在女学馆还要敷衍。
这样对比起来,反而显得传棋隆重了。
可如今要重新再打扮一番,时间是来不及了,只能作罢。
马车往宫中驶去。
馆长忍了又忍,几次看向谢瑶影,终是忍不住,开口责备。
“谢瑶影,你一向最识大体,最讲规矩,今日明明是去宫中赏花,为何打扮得如此简单敷衍?”
谢瑶影虽打扮得敷衍,可是脸上却满面春风,她拿着帕子,捂住了脸,低头娇笑了几声。
她又看了一眼传棋,又抬头看着馆长,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要说什么就说。”馆长有些不耐烦,谢瑶影虽然是尚书嫡女,可也是她的学生,对待学生,她无需过于客气。
谢瑶影只能说了出来:“其实我一早是打扮好了,后来母亲来看我,觉得太过招摇了,便逼着我卸了妆,换了衣服首饰,我也不解,只是又不能违抗母亲的意思。”
“母亲见我实在不高兴,便透露了消息,她告诉我,家里正在谈我的亲事,谈得已经**不离十了……所以,今日母亲便让我尽量低调些,最好不要被人注意到……”
馆长点点头:“知道了。”
入了宫,齐韵在宫门处迎着。
齐韵依旧是毫不避讳自己对传棋的喜欢,眼中只有传棋,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馆长等着齐韵与传棋说完,才走到齐韵旁边,悄悄地将谢瑶影的话告诉了她。
齐韵脸上并不露声色,心中觉得奇怪。
这赏花宴在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了,当时明明是谢家夫人,亲自找了贵妃,要自家女儿能参加此次花宴。
刑部尚书谢家与谢贵妃,是同族。关系虽不算很近,但论起来也是亲戚。
谢家嫡女去参加赏花宴,自然也是名正言顺。
只是,谢贵妃不知为何,今年突然邀请了女学馆,或许,她觉得谢瑶影若是以女学馆的名义前来,便更为特别一些吧。
只让谢瑶影一人来,这特别也过了一些,反倒有些刻意了。
于是,谢贵妃去问齐韵,若是还要邀请一个姑娘,谁更加合适?
齐韵许久未见传棋了,便想都没想,说出了传棋的名字。
谢贵妃欣然同意了。
齐韵自然是不想传棋嫁入皇家,她更希望传棋嫁给韩熙平那种家世简单、父母温厚的人家。
赏花宴,她打算让传棋给贵妃请安后,便借故离开,同自己去旁边说些话便好。
传棋边走边问:“齐姑姑,贵妃让我们来,是赏什么花啊?”
齐韵道:“宫中专门培植了迎春花、玉兰花、桃花,也并不是什么华贵的品种,只是因为宫人精心守护,让它们开得比宫外的花要早一些,只是图个好兆头,因而让大家都来赏花,热闹热闹。”
传棋突然就没了什么兴致。
明明是春天才会开的花,却催得它们早早盛开,何必呢?
齐韵瞧到传棋的情绪变化,笑道:“怎么了?”
传棋不敢妄自评判皇家的行为,灵机一动,说:“我怕待会儿让我写诗……”
齐韵一听,愣了一下,随后竟哈哈地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竟是在怕这个!”
都十六岁了,怎么如同一个幼童似的,害怕先生考功课。
隔着一堵宫墙,皇上的步辇恰好经过。
他叫停了步辇:“停。”
老太监立即上前去:“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道:“刚才那边是谁笑得那样大声?”
老太监摆摆手,“快去查!”
旁边一个小太监立即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皇上,刚才是齐姑姑带着女学馆来参加赏花宴的人,正好经过,奴才问了,刚才笑的,是齐姑姑。”
皇上一愣,问左右:“你们听过她那样笑过没有?”
老太监摇摇头。
小太监也摇摇头:“回皇上,奴才从没见过齐姑姑那样笑出声,因而刚才打听后,根本不敢相信,反复同几个人确认过,才敢回来禀告皇上。”
皇上突然想到什么,“你说,她是同谁在一起?”
“回皇上,女学馆参加赏花宴的人,有三人,女学馆馆长,谢尚书家的嫡女,还有一位是姓传的姑娘。”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笑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