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秦令川就被外派了,黄杉甚至是上班的时候才接到的消息,他也没往心里去,毕竟秦令川一开始就说了他还要外派。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别离很短,但秦令川一去就去了快一年,秋天去的,来年的春天才回来,时间长到黄杉把李烁拉下马,亲手送进监狱。李烁暴露得很彻底,他通过王御打点了一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这人是黄杉亲手送进来的,当时还擦了一下,他盯得紧。而且是因为下三流的事情进去的,本来在监狱犯人的层级中就是最不被看得起的那个,黄杉看犯人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心里不爽,后来一问才知道是王御,他知道王御背后肯定有人,因为王御不敢不给自己面子,最后竟然查到了李烁。
黄杉实名写了举报信,他不怕李烁,怎么着黄劲松也跟李烁平起平坐,李烁当初以为就是走个形式,党内通报一下,没想到黄杉把王御大大小小的案子全挖出来重新看了一遍,工作量巨大,根本没人能想到黄杉在工作之余怎么完成的举证。
黄杉一下子成为了刑侦的风云人物,本来有些年轻人就看不惯王御那副装腔作势的嘴脸,这下子黄杉被王御恶意挑拨的同事关系奇迹般地变好了,不过王御现在也顾不上管他,他自己还自顾不暇呢。
这天,黄杉跟曹晓玥把嫌疑人送去医院检查,他们是要全程陪同的,而嫌疑人是女性,所以是一男一女的搭配。他们两个人跟着嫌疑人往急诊走,黄杉一眼就看见里边已经围了一群跟他们穿着一样制服的人,他问道:“咱们局的?”
“可能是。”
等他们进去的时候,黄杉先一眼看到了李凯旋身上的血,然后他一仔细看,就看见了李凯旋的脸,心脏好像被谁捏了一下,连呼吸好像都暂停了,黄杉的手在口袋里握成拳,他想起了秦令川,他真的——真的——怕是他。
急诊医生给开了几个检查,他拿着单子,跟曹晓玥和嫌疑人往外走,正好看到一台担架车在往里面推,他先注意到的手,因为手是垂在床边的,右手满手是血,虽然已经干了,但是整只手全是暗红色能看得出受的伤不轻,他回头看到了被血浸湿了的袖管,然后紧接着是……秦令川的脸。虽然就一撇,错身不过五秒钟,黄杉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他恨自己的视力那么好可以看得到那是秦令川,也恨自己视力不够好,肯定有很多自己还没看到。他……疼不疼啊?
曹晓玥看黄杉一直回头,问道:“怎么了?”
黄杉回过头,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他爱的人从他面前经过,他却没有办法追上去再看一眼。他脑子里除了秦令川垂在床边的手和那刺眼的红色,什么都没有了。他回过神,假装镇定:“没,没什么。”
曹晓玥看了看他:“你脸色不对啊,没生病吧?”
黄杉摇摇头:“我没事,别耽误时间了。”
曹晓玥拿过他手上的单子,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深究,她看黄杉指尖发白以为怎么了:“单子我拿吧,不舒服你就说。”
黄杉度过了最艰难的一上午,他坐在外面等曹晓玥和嫌疑人进去检查,终于没忍住,把帽子往下戴了戴,然后捂住眼睛——他明明看见了,但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追上去都不行。这种无力感让黄杉很难受,他知道他有他的职责,他也理解秦令川也有他拼命的原因,可是他真的特别想自私一回。
黄杉没有选择,他也选择不了,他只能和曹晓玥押着嫌疑人回局里,哪怕走过去只有五分钟,他也不能走过去问。回到局里已经快午休结束了,曹晓玥叫他吃饭,黄杉婉拒了,去了洗手间,满脑子都是秦令川,他洗了把脸,但是还是浑身发冷,甚至有点恶心想吐。他知道这是太紧张导致的生理性反应,但他克制不了。
按理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远大于这些,他见过更多的鲜血,也见过更惨烈的画面,可…那是秦令川。下午曹晓玥看他脸色不对,让黄杉吃了点糖,发现也不是中午没吃饭低血糖,问黄杉,黄杉也不说,等快下班了,外面有挺大的躁动,一会儿曹晓玥回来说道:“缉毒出任务回来了。”
黄杉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李队也回来了吗?”
“是啊,”曹晓玥道,“我看虽然一身血,但给老婆打电话呢,脸色挺好的,不像受伤的样子,估计罪犯的…”
黄杉站起身,曹晓玥说:“还没下班,你干什么去?”
黄杉回过神,他刚下意识想亲自去看看,李凯旋回来至少某种程度上证明没什么大事,他拿起水杯:“倒点水。”
“水是满的。”曹晓玥直接戳穿他拙劣的演技。
黄杉坐下来,曹晓玥道:“今儿感觉你不太对,下班早点走,别加班了。”
黄杉是想去医院的,但是医院那么多人,他怎么找秦令川啊,而且以他现在的状态,连车都开不了。黄杉最后打车回了家,他爸也不在,他钻进被子,按着胸口,真的好难受。这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他经历过,是他突然失去母亲的时候。
李凯旋就在医院守着秦令川,秦令川醒的时候李凯旋在跟队里的小孩说什么,秦令川听见了两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他先是眨了眨眼,确认自己还在,然后动了动左手手指,虽然有点疼,但他很高兴——胳膊还在。李凯旋转头看他醒了,拔高了音量,用典型北方男人的嗓门在秦令川耳边喊道:“你醒了。”
秦令川闭了闭眼,李凯旋不知道自己才醒吗?他嫌李凯旋烦,但也没明说,李凯旋在快收网的时候才知道秦令川就是那个特勤“赌徒”,他一直以为是秦令川天资聪慧能清晰洞察罪犯的想法,但这不妨碍他对秦令川的滤镜,现在可能还多一点点那种对英雄的崇拜。不仅仅是他,还有这次参加行动的所有人,当然——还有他救的小孩,比黄杉早两届。小孩在秦令川耳边哭得那叫一个惨,就差跪下给秦令川磕头了,秦令川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可说的,他只是做了他能做的。
医生过来,进行了例行检查,秦令川看了看左臂没说话,秦令川哑声道:“医生我药什么的不能用吗啡那种…”
“我们知道的。”医生说道,“你放心。”
李凯旋坐在秦令川旁边削苹果,秦令川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就跟张飞穿线一样,他看得头疼,秦令川旁敲侧击地问道:“能见家属吗?”
“怎么,”李凯旋说道,“你想见父母?我这就安排他们来。”
“不是,一个朋友。”
“女朋友?”
秦令川看了看李凯旋:“不是,就是朋友。”
“不太行。”李凯旋说,“毕竟还没…”
“他是警察。”
“那应该可以,我问下黄局。”李凯旋问道,“你要见谁啊?警号多少?”
“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