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殿下,这西南战场凶险万分,你真是非去不可吗?”
云书月的身体随着马车的移动而晃动,一脸不解地看向面前泰然自若的容琰然。
因为昨夜霍家的镇静,城门的守卫也不知是被秦老爷子收买了,还是秦会宁吩咐了什么,反比先前更加松懈。
她一出城就打算兵分两路,石青将容琰然护送到明城,再由明鹄联系从前好友滇州知州周柏,将人护送回都城。
容琰然顶着孱弱的身子扒着马车,说什么也要跟着她一起去西南战场。
云书月拗不过他,也怕路途遥远,途中生出什么意外,便只能答应。
容琰然双手搭在膝上,坦然道:“云姑娘,那人敢囚禁我一年,就敢在路上对我动手。我与大皇兄私交甚好,让他护我回去,我才安心。”
他身侧的白蔹也附和道:“就是,殿下远离朝政已久,从前手底下的人也不知还信不信得过,万一已经被太子策反了呢?”
云书月侧目,长叹一声:“他去的理由我接受,你跟着去干嘛?不回去看看白谷主和你家夫人女儿吗?”
白蔹憨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离开前与我爹说是去赠医施药的,结果还被人给掳走了。不干一回大事,我爹能笑我一辈子!”
云书月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因为她相信这是白芨能做得出的事。
这样也好,即便秦会宁知道,容琰然和白蔹已经不在丽城,他也只当二人是被秦老爷子带走。
即便他要追查,也只会往徽州或者都城方向,绝对想不到二人去的是西南边境。
她昨夜一夜未睡,回去之后将成箱的金银珠宝放在了阳城汤品馆的仓库里,而账簿她不敢假手于人,还在自己身上。
有个问题她想问容琰然许久,只是怕触及他的伤心处,一直未曾开口。
就是万一他安全回到都城,但容德帝还未醒,而太子握有容德帝手谕,顺理成章对他生杀予夺,他要如何破解。
她相信容德帝的信中必有关键,但是贸贸然问起信中内容,似乎也会让人生疑。
只是容琰然似乎看穿了云书月的担忧,调侃道:“云姑娘不担心西南战事,反倒是担心回都城之后要怎么办?”
在路上时,云书月便对容琰然说了现下都城的形势。
容琰然与太子斗争多年,即便远离朝政已久,对形势分析也没有半分疏漏。甚至因为历经此事,他的手段心性比起从前,要更为决断如流。
他浅笑道:“天祁朝立嗣诏书分有两份,是在帝皇自知时日无多之事写下,一份在当朝皇帝的御书房里,一份在宗庙太祖的牌位前。父皇给我的信,就是让我去宗庙取立嗣诏书的。”
云书月恍然大悟道:“所有太子之名不在诏书上?”
容琰然收起笑容,点头的姿势有些沉重,“如果太子皇兄的名字在诏书上,他何苦大动干戈?”
白蔹一直翻着从学馆顺来的医书,没有参与进二人的对话中。
他突然抬头的动作,吓得身边二人一激灵,脱口而出的话语更是让云书月心惊。
“如果太子如此行事,非要对殿下赶尽杀绝,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看过立嗣诏书了?而且诏书上的名字,是燕王?”
说完,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边,“失言失言。”
云书月瞪大眼睛,看向同样震惊的容琰然,只是二人的震惊似乎并不一样。
她震惊在,容德帝居然提前知道太子心怀不轨,做了最后一步打算。
而容琰然愣愣道:“父皇这是……放弃太子皇兄了?”
云书月重重一叹,她不知要怎样跟容琰然说,容德帝不是放弃太子了,他是从来就没有真的将太子当成储君过,一切举动皆出于制衡许家。
眼瞧着天黑,石青和花似霰选了一处临近水源的地方休整。
而彼时,云书月在系统地图上看到了一个惊喜,离他们十里下游处,有约莫百人在此安营扎寨。
她坐在火边取暖,心里却闪过一丝窃喜。
走了三天,总算是撞上了。既然带着家伙事儿,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
第二日在马车上,云书月让石青快马加鞭赶往西南战场,自己则足足打了一路的盹。
连马车狂奔时的颠簸,也没能影响她的安眠,午饭也差点错过了,皆因她昨夜前去会会那大惊喜了。
而且从守卫森严的程度来看,秦会宁也在此。
她干了件大事,这才要马不停蹄地赶紧跑路,生怕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又赶了足足两日路,几人才到了边境,顺利找到江照白他们的营地,还以防不让女子进入,换成了男装。
只是事有不顺,他们还是被守营将士拦在了营地外。
花似霰撩开门帘,朝里边问道:“怎么办?没有将军手令,也没人出来接应,进不去啊!”
云书月看着容琰然原本就苍白的脸,因为连日的赶路,更白了些,吵她扬了扬下巴,“你出去刷个脸。”
白蔹啧个不停,“虽是过命了,可你这也太没大没小了!”
容琰然扑哧一笑,“无妨,只是,何为‘刷脸’?”
云书月与他们同吃同住了好几日,看着容琰然的脸总觉得是江照白,也懒得端着,彻底抛下偶像包袱,我行我素起来。
她继续朝容琰然扬了扬下巴,“你出去,他们看见你的脸,自然会放我们进去。”
容琰然原本已经起身准备往外走,却突然担心道:“会不会影响到照白?”
云书月微笑道:“现在的影响是还不够大吗?”
这话让容琰然噎了一下,抛弃担心,径直从车厢里探出头,沉声道:“本王奉命领兵,是进不得这军营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高呼。
“五皇弟,你怎在此?不是一早就去了新兵营吗?”
云书月坐在马车里,总觉得声音耳熟,便也探头而出,方才高呼的,正是一身银甲的楚王容琮然。
她愣了愣,还在担心容琰然会不会被楚王看破时,楚王大呼:“开门,迎燕王!”
几人这才在营兵的带路下,找到了江照白的营帐。
只是他们才将行李歇下,正要差营兵帮忙搬进时,一个高大身影正向着营帐跑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云书月定睛一看,立马让白蔹进帐拦住容琰然,让他千万不要出来。
营兵看向有人跑进,立马直起身子作格挡姿势,待看清来者,嘴里才喃喃道:“这燕王殿下不是才进帐里,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江照白疾步狂奔到云书月面前,已经伸开的双臂,却又放下,看着面前的人傻笑。
云书月一看,就知道江照白在想些什么。
战地水源珍贵,日日洗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能每日洗漱,说不定还是顶着燕王的名头才有,他怕云书月嫌弃他臭。
云书月跨步向前,轻揽了一下面前的人,“你暂时回不去,只能我来找你了。”
隔着厚重的兵甲,她听不到熟悉的心跳声,只余耳边传来的低沉男声。
“我才在新兵营与他们切磋,浑身都是汗,臭。”
“不嫌弃你。”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被拥入怀,即便贴在她脸颊上的银甲冷硬,却让她在这沿途奔波中有了一丝安心。
“咳咳,你们收敛一点,我们还在。”
云书月一听到还有憋气忍笑的声音,立马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才见江照白身后的江吞海和琰一。
江吞海一副“儿子长大了”的欣慰表情看向江照白,而琰一压下了口中调侃的话语,笑得暧昧不已。
她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转身扔下一句话,快步往营帐里走。
“你们赶紧进来,有人要见你们。”
——
江照白红着脸挠了挠额角,紧随其后,进了营帐。这一进,让他将刚才的缱绻抛诸脑后。
随着他进帐的动作,原本站在滇州地图前的人,缓缓转身。
“殿下!”
江照白这一声呼喊,让原本慢他一步的二人快步走进,眼前之人的微笑映入他们眼中,三人的眸光内闪烁着激动。
容琰然微微一笑,“姨夫、表弟、琰一,好久不见,可还好吗?”
三人被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惊喜的目光来回在容琰然身上扫过。
云书月这人最怕冷场,索性解释道:“那个,我去了一趟霍府,然后就找到了燕王,还有一个白姓大夫。”
白蔹无奈一叹,“我连名字也不配拥有吗?”
他双手抱拳道:“在下药灵谷白蔹,是药灵谷白芨之子,见过万剑门江前辈、江少侠。”
没想到只有琰一注意到了他,一个箭步飞身就拉着白蔹的手往外走。
“您是药灵谷的大夫,白谷主的儿子?太好了,雪中送炭!正巧有士兵中了异毒,还请您救命!”
白蔹一看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也随着琰一离开。
云书月看着营帐里瞬间少了两个人,石青和花似霰在马车上休整,在场的竟只剩她一个女子。
她看着三人执手相看泪眼,顿觉自己多余。
“那个,我先出去?你们有啥话就好好聊,有什么谋算再与我说便是。”
她见三人里,没一个有空理她,便自觉撩开帐门,正要出去时,一支穿云箭擦过她的脸颊,射在了旁边固定营帐的丽珠上。
“书月!”
江照白猛然回首,看着云书月愣愣站在原地,立马闪身向前,将她拉进营帐里。
云书月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任由着脸颊上伤口的鲜血缓缓渗出,眯着眼看向方才箭射出的方向。
“你说,这燕王营帐几乎就在营地的最中央,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在营地放冷箭?”
江吞海一手护着容琰然,一手拔剑而出作防御姿势,警惕着四周。
直到确认再没冷箭出现,他才撩开帐门,将立柱上的箭拔下,带回了营帐里。
箭上绑着一张纸条,箭头泛着冷光,不似有毒的样子。
容琰然解开纸条一看,原本的笑意淡了几分,眉眼间染上了莫名的严肃。
他将纸条递给了云书月,“他给你的。”
云书月当即心领神会,猜到容琰然口中的“他”是谁,再一看纸条内容,果然是秦会宁。
他已经发现云书月到了西南边境,只是不知他是否猜到,真正的容琰然也一同到了。
纸条上写着“三日后,茫城淡泊茶馆见。秦。”
云书月不明所以问道:“三日后?是什么特殊日子吗?茫城又在何处?”
江照白眉头紧拧,还不忘解释:“茫城是里此处最近的一处城池,约在十里外。三日后,是我军与骠**的下一次交战。”
江吞海眉头一皱,“他带走了关在万剑门、天机门两处地牢的穆攸穆琛两兄弟,却一直迟迟不动,莫不是要用在此处?”
云书月接过江照白递给她的手帕,按在脸颊伤口上止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穆琛大抵是要与他一道赴约,至于穆攸,在救出燕王那夜,已被击杀。”
江吞海和江照白齐齐惊愕道:“穆攸死了?”
云书月点点头,“死了,我当场看着的,被秦老爷子的人杀了,死得透透的。”
江吞海哈哈大笑起来,“真好真好,多行不义必自毙,让他们狗咬狗,他们斗得越狠,对我们越有利!”
江照白看向云书月的目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下了疑问。
云书月被江吞海的豪迈大笑感染,也粲然一笑。
“说起来,我给你们带了点小礼物,正好可以三日后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