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烈酒来一壶 第14章 他需要钱

孟编静静地看着他，那模样好像在看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等看够了，孟编轻轻一笑偏过头去看着电脑桌旁边那堆成山上一样的稿件不说话。

“我那么信任你，把我写的东西都发给你，你却干了这样的事，你……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卑鄙吗？”江小白深呼吸了一下，他本来想骂得更难听一些，可是他最后那几个字出口的时候又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哦，继续？”孟编依然是那样半笑不笑的样子看着他。

“昨天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居然还有代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扼杀掉多少人的梦想啊！你这样做，赚的都是黑心钱！你！黑心钱会报应你单身一辈子的！！！”江小白的脸涨得通红，他有些语无伦次，而孟编的表情就像是刚刚逮到老鼠的猫，乐得自在。

“那些都是我的灵感你知不知道啊！你让那些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大神们偷普通人辛辛苦苦熬出来的灵感，你有没有心！你这是助纣为虐你知道吗！”江小白炸毛的样子让孟编彻底笑了出来，他抬起手轻飘飘地拍了拍电脑桌上那一堆稿件，然后淡淡地问到，“灵感？灵感能值几个钱？”

江小白感觉有被冒犯到，他大喊，“灵感是无价的！”

“无价？呵，只要我有钱，多少灵感，什么样的灵感，我要多少有多少。你口口声声说灵感无价，那你为什么还特意跑来找我？别自欺欺人了，灵感啊，梦想啊，那些都是用来糊弄小孩子的，只有钱才是真的。只有能拿来换钱的灵感才算是灵感，你来找我不也是因为你发现你的灵感其实能换钱所以特意来找我算算账的么？”孟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可是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幻化成了一根根的冰魄银针直直地插进了江小白的骨髓里。

“所以你其实一早就知道我肯定会来，故意耗着我不理我就是为了磨掉我的耐性吗？”江小白气得发抖，他感觉面前这个人阴冷的话语配上苍白的皮肤像极了传说中的吸血鬼。

“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孟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说，“其实你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吧？像你这种情节相似的问题其实根本构不成抄袭，更何况你这是短篇，人家现在大火的书可是长篇。就算你要去告抄袭，你觉得人们是会相信一个已经成名许久的大神说的话呢？还是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凭空冒出来的跳梁小丑说的话呢？醒醒吧少年，打官司是要钱的，你这种人啊，我见得多了。”说完这些，孟编闭上眼睛轻轻靠在椅背上好像根本不想再搭理江小白了。

“要不是因为你把我的灵感都给别人了，我怎么可能没钱！你们蛇鼠一窝！你们都是小偷！偷我的灵感！用我的梗！赚我的人民币！”江小白有些慌不择言，原本已经不打算与他继续分辩的孟编却仿佛抓到了他的小辫子一般露出了个明了的笑容，“哦~说到底，还是为了钱啊~”

“不是钱！是灵感！”江小白激动地跳脚。

“你看看我这桌子上的稿件，再看看我这电脑里的内存，我再说一遍，做我们这一行的，最不缺的就是灵感。江小白，你以为你自身价值很高吗？说实话，在我这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今天你不愿意给我写了，没关系，有的是作者巴巴儿地求着我给我发稿子，就像两个月前的你一样！”孟编站起身来，他个子瘦高，这么一对比，江小白比他矮了一个头，江小白只能被迫仰视他，而孟编居高临下的俯视更是给江小白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这让他瞬间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不过……”孟编话锋一转，表情也变得柔软了起来，他说，“江小白，你应该把心态放平和，你想想，那么多的稿件，那么多的作者，我却偏偏选中了你，让你做写手，这说明了什么？这恰恰说明了你的独一无二，说明了你的珍贵。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能够找到一个赏识自己懂得自己的人，是多么难得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江小白，你真的很优秀，你真的很棒。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让杨时特意去前台迎接你过来和你聊天单独谈话的原因，”他身子往前倾了倾，一脸的亲近，“江小白，我想邀请你正式加入我的团队！”

“你别做梦了！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给别人当代笔！凭什么别人名利双收我就只能默默耕地！凭什么！”江小白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像是一下子甩开了孟编向他伸过来示好的无形的双手。

孟编好像是无所谓似的挑挑眉抱臂看着他，“就凭你的每一篇稿子都在给【北渚有橘】这个名号添砖加瓦。”

“你什么意思？”江小白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孟编缓缓地说，“江小白，还是那句话，你的心态要放平。你没有在给别人代笔啊，你是在实现梦想。你看看这些书，这都是你的灵感汇聚而成的呀！”孟编指节分明的大手覆盖在桌子上放着的那本《跨越千年的月光》封皮上，他食指的指节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封皮上的画面，“【北渚有橘】只是一个代号，你不要把这个代号想的太复杂。你想想，你以自己的名号火得起来吗？而【北渚有橘】这个现成的大火的名号你用着不顺手吗？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因为害怕被活活饿死而被迫自愿放弃梦想吗？同样的，你又知道【北渚有橘】这个代号下到底养活了多少追梦人吗？江小白，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正式加入我的团队，彻底的实现用灵感换钱的梦想！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我肯定给你高于同业百分之三十的稿酬，甚至以后你可以自豪地说，你江小白就是嘉华出版社的专业写手！”

孟编的一串话说得是舌灿莲花，江小白听得是云里雾里，他恍惚之间甚至觉得孟编提出的建议很不错。他需要钱，也需要被承认，这种结局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江小白看着孟编高大的身影，他张张嘴，本能地开始摇头，“不，不。”江小白的这种反应在孟编这里完全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他抬手指向门口淡淡地说了一句，“请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江小白怀中一直抱着背包两条胳膊都已经很酸了，他索性松开怀抱将背包直接单手拎着转身向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间像是酒醉转醒，转过身来朝着已经又重新回到稿件小山中的孟编问到，“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孟编从稿件堆里抬起头，眼中有些什么东西在跳跃闪烁，他好像故意装成听不明白的样子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我写的足够好的话，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江小白拎着背包的那只手掌心又被汗水濡湿了。

“嗯。”孟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发出一个单音节。

江小白听到他的回答咧开嘴笑了，他将背包的肩带打开重新背回身上，然后开开心心地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再然后他心满意足地冲出了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那扇门。

“咚咚咚……”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江小白开开心心地跑下楼正好看到楼梯口那里伸着脑袋一脸八卦的杨编，而杨编的身后是更多一脸八卦的大小编辑们。

“呼——你再不下来，我就以为你小命不保了！”杨编看到江小白归来的模样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他刚去了一趟危机四伏的叙利亚战场似的。

江小白从最后一级台阶上蹦下来笑嘻嘻地喊一句，“安全着陆！”

杨编看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点声！”

短短一个上午，江小白的心情大起大落，待他平静下来了，杨编极为八卦地把脸凑过来问到，“怎么样？大老虎刚才没吃了你吧？有没有逼你签订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

听到杨编这么问，江小白一五一十地把全部经过都招了。比如他说了什么话呀，孟编有什么建议呀，后来自己怎么说的呀，等等等等。杨编的脸色不断随着江小白叙述事情的经过而变化，一会儿粉红，一会儿煞白，等江小白差不多快要全都说完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变成菜绿菜绿的了。

菜绿菜绿的杨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苦瓜还要苦的微笑跟江小白说，“你是唯一一个敢和他谈条件的人，你完蛋了，你真的完蛋了。”

江小白自然知道杨编口中的“他”是谁，但此时的江小白还没有领略过这位声名在外的金牌编辑到底是有多么的可怕，所以他很淡定地摆摆手笑着说，“哎呀没关系的啦~”

听到他无所谓的腔调，原本菜绿着脸的杨编此刻脸色又迅速地绿了几个度，他很好心地拍拍江小白的肩膀说，“最近几天，该吃吃，该喝喝，想做点什么开心的事就尽情去做吧，你哥我也就只能跟你说到这儿了。”

江小白想，这杨编是不是天天和楼上那个吸血鬼共事然后被折磨得精神不正常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出于礼貌，江小白还是认认真真地向杨编道了谢，然后背好背包决定回家。当他走出嘉华出版社那个仿佛由玻璃镜面一块一块粘连起来的大楼的时候，他留恋地向后看了一眼，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的门口宣传栏贴满了新书推广的海报，海报上【北渚有橘】娇艳明媚的笑脸和此时旋转玻璃门上反射出的江小白一脸的苦笑交相辉映。

嘉华出版社就像一个极尽精致的怪兽，不断旋转的玻璃大门仿佛那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吞噬掉每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肩上的星光。

江小白叹了口气，不再维持着笑容，他握紧背包的尼龙肩带慢慢走向对面路口，走向人群中去。

嘉华出版社大楼的落地窗前，手捧一杯咖啡的西装男子默默看着大楼外的马路上那个背着背包的小小身影走进茫茫人海。

楼下人卑微如蝼蚁，楼上人表情分不出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