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并不炎热的夏天,初一八班转来一个小胖妞,穿着一身过时了并且不贴身的名牌服装,站在讲台上,脑袋都快垂在地上。
班主任仅仅是象征性地介绍了女生的名字,放她下去自己选位置。
小胖妞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整个教室里除了她,学生似乎都是非富即贵。
豪门圈的孩子哪怕才十多岁出头,但有着父母的熏染,早早的就明白什么人能利用来帮助自己,什么人就应该被踢出她们的圈子。
有消息灵通的,早就知道这位新同学的具体身份——一个才认回家的私生女。
她的着装打扮几乎都能窥出一点周家家主对她的态度。
因此,见到小胖妞的小胖手放在空椅子上时,一个女生抬起脚踩在椅子面上,轻蔑地扫了她一眼。
意思再明显不过。
初中的周希微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没有表示,甚至都不会反抗,收回手,转身朝另一个位置走去。
而台上的班主任仿佛没看到般,整理自己的教案。
最终,周希微选择一个外表看起来比较和蔼的女生。
对方听到她拉凳子的声音,抬眸扫了她一眼就继续低头看手上的话本小说。
这是唯一的空位了,还以为自己会被嫌弃的周希微由此松了一口气。
*
初中的生活并不好受,刚转入的第一个周,周希微就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成熟的校园霸凌不仅仅是拳打脚踢,还有无声的排挤和忽视。
化学老师要求自己找搭档组队进行化学实验。周希微尝试过,她每一次的邀约都受到了同学的无视。
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大家都不喜欢她的肥胖外表。
她就像是个空气人存在这个世界上。
也是,她从出生就被打上了私生女的名号,是生O为了进入豪门的工具。
可惜的是,即使都如此了,除了她被周家捏着鼻子给领回去外,生O还是被排挤在外。
生A不喜欢她这个意外之物,同A异O的姐姐更厌恶她的存在,那位周家太太更把她当作眼中钉。
“你似乎……”
在周希微坐在位置上为自己的一生感到难过时,同桌的声音响起,仿佛是黑暗中为她照亮世界的一盏灯。
她的眼睛唰地一下瞪大,抬头看向她。
脸上充满稚嫩之色的小女孩装成大人的样子,像模像样地敲着桌面。
“还没找到能组队的同学?”
“是的。”她狠狠点头,心中小小雀跃又忐忑。她害怕张婉禾会和其她同学一样,表面看似和蔼其实在进行软霸凌。
她的同桌眼角有一颗明显的泪痣。
都说拥有泪痣的人爱哭,但她的性格并不是这样,反而大大咧咧有仇当场就报。
周希微自打第一次见面就羡慕她这样的性格,没人敢欺负她。
要是自己也能这样就好了。
女生没看出她小小心思里的纷杂,笔端轻点着自己的下巴,“那我就和你组了。”
女生的一句话令她再也不用被挤出世界之外,她想说一声谢谢。当她踌躇半天想说出口时,女生已经离位去到另一个位置上。
就在不远,与她们原来的位置间隔了一两竖排。
这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向外一扫就能见到夏天中茂密的大树。
也是一个小说漫画世界里主角们带有光环的位置。
坐在那里的仿佛也自生有光环,拥有所有的宠爱,无论是来自大人的还是小孩的。
周希微认识这个女生。
周余清,就是她的同A异O的姐姐。
和她这个被骂肥崽的不一样,周余清天生就长有夺得所有人视线的样貌,是名副其实的主角。
周希微心中闷闷的,尤其是见到同桌在那面前笑得开怀的时候。
周希微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她拿起数学卷子,想通过难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能考进继江中学,并不是依靠她周家的能力,而是凭借自己的成绩,这也是周余清讨厌她的原因之一。
可惜的是,这一次,数学题并未能和以往那样能她烦乱的心情。
心中的难受劲掀了天地,直直地冲进了她的心里。
*
校园霸凌不仅是忽视一个人那么简单。
小小年纪的周希微知道这一点。但凡每次一个人落单,她都会永远缩着她的脖子,就像是蜗牛一般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把自己锁起来。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自我防护的措施。
可她忘了一点,蜗牛也有被迫伸脖子的那天。
“躲什么啊?”
不知第多少次,周希微被人拦下。
此时是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周希微想寻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学习。
她没有身份和样貌的优势,通过学习上的成功才能让她获得一点满足感。
很明显,把她拦下的这个人,想将她最后一条退路都要碾烂。
与周家夫人一个模子刻下的周余清抽离她手上的练习题,交给她的狗腿子撕掉。
周希微抬了抬手,想说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钱。
回到周家,生A不是没有给她钱,甚至看在是她的血脉的情况下,提供的读书资金丰厚。
可她并不想沾这笔脏钱,放在银行卡里一直没有动,选择休假的时候找没有年龄限制的兼职。
这本才买的练习题就在这几人的手上变成了一堆废纸,纸张四分五裂,落在周希微眼前。
周希微想上前阻止,清楚自己的力量比不过这几个人,她低眉顺眼,只希望她们打她的时候不会伤到她的要害。
她的低姿态神态只会迎来半个血脉的姐姐的各种折磨。
越是软弱,越是能激起她的暴戾。
周希微攥紧拳头,在混杂着青草香的草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十二岁的女孩弱得可怜,拳拳下去都能砸到她的骨头。
“喂!你们干什么!”
不远处女生的呵斥声,从远及近,在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做了几天同桌,周希微早熟悉了女生的声音。
她干什么要来!
周希微疼得牙齿咬上舌头,坚持想要从地上爬起。
被疼痛占据的双手失去了力气,转而用胳膊肘撑在地面,踮起脚尖蹬着地支起哆嗦的身躯。她就像是打滑的泥鳅,在草地上挣扎,一遍遍摔回地面。
而这时女生推开还想往她身上招呼几个拳头的周余清。
借了女生的力量,她终于成功起身,头无力地搭在女生的肩膀上。
“你快回操场上去!”周希微不希望她被牵扯到这场校园霸凌里。
说完这句,周希微在女生视线看过来时转过头,离开了她有所贪念的怀抱。本来就长得不好看了,估计这几拳下去,在她的眼里会更难看吧。
女生重新抓住离开的人,甚至往她的方向拉去,瞧了瞧她的伤势。
越检查,眉毛就跟打结了似的拧在一起,女生看向周余清:“大人的错,你能不能不要牵扯到我们这辈的身上来。”
女生的话很有效果,周希微见到周余清扫了她一眼,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上前将她拉走。
女生挣脱不过周余清的手,踉跄了几步,无奈跟随她的步伐。
只不过在即将离开时,她回头与周希微对视,嘴唇蠕动,似乎说了一句话。
周希微眯着眼,确定她是在说:“教室见。”
周余清一走,她的狗腿子们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很快就散了。
独留小胖子站在原位检查自己的伤势。
周希微收拾好自己的外表,最起码让伤口看起来没那么吓人。
却不知哪里引得同桌的不舒服,见她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打量了一圈又一圈。
周希微不自在地用校服遮住石头划伤的伤口。
“怎、怎么了?”她问。
刚遮掉这里的伤口,不合身的校服又暴露出她另一片皮肤,过于紧身显得她更胖了。
周希微下意识地垂下眼帘,不意外地见到自己比同龄人还肥硕的肚子。
来自同桌的打量只会让她更加的自惭形秽。
“你没去医务室?”同桌的语气仿佛她人来自地窖,但对比那些无视她的同学来说,这样的她反而令她稍微自在些。
“没。”
周希微不敢说,她转来之前的乡镇初中里并没有医务室。
问了这句话,女生便没有再搭理她。
周希微不确定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忍她生气了。
她就是一个只会忍受被人欺负的软弱胖子。
“叮——”
一道铃声响,对于周希微而言,唯一属于她自由的四十分钟结束,下课十分钟的酷刑正式开始。
老师一走,教室开始沸腾。
不安于位置上的同学在走道里奔来跑去,走动的人时不时擦过周希微的右手。
尖锐的铅笔尖在练习题上划出一个斜横。
周希微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干的。
她任命地擦掉,继续写。
嘭!
不知又是谁路过,撞歪了她的桌子,桌面上的书本跌落。
可能是这个方法比较笨拙,只想着对她恶作剧,却忘了她的同桌。
女生沉着脸将手中的小说摔回桌面,脚上有弹簧似的,几步过去揪住撞歪桌子的。
她比还要矮一个头,但歧视却不减。
“再来打扰我看书,我把你鼻子打歪!”
她撂下狠话,像个小河豚气鼓鼓地回到位置上,但她没有立马坐下,敲着周希微的桌子。
周希微不明白。
“起来,跟我走。”
女生发出不含任何感情的指令。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周希微会选择装聋作哑,跟着走只会被带到角落里挨打。
见周希微慢了半拍,女生不耐烦地催促,“赶快!”
“我可是浪费了我看小说的宝贵时间。”
女生走在前嘟囔,周希微还是听到了。
女生和她间隔了几步之远,对方的步伐轻快,而自己笨拙就如一个大企鹅,总是要加快步子才能撵上女生。
过了几分钟,她终于知道目的地了。
一个设置有校徽的医务室门匾就在眼前。
周希微跟随女生进去,听着女生跟医务人员解释她的伤口,随后就是一个温柔的医务老师带她走进另一个房间。
哪怕知道女生就在隔壁,周希微依旧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多看了她一眼。
医务老师处理伤口迅速,但周希微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只想早点处理,尽快地与女生汇合。
女生见她出来后,冲医务老师甜甜地一笑,“谢谢老师!”
周希微知道这是女生对老师的客套话。
笑得很美,只是不是对她。
离开了医务室,女生带她去了另一处,校服换购点。
穿着合身的校服,周希微局促不安地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人有两个女生那么宽。
但女生不是很在意,还夸了一句,这样好看多了。
返回教室的路上,对于向她伸出援手、和其她同学不一样的女生,充满疑惑的周希微问出自己的想法,“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女生:“看你太懦弱了。”
说到这,女生义愤填膺,她举起她的拳头挥舞,“你就是性子太软了。别人欺负你,你就该还回去!”
女生希望她能做过勇敢的人。
“不过你打周余清的时候,记住别打她的脸。”女生小声说,“她也就脸最好看了,可不要落下什么伤疤。”
周希微点点头,记下了。
也记下,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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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日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