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家计 第5章 斜阳万点西风岸

2012年八月七号，晴

江芷：“第一次见潘煜行的时候，他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潘煜行：“当时很反感有乡下人来我家攀关系，尤其说是之后还要和我一起上学。但是..一见到她的人，我就没那么反感了，哈哈”

坐在火车上，江芷还在回想刚刚在潘家发生的事情。

其实今天潘家人到的比较齐，潘爷爷应该提前打过招呼，潘叔叔、潘阿姨特意从京市东四环公司那边赶过来。

两家人凑在一起，再加上做饭和收拾的阿姨，人一多就显得热闹。

江芷其实不太适应这种社交场合，她家里不是做生意的，从小能接触到的最大的活动也就是聚餐或者年夜饭上一大家人聊聊天，于是她一进门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大人们聊天。

潘爷爷很久没有回江县了，他在江县没有剩下什么亲人，所以对家里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所以对于江县现状很感兴趣，正和江爷爷两个人大聊特聊江县的近况。说是政府在哪里又卖了一块地，之后要建成一个大型商场。江县政府大楼重新翻盖了，现在大家都在临时办事处办公。原来的维纳斯厂区搬走了，因为居民投诉空气中味道很大...

江芷往右边看去，留意到潘叔叔正对着潘阿姨小声说话

“煜行呢？”

“刚刚打电话说才起床，现在往这边赶。”潘阿姨也答得很小声。

“你让他快点过来，来这么晚像话吗？”

“哎呀知道的，他昨天才赶回京，睡得晚。我一会再去给他打个电话”潘阿姨轻轻一拱手，潘叔叔偃旗息鼓，不说话了。

江芷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大人们紧接着又聊了些工作的事情，潘叔叔的公司是做基金的，不免又谈到经济形势，说政府又在加杠杆，二三线城市的人都往一线涌，就业机会多，钱也流动的快，会赚钱的人都盆满钵满，尤其是房地产行业...

2012年京市浮浮躁躁的，空气中都是人民币的味道，而江县还是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江县的空气中嗅不到人民币的暗涌，浮动的只有酷暑盛夏的热气，还有规律的、聒噪的蝉鸣。

江芷对这种话题兴致缺缺。可能是火车上喝了太多水，此刻忍的有点艰难。

“潘奶奶，我可以去个厕所吗？” 江芷轻声问着坐在旁边的潘奶奶。

“去吧孩子，去餐桌那里旁边的房间”潘奶奶指了指餐桌，家里保姆阿姨正擦拭着桌子。

去过厕所之后江芷还是觉得有些闷，她看了下窗外被风吹着的树，决定出去走走。

住别墅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个私家小花园，高高的院墙隔挡着，北侧搭了一个小亭子，里面规规矩矩的放着两把藤制椅子。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绕着别墅一圈，走起来就像是在乡间小路上，只是比小路短，也比小路干净。

潘家的别墅和花园都是纯地上的，和江芷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一样，不过后来京市在东北六环又建了很多新别墅区，大多是地上三层，地下两层的结构，空间更大了，只是下沉式的花园总比不上纯地上的花园，连阳光都少了一些。

“煜行，快到了没？” 潘阿姨应该是出来给潘煜行打电话了，江芷估计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快12点了。潘阿姨的声音显得有点着急。

江芷在别墅背面，虽然可以听到她的声音，但是两个人却彼此看不见。

可是如果此刻突然出去显然也不太合适，于是江芷又默默地在这里立了一会儿，她不是爱听墙角的人，但此刻不由感慨自己今天属实有点“墙角运”。

电话对面应该是说了什么，潘阿姨接着说“人家小姑娘以后要跟你一起上学的，你不来见一面不合适”。

江芷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但是估计这小子应该有点抗性，因为潘阿姨接下来开始了一连串的输出：

“什么不来？你爷爷多重视这一家人，要不是人家你爷爷不一定在还哪个村子里呆着呢。赶紧收拾麻利的给我滚过来。12:30还过不来，以后也就不用来了。”

江芷瞬间头大，实在想不出这么温温柔柔的人儿威胁起儿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至于潘阿姨提到的内容，江芷是知道的，出发前爸爸和她讲到过，时间线很长，就像平时爷爷抽烟的时候吐出的长气一样长。但是爸爸的叙述很简洁：

“他们一起在江县参的军，当时上面派下来一个去京市大学学习名额，要从他们两个里选一个，当时你爷爷把名额让出去了。”

江芷：“可是本来就是两个人里面选，怎么算是让呢？”

爸爸：“领导当时属意咱们家，定人的前一天晚上特意去找你爷爷谈的话。”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但是你祖奶奶当时身体不好，你爷爷不想跑太远，就把这个名额让出去了。你也知道，潘爷爷在北京发展的很好，但是你爷爷就一直留在江县了。”

江芷每每想起来都感慨命运的神奇，就是这样寥寥几句话，却整整跨过了2个人的人生。

所以潘阿姨才说，如果不是江家，潘爷爷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一闪神的功夫，潘阿姨应该已经进去了，江芷不好在外面多呆，毕竟消失太久的话不礼貌。

进去之后，大人们还在聊天，桌上的茶水壶已经换满了一壶新的。

“老江，你尝一下，这是年初刚摘的新茶。”潘爷爷说完把茶水递出去，右手三指并拢，轻叩桌面示意老战友。

“我可分不出来新茶陈茶”，江爷爷自嘲。有些人爱茶，早茶、新茶、第几泡、香味，产地，一口就能品出来。他也爱喝茶，不过喝的是七块钱一包的碧螺春，热水热茶喝下去，比白开水有滋味些。

“这有啥，茶就是用来喝的。解解渴得了。“潘爷爷说完清清嗓子，看向儿子。“煜行到哪了，该吃饭了还没到呢？这么多人等他吃饭”

“刚和他通过电话，马上人就到了”。潘叔叔紧忙着补道，“昨天煜行刚刚参加完一个夏令营，回来睡的晚”

潘阿姨接着说道：“对，咱们饭可以先收拾着，差不多了他也就到了。”

江芷看了下时间，刚好是中午十二点。

“哎呀，我们两个就不在这吃饭了，怪麻烦的，我们到火车站再吃。”江爷爷推却，本来祖孙俩就是过来道谢的，这下还要麻烦人家特意招待下，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不麻烦，阿姨已经准备好了，刚才喝了半天水，吃了饭再走。”潘爷爷好似看得出来江爷爷的拘谨，十分强硬的要留下二人吃饭。盛情难却，最终两个人还是乖乖坐到了餐桌上。

几人围坐一圈，阿姨这边正在收拾饭，门口突然一道响亮的“爷爷”吸引了大家的视线。江芷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人站在门口，正漏出八颗白牙冲着这边笑。

“好小子，快坐过来，大家都等你半天了”。正是潘煜行。

潘爷爷热情的跟江家两个人介绍。“煜行和江芷都是同一届，这次正好把他们两个都送去鼎立中学”

江芷这是第一次和潘煜行打了个照面。潘煜行个子不低，看起来就像是大城市养出来的翩翩少年，热情，青春，洋溢。无所畏惧。这得是有一定实力的家庭才能养出来的孩子。

潘煜行是昨天才听说爷爷老家来的一个女孩子要跟他一块上学，本来就心生郁闷，再加上从一早就被各种催，因此来的路上也没带着几分尊敬。但是进了屋子之后，闷气被一扫而空，他进门第一眼就看到江芷了，虽然穿的土不啦叽，但是人真的太漂亮了。

小姑娘长的精致，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人似林黛玉。潘煜行觉得自己体验了一把“这个妹妹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江芷旁边留了一个空位置，潘叔叔招呼煜行坐过来，两个小孩坐在一块，看的就让人心生欢喜。

“煜行，江芷学习可好了，你们倒时候坐同学，要好好和人学习，两个人互相帮助“ 潘叔叔对着潘煜行叮嘱道。

“可不嘛，人家江芷中考是全校第一”潘阿姨也搭腔，看得出来两位想让儿子积极向上的拳拳父母心。

“这么厉害”，潘煜行也很给面子的迎合了一下，他看向江芷，小姑娘的脸已经红成了西红柿，真的安静又内向。

“我们考的题目比较简单，和京市的卷纸也不一样”，江芷不想太惹风头，替自己谦虚了一把。

一听江芷的声音也清泠泠的。潘煜行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台阶。不自觉就开始帮江芷倒果汁。

“老潘，这次江芷上学的事情多亏了你，听说那个学校很难进。我们一家人都很感谢你们”。话题终于引到正轨。这正是江家两个人此行的目的。

江芷对潘家是非常感谢的，和江爷爷一起站起来敬了一杯酒。

潘爷爷还是十分客气，“江芷这个孩子我们看着也喜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孩子出息了比什么都好。”

这一顿饭江芷吃的很开心，潘家对他们处处照顾。减少了江芷作为被帮助的人的羞耻。

“老哥，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开口啊”

江芷回头看了一眼，日头正盛的太阳晒得人发慌，大别墅被阳光劈成两半，潘爷爷一家人留在阴影里，一齐挥手。

江家二人转过头去，踏上回乡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