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湜也只在祝京南的房间里睡了一晚,担心第二天起来又要被何妈唠叨,便回自己房间了,宋宅里人本来就不多,钱诗回北京之后,每次餐桌上就只有宋湜也和祝京南两个人。
宋湜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尴尬。
她和祝京南理应是很熟的,但多年没有联系,要这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总觉得这个感觉很奇怪。
像什么呢?像夫妻。
宋湜也匆忙看一眼祝京南,立即埋头吃饭,担心自己的心思被他看出来。
太吓人了!她都快要和祝听白结婚了,现在居然觉得跟他弟弟像是一对!
她脸一热,匆忙用手绢擦了擦嘴,站起来说:“我吃好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上楼。
半个小时之后,宋湜也的房门被敲响,进来的人是曾管家,说是北京祝家和钱家递来消息,邀她后日去北京挑婚纱。
香港这边的习俗,新人结婚要大办宴席、登报告示,才算是正式结婚,但宋湜也孝期没过,不宜在港大办喜事,两家商议着没有一场正式婚礼不显重视,便筹划在北京办。
等她孝期过了,再在香港办一场更隆重的。
宋湜也趴在床上,翻阅曾管家送来的婚纱图鉴,抬起头问:“非要办婚礼吗?”
“夫人的意思,小姐结婚,一定要好好操办的。”
她穿过的礼裙很多,对于各种各样新奇设计的婚纱也都屡见不鲜,一时间让她选,还真选不出来。
“我自己去试纱?听白哥不来?”
“是。听白少爷还是十一月三号归国。”
话音才落,祝听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也收到北京那边的消息了,略带歉意说:“抱歉阿也,要让你一个人试纱了,我已托Vivian回国,她会陪你一起。”
宋湜也想了想,说:“听白哥,其实我没想办婚礼。”
她不是很在意这个形式,刚好他们之间也不是因为爱情结合,自然不需要一个向公众证明他们彼此相爱的宣言了。
祝听白那头静了静,说道:“阿也,婚礼一生只有一次。”
宋湜也那时候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谁说我一辈子只结一次婚?万一我结好几次呢?
她赶紧摇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扔出去,妥协道:“那好吧,我等Vivian回国再说。”
Vivian是她在英国时雇的造型师,她频繁参加各种晚宴,需要一个发挥稳定的造型师为她打理,一直都是Vivian全权操办。
几本图鉴被她来回翻着,实在看得累了,把图册一扔,抱着抱枕坐到阳台的摇椅上。
白天,不远处的海岛上棕榈树清晰可见。
其实在国外这五年,她跟祝听白从来没有以男女朋友的方式相处过,她date过几个对象,祝听白也都知道,她把他当兄长,他对她照顾有加,彼此之间不过多了一层婚约,并不妨碍他们朋友相处。
可是这么突然的,他们居然就要结婚了。
开放式婚姻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不现实,也就是说,他们会牵手、亲吻、上.床,宋湜也简直不敢想,自己要花多长的时间去适应。
宋湜也现在学着上手公司的事情,每天坐班四个小时,周末休息。
十月二十六号这天,她在英国一起玩的朋友蔡思言回国,她去机场接机。
蔡思言家里是做地产的,跟宋湜也自幼相识,在同一所女校读书,十六岁那年宋湜也去了北京,她被家里送去巴黎学设计。
蔡思言去伦敦办展,兜兜转转,两人再度相逢。
起飞地和香港温差过大,蔡思言里面穿吊带热裤,外面裹了件羊绒大衣,刚下飞机就把大衣脱了,头发烫成羊毛卷,被她随手绑起来。
她们在中环找了家刚好能看见维港夜景的粤菜餐厅吃饭,宋湜也问她:“你现在有什么安排?打算一直留在国内吗?”
“待一年吧,然后就回巴黎了,我要开个工作室。”蔡思言答着,戳了戳宋湜也的手臂,“你呢?伦敦那边的朋友可都知道了,你跟祝听白要结婚了,何时办婚礼?请我们喝喜酒呀。”
宋湜也低垂着眉眼,说:“说是公历新年前后,我也不知道,不是我安排的。”
“你自己结婚都不上心?”
宋湜也将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语气无所谓:“又不是我要结的,我有什么好上心的。”
“真结?”
她皱皱眉:“这还能有假?你结个假的给我看看。”
蔡思言仰头笑了笑,临近夜幕,维港开始亮灯了,她又说:“这样的话,你跟他就真的没可能了,他还得喊你一声阿嫂。”
宋湜也浓密的长睫颤了颤,投在脸颊上的扇影扇动,璀璨的灯光照得她头晕目眩,遂合上眼睛,认命道:“就算要跟我结婚的人是他,我们也不会有可能,他又不喜欢我。”
“欸,假设真是你们两个结婚,你会不会积极一点?”
她凝眉,筷子在红米肠上乱戳:“哪有这种假设啊。”
“如果呀!”
宋湜也摇头:“不会。”
蔡思言勾勾她的下巴:“这么多年了,别喜欢他了呗。”
宋湜也挑眉,闷促地笑了笑:“早就不喜欢了。”
饭吃了半个小时,两人什么都说,蔡思言还提到,宋湜也要结婚的消息在圈子里传开之后,最伤心的莫过于弗朗克,听说他把珍藏的红酒都送人了。
宋湜也佯装生气:“随手就送人?可见十分不用心!我惦记他那瓶酒很久了,还说让他送我做新婚礼呢。”
“你少逗他了吧,让他把酒送你做新婚礼,他大概要自投泰晤士河!”
宋湜也被她逗笑,笑得东倒西歪,这是她回国这一阵子,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宋定安去世的阴云蒙蔽她太久了,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她不断开导自己,还是应该开心一些、积极一些,爸爸化作一颗星星在天上思念她,也一定不愿意看她郁郁寡欢。
蔡思言看得出朋友心情不佳,任谁经历亲人去世都没有办法尽快抽离,宋湜也的笑容也总是掩着一层朦胧的雾。
她问宋湜也:“你想喝点酒吗?我们回丽景花园那边,阿朗说给我办接风宴。”
宋湜也欣然接受这个提议,她是需要喝一点酒,她需要用酒精麻痹一些疼痛,但一个人喝没意思,和祝京南喝更没意思。
祝京南喝不醉的,以前她就见识过了。
几杯酒下肚,她晕乎乎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祝京南却连脸都不会红一点。
她曾经做过傻事,相信酒后吐真言的话,试图把祝京南灌醉,但根本没有用,反倒是她先醉了。
他们那时候是偷偷溜进君望喝酒的,醉了以后祝京南把她背出来,一步一步慢悠悠朝着家的方向走。
她本来就没有方向感,在那么大的北京城待了两年,还是记不清路。
司机送她们穿越红磡海底隧道,越过紫罗兰山到达丽景花园的一栋别墅前。
两人携手进去,一个穿着橘绿撞色花衬衫、深蓝色沙滩裤的男生迎出来,他带着钻石耳钉,梳成背头,颇有几分年代港片中小生的风采。
宋湜也跟他关系还不错,她跟蔡思言中学时期参加马术俱乐部的同窗钟煜朗。
钟煜朗绅士地接过蔡思言手上的包,俊秀的眉毛扬起来:“早知道宋小姐今天大驾光临,我应该好好打扮一番。”
蔡思言踹他一脚:“收皮啦你(你别嚣张)!”
钟煜朗笑得肩膀颤颤,连忙赔罪:“大小姐,都系我错!”
蔡思言看他嬉皮笑脸的,拿过宋湜也手上的包就朝他拍,钟煜朗节节退后,一直退到泳池边上,伸出一只手在前阻拦,蔡思言白他一眼。
蔡思言闹够了,走回来挽住宋湜也的手,没好气地瞪一眼钟煜朗:“不理他,我们去玩!”
宋湜也回过头朝钟煜朗挥挥手:“去将个钟伯嘅收酒偷出嚟呀(去把钟伯伯的藏酒偷出来啊)!”
蔡思言附和:“要73年的波尔多红!”
钟煜朗摆了个遵命的手势,真的到地下室的酒庄去给她们找酒,她们在泳池边找了个地方落坐,没等多久,钟煜朗真的拿了那瓶73年的波多尔红过来。
“年初苏富比拍卖行的古董酒杯。”钟煜朗将散在眼前的头发向后拨,给她们倒酒,“老头要是知道我开这瓶酒,非把我扒层皮不可,到时候我就说都是你们两个指使的。”
蔡思言威胁他:“你敢!”
宋湜也扬着头发,冲他挤眉弄眼:“钟伯才不舍得骂我们,还是骂你。”
钟煜朗坐在梯子上,背对着泳池,跟她们二人碰杯,场子里原本跟他一起玩的人都受了他冷落。
钟煜朗朝朋友耸耸肩膀:“我们妇女之友是这样的咯。”
蔡思言踹了一脚他的梯子,一个重心不稳,他将要摔进泳池里,落进水里之前,他抓住蔡思言的手腕,把人带进泳池中。
泳池边的DJ放着金属音乐,两人摔进泳池中溅起的水花落在宋湜也身上,她别过头,闭上眼睛,感受到脸颊上的湿润,她也不知道是水花还是眼泪。
宋湜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拿起醒酒器还要再倒,手腕被人按住。
她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清了来人,祝京南背对月色,星子落在他肩头,他穿着白色体恤,比月亮还干净几分。
她别过眼,问:“你怎么在这里?”
祝京南坐到原本蔡思言的位置,朝水里的两个人努努嘴。
他的意思是,钟煜朗叫他来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认识?”
祝京南拿过宋湜也手上的酒杯和醒酒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眸光落在水中相拥扑腾的两个人身上,没有回答宋湜也的问题。
钟煜朗揽着蔡思言的腰,蔡思言的手搭在他的肩头。
对视一眼,蔡思言推开他,上了岸,钟煜朗随后上岸,给她递了一条干毛巾。
祝京南用她的杯子喝了半杯红酒,宋湜也本来想阻拦他的,因为酒杯上还有她的唇印,但他又不是瞎子,她懒得管了。
宋湜也直接拿起剩下的半瓶红酒对吹。
祝京南这一回只是皱眉看着她,没有阻拦,她扬起头,闭上眼睛,眉头紧锁,眼尾有亮晶晶的东西。
她最近是太冷静了,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直到她被酒呛到,祝京南才终于夺过酒瓶,她也没有要抢回来的意思,头用力地靠在沙滩椅背上,眼尾的晶莹汇成河流,她双手掩目,眼泪依然会溢出指缝。
祝京南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等她自己冷静。
丧亲之痛,许多年前他也经历过一次,人面对死亡总是无能为力的。
酒劲上来得很快,宋湜也一下子便红了脸颊,她伸手拍了拍祝京南的手臂:“我要去吐一下,你陪我去。”
祝京南站起来,手腕被她抓着,搀扶着她到卫生间。
钟煜朗也在卫生间门口等人。
祝京南和钟煜朗是这两年才认识的,他来香港几次,跟奢饰品代理的钟家有生意往来,钟煜朗跟宋湜也同龄,他也就比钟煜朗大了两岁,年龄相仿的人一来二去,便从公事促成私交了。
钟煜朗递给他一支烟,他两指接过,听见钟煜朗问:“我听说湜也同你大哥快要结婚了?”
这话中听不出什么意思,只是简单询问。
祝京南点烟,夹在指尖没有抽,他单挑着薄唇一边,声音融进燥热的夜里:“结不成。”
钟煜朗看了他一眼,宋湜也这时候从卫生间出来,走得摇摇晃晃的,祝京南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担心烫到她,把烟灭了。
宋湜也整个人都趴在他胸膛,锤他肩膀,说:“祝京南,送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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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