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阔看着换回T恤长裤的沈照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先前在席上没看清,现在离得近了,这才注意到她眼皮上亮晶晶的眼影。
“原来门是坏的啊。”沈照得到结果,眨了眨眼皮,那层亮晶晶的地方扑闪扑闪着像蝴蝶的翅膀,意外天真地道,“啊那怎么办?”
张阔扯起微笑,“不怎么办,窗户太高了我们爬不上去,还是等人路过吧。”
这栋全是专门的练习室,如果想要维持住水平,钢琴生得保证每天都有练习的时间,只是现在是晚饭时间,这一层还没来什么学生。
“也好。”沈照仿佛一点也不介意困在这里,脚尖转个圈往钢琴走去,“本来今晚应该是还有一个学姐一起吃饭的,但是她后来忽然工作上有事就离开了,所以姐姐,你今晚想吃什么?”
张阔琢磨着自己的肚子,好像已经饿过头了,现在倒是没有那么饿了,于是想了想随意道:“你喜欢吃什么?开完一场音乐会应该很累才对吧?”
沈照眼睛亮了亮,“吃川菜好不好?感觉很久没吃了。”
川菜……张阔还没有尝过,应该不会特别辣吧?
她点点头,真诚道:“还没恭喜你,音乐会感觉很棒!礼物我下次再给你啦。”
“真的?还有礼物!”沈照惊喜地张开嘴,下一秒就拿出手机找附近的川菜馆,“要不我现在就订吧?但是不知道什么时间到……”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张阔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线下去门店的时候小程序团个券就好了。”
“这样吗?”沈照稍显疑惑,“是会更方便吗?”
不她只是觉得会更便宜……而且国内你就算预订了也一样要排队的啦。
解释给沈照听后,对方恍然大悟地表示学会了,然后在手机上划拉着翻攻略,这才和张阔确认好接下来要去的川菜馆。
张阔觉得沈照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明明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却能一直保持不让话掉地上,琴房的小小空间里基本上从她进来后就没有安静过。正当她聊起今晚的演奏时,张阔注意到她把钢琴的琴盖打开了。
你还想弹?
张阔眼神发问。
“姐姐要和我一起弹一次吗?”沈照搬来琴凳,只坐了半边,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她。
张阔稍显为难,“还是不了。”
很明显这句话沈照不爱听,因为张阔发现沈照听见这句后顿时安静了下来,像是又要变脸的样子。
张阔内心抓狂,拜托我这句话怎么又惹着你了!要不饭我还是不吃了吧?
张阔在她眉毛压到眼睛前乱找了个话题,“你发顶居然是卷的哎。”
“啊这个,”话题转移得很成功,沈照摸了摸自己的发顶,怒火对向今天的造型师,“我明明说过要拉直的。”
话题转移得不成功。
张阔有点后悔自己找的这破话题,但面上仍安抚她,“直的直的,我现在从上边看才注意到有点卷。”
沈照露出一个“真的吗”的表情,然后才低着头嘀咕道,“那好吧。”
“你不弹的话我也不弹了。”她又把琴盖合上。
“不过,”沈照像是想起来什么,仰起头来,手指搭在琴上虚握成拳,似乎兴致勃勃:“姐姐怎么回来了?不走了吗?”
“是啊,”张阔歪歪头,承认道:“工作辞了,还是先在林州待着吧。”
沈照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快速交替敲击琴盖。
有这么开心吗?张阔暗暗挑眉。
“我打算在林州开一家琴行。”沈照忽然说起自己的计划,笑眯眯的像偷腥的小猫,“也许姐姐到时候也可以来我那里工作。”
“啊?我?”张阔不解地指指自己,“我工作什么啊?我来给你当销售?”
事实上,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张阔脑袋转了转,联想到自己的客服经验,如果能够克服线下交流的话,她说话的能力应该不算差吧?
但沈照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来给我当老师啊。”她一副“这还用说”的语气,“不是有那种琴行吗?不光可以卖琴还可以开班教学。”
“沈照,”张阔愣了愣,然后无奈地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真的不弹钢琴了?”
但她也没等沈照回答,因为从她的视角看见了门上的玻璃窗外有学生经过,于是她快速叫住对方,请人帮忙开了门。
而等她回头看沈照时,沈照已经毫无异象地朝她走来,撒着娇挽起她的手要去川菜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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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张阔不是很能吃川菜,一顿下来她的肚子都辣得有些隐隐下坠,沈照还取笑说她的脸皮本来就很薄,吃完整个人像是个红透了的萝卜。
张阔也没再管她对自己的称呼,这天下来加上之前住院的时间,沈照已经不知道叫“姐姐”叫了多少次,她不习惯都要习惯了。
回到阳光小区没充电费的房子,她在黑夜里开着手电筒洗了个澡,连蜡烛都没用就躺床上睡着了,睡前还在气愤上次的水管工拿钱不办事,偷工减料,厨房的水管好像又漏水了。
不过滴水声倒是个不错的白噪音,张阔第二天起来站在洗手台前,一边刷牙一边想,不用上班的日子可能就只有睡得饱这个好处了,昨晚她几乎是沾床就睡,还做梦梦见了小德。
不过既然决定留在林州,还是要先把电费交一下。
张阔穿着拖鞋咬着个豆沙包往物业走,她们这儿的老社区得去那儿交水费。
走到熟悉的地方往柜台一看,没人,张阔了然地往门外树下瞅了眼,便朝树下围坐着打牌的人中喊了一句。
“你好,充电费!”
那人群里没一个抬头的,只传来一句宏亮的“等一下!打完这把!”
张阔也不急,在柜台前坐下看墙上贴的防火灾小贴士,没隔一会儿背后就传来个声音,“你要充电费啊?哪栋的?”
张阔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睁大眼睛,“阔阔!”
“袁阿姨。”张阔站起来打招呼,面前这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阿姨叫袁琳,从她有印象开始就一直在物业工作了,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她还老被袁琳捏脸说可爱,没想到现在还在这儿工作。
是不是物业工作还挺滋润的啊?张阔忍不住想。
“哎呀什么时候回来的?好久没看见你了。”袁琳一边接过她的电卡和现金一边热情地问。
“就昨天啦。”张阔如实招来。
袁琳抬头打量她一眼,然后说:“瘦了。”
不知道是不在意他人还是不在意自己,社区的阿姨向来不太忌讳在当事人面前提到死亡,一切都像是平常一样,袁琳自顾自地说:“秋实在的时候,你那气色红润润的,现在都瘦这么多了。”
她笑笑。
袁琳把缴完费的电卡递给她,继续热心地道,“没事,你袁阿姨还在社区呢,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要提啊。”
好像还真有一个。
张阔双手扒在柜台上,硬着头皮喊,“袁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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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啊,麻烦了。”张阔对着门里的住户稍稍点头。
“你这孩子,他老刘家的水管坏了肯定要他老刘家的赔钱啊。”两人从张阔家楼上的701出来,门一关上,袁琳就转头教导起来。
见她丝毫不介意在人家家门口谈论的样子,张阔连忙点点头引导着袁琳下楼。
“多亏了袁阿姨您帮我。”张阔感谢道。
这话不假,实际上,带着袁琳来自己家厨房时,两人确认了好久漏水的地方来自天花板,才弄清楚原来不是她家的水管出了问题,倒是她误会了上次请来的水管工。
漏水的是楼上的住户,这几天水管不知道怎么了,连带着她家厨房天花板都遭了殃,本来她就要在对方的恳切抱歉下退一步了,但身边的袁琳立马往前跨一步不客气地说:“人家阔阔的天花板都被搞得漏水了,你们不得表示表示啊?欺负她一个人可怜是吧?”
收到袁琳递来的眼神,张阔立马泫然欲泣起来。
好吧,孤寡丧母,这身份还挺好用。
最终张阔收到了一小笔钱用来找维修工修葺天花板,袁琳这才满意地收手了。
两人走到楼梯,袁琳也不打算进她家了,在601门口告诫道:“总之,不要让自己吃亏,你一个人要是不方便……小何啊?”
对面的602门开了,探出来个人,看见热情的袁琳礼貌地点头,“您好。”
“正好正好,介绍你们俩认识一下。”袁琳眼角堆叠出皱纹,对张阔这边说:“这是小何,原来那户徐家的,你认识,搬到河东去了,房子就租给了小何……呀,说起来你们还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啊。”
张阔站在一边十分佩服袁琳收集情报的能力,随即又朝僵住的何加焉微笑,“你好。”
介绍完那边,又来到这边,袁琳转向何加焉,“这是阔阔,于阔,从小就住这里的,阔阔也会弹钢琴,小区里就数她弹得最好了,拿过奖的!”
“现在姓张了袁阿姨。”因为袁琳后面的夸奖张阔面露尴尬,但还是出声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姓氏。
天哪谁来救救她?何加焉!大家公认的天才作曲家!虽然专业是作曲但还是属于钢琴系啊,这不是班门弄斧吗啊啊啊啊!!!!
张阔心里抱头长啸。
她注意到对面的何加焉眉头一拧,倏然展开。
“你好,”何加焉开口,声线像月色般洁净,“我应该认识你。”
张阔看向她的眼睛,浅褐色,竟让她瞧出了一种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