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钦踏入京城那巍峨高耸的城门,喧嚣与繁华似汹涌浪潮扑面而来。
街边店铺林立,幌子随风飘舞,贩夫走卒吆喝声、达官显贵马车辘辘声交织一片
可她无心赏景,按捺着内心如鼓擂般的紧张,寻到一家稍显僻静的客栈落脚。
于客栈房间内,她屏退侍从,独对着铜镜,深吸一口气。
镜中那张脸,褪去了些许旅途的风霜,眉眼依旧秀丽却添了几分英气,朱唇轻抿,透着凝重。
抬手解开包袱,抖落出那身象征无上荣光却也承载万千压力的状元服,指尖轻抚衣料,似能触碰到兄长往昔的期许与努力。
她缓缓穿上,细致整理衣领、袖口,束好腰带,每一个动作都庄重缓慢,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而肃穆的仪式。
待装束完毕,昂首阔步迈出客栈,街边百姓投来艳羡目光,窃窃私语夸赞着谢家状元郎的风采,她却只觉芒刺在背,手心沁汗。
一路走向皇宫大殿,那朱红宫墙愈发高大,巍峨殿宇在日光下金顶生辉,白玉台阶似通往云端,每一步拾级而上,膝盖都似有千斤重,往昔背诵得滚瓜烂熟的朝堂礼仪、应答话术,此刻在脑海中竟有些许凌乱。
进入大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满朝文武分列两旁,目光齐聚。
她强作镇定,跪地叩首,朗声道:“臣,谢淮深,参见圣上!”
声音微微发颤,努力模仿兄长醇厚嗓音,所幸殿内威严庄重,细微异样并未被轻易察觉。
大殿之上,气氛庄重肃穆,雕梁画栋间金辉闪耀,似在彰显皇家威严。
皇帝身着龙袍,端坐在那高高御座之上,目光带着期许与嘉许,越过层层朝臣,落在谢淮钦身上。
“状元郎,此番探亲归来,一路上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了。”
声音沉稳,透着上位者的雍容,在空旷殿堂内回响,声声叩在谢淮钦心弦之上。
她忙伏地叩首,额头轻触冰凉地面,极力稳着心神
模仿兄长谢淮深的醇厚嗓音回道:“圣上体恤,臣感恩戴德,能归乡省亲,乃圣上隆恩,臣不过略经跋涉,不敢言辛苦。”
话虽如此说,可藏在袖中的手已不自觉攥紧,掌心满是汗水,微微颤抖。
皇上微微颔首,似对这谦逊之态颇为满意,抬手轻抚龙须,继而朗声道:
“朕念你才情出众,学识斐然,今特封你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望你勤勉于职,莫负朕望。”
旨意一出,四下朝臣纷纷投来或艳羡或审视的目光。
谢淮钦再度磕头谢恩,“臣定当殚精竭虑,恪尽职守,以报陛下圣恩于万一。”
那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干涩,起身时,身姿依旧挺拔,仪态恭谨,眼角余光瞥见身旁朝臣,心内却满是惶恐与忐忑。
她深知,这官职只是开端,往后日子,需在这暗流涌动、规矩森严的朝堂之上,步步为营。
退朝之后,阳光洒在宫道的金砖上,熠熠生辉,众人的身影在光晕中被拉得时长时短。
探花郎与谢淮钦寒暄几句后,便因家中有事先行离去,只留榜眼张珩延还伴着谢淮钦漫步前行。
张珩延身着一袭宝蓝色锦袍,衣袂随风轻舞,腰间那块温润玉佩也跟着晃荡
他生得浓眉大眼,眼眸里透着股子灵动劲儿,笑起来嘴角两个浅浅酒窝,任谁见了都觉得这是个没心眼的洒脱公子。
“谢兄,你我同朝为官,往后打交道的事儿可多了去,我还没好生与你聊聊呢!”说着,他手臂亲昵地搭上谢淮钦的肩,倒像是相识多年的挚友。
谢淮钦心下一惊,肩头被搭处似被火灼,强自镇定,嘴角扯出一抹谦逊笑意,拱手还礼,刻意压低声调:
“过奖了,谢某不过一介书生,蒙圣上恩宠得此官职,能与二位共事,是我的荣幸,还望日后多多指教。”
她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让那搭肩之举显得不那么突兀,心下却暗自思忖,眼前这人既是榜眼,家世定不简单,若能拉拢,于自己在这朝堂立足,益处良多。
念头一转,谢淮钦便看似随意地问道:“张兄仪表不凡,才学出众,我猜家中定是满门书香,涵养深厚,不若与我讲讲家世,也让我这见识浅陋之人开开眼界。”
张珩延爽朗一笑道:“谢兄抬举啦,我不过是尚书府的庶子罢了,家中阿爹整日忙于公务,我呀,自小就在那宅院里撒欢长大,没少惹事。”
话虽这般讲,语气里却并无半分怨怼,满是洒脱不羁。
二人又聊了几句,谢淮钦状若无意提及自己在京城的住处:“我如今暂居客栈,倒是图个方便。”
张珩延一听,眉头瞬间皱起,折扇一合,指着谢淮钦,一脸急切道:
“这哪成啊,客栈人多嘴杂,三教九流往来不断,谢兄这般的人物,怎能久居那等地方?”
说着,他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
“我名下有一处偏院,虽说不大,倒也清幽宁静,布置也算雅致,谢兄若不嫌弃,便搬过去住,权当是自家地方,也方便你我日后往来,共商朝堂之事嘛。”
谢淮钦心底一喜,脸上却作犹豫之色,推辞了几句,张珩延见状,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前走:“谢兄莫要再推脱,你我既是同僚,又是朋友,帮这点小忙算得了什么,就这么定了!”
谢淮钦见他这般热忱,心下暗忖,这偏院远离市井喧嚣,人少耳目就少,确实利于隐藏自己女儿身,日后行事也能更自在些。
当下便拱手称谢:“张兄仗义,淮深感激不尽,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张珩延摆摆手,咧着嘴笑道:“谢兄这话就见外了,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瞧瞧那院子。”
二人并肩而行,身影在宫墙的阴影与日光的斑驳中渐行渐远
谢淮钦一路跟着张珩延,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且有节奏的回响,不多时,便到了那处偏院。
迈入院门,只见院内一隅,几株瘦竹疏疏朗朗地立着,竹叶在微风里沙沙低语
正屋的门窗透着木质的温润,屋前檐下,还挂着一只古朴的铜风铃,风过时,轻响悠悠。
位置上,离任职之处不远不近,恰到好处,既能免去市井嘈杂,又方便通勤履职。
谢淮钦环顾四周,眼中满是满意与欣喜之色,旋即转身,冲着张珩延郑重拱手,身姿挺拔,礼数周全。
同时,她从袖间取出一把折扇,双手递上,诚恳说道:“张兄,此番援手,恰似久旱甘霖,解我困窘。
这小小折扇,是我心爱之物,今日赠予张兄,聊表谢忱,望张兄莫要嫌弃。”
那折扇,扇骨以乌木制成,质地坚硬,触手冰凉,其上细细镌刻着精致的云纹,连绵舒展,似有飘逸灵动之意
扇面一展,墨笔绘就的山水便豁然眼前,峰峦叠嶂、溪流潺潺,笔触细腻,透着几分文人的雅致与洒脱,落款处“谢淮深”三字,笔锋刚劲又不失飘逸,尽显才情。
张珩延先是一怔,目光落在折扇上,满是新奇与欣赏,随即摆了摆手,爽朗笑道:“谢兄,你这太见外了!不过是一处闲置小院,能助你一二,我高兴还来不及,哪能收这般宝贝。”
虽是推辞之言,可眼神却难掩对折扇的喜爱,频频瞥向那精美的扇面。
谢淮钦执意送上,上前一步,言辞恳切:“张兄,于你而言或许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雪中送炭。在这京城,初来乍到,诸多不便,幸得张兄相帮。”
“这折扇承载我心意,若不收下,我心中实在难安呐。”
张珩延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推脱,笑着接过,轻摇折扇,微风拂动间,那山水似活了过来,赞叹道:“既如此,我便收下了,谢兄这份情谊,我定牢记。”
“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安身之所,要是有任何需求,可别和我客气!”
二人相视,笑意盈盈,情谊在这馈赠与接纳间升温、沉淀。
张珩延前脚刚踏出偏院那扇朱漆门,身影隐没在小巷转角,谢淮钦便一刻也不耽搁,匆匆折回屋内,简单拾掇下衣装,神色凝重又透着几分急切,直奔客栈而去。
客栈大堂喧闹依旧,酒客们划拳吆喝,小二穿梭忙碌。
谢淮钦寻到侍从们落脚之处,轻咳一声,众人忙起身行礼,她摆了摆手,低声吩咐几句,侍从们便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行囊,须臾间,一行人快步随她出了客栈。
回至偏院,阳光正好,斑驳洒在院里。谢淮钦指挥着侍从们安置物件,书籍按经史子集分类摆上书架,衣物叠放整齐收入柜中,文房四宝置于书案,井然有序。
唯有丫鬟小莹,不似旁人那般生疏,她身形小巧,眉眼灵动,穿梭于各个屋子,手脚麻利还不时念叨着:
“小姐,哦不,公子,这物件可得放好了。”话语间满是熟稔与关切。
待一切规整完毕,日头已然西斜,暖橙色余晖给院子镀上一层金边。
厨房飘来饭菜香气,谢淮钦净了手,步入膳厅,小莹早已贴心摆好碗筷,菜肴虽不算奢靡,却皆是谢淮钦素日爱吃的,清蒸鱼鲜嫩无腥,炒时蔬脆绿爽口,还有一盅菌汤,冒着氤氲热气。
众人围坐,侍从们初来乍到,略显拘谨,低头默默用膳
谢淮钦轻抿一口汤,抬眼看向小莹,目光交汇,里头是主仆多年的默契与信任,更有在这京城、在这陌生偏院相依为命之感。
小莹悄声说:“公子,往后在这儿,咱也能过得舒坦,您别愁。”
谢淮钦微微点头,心底涌起暖意,只盼在这偏院能暂寻安宁,躲过风雨,于仕途踏出稳稳步伐。
天天提心吊胆,这滋味不好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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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入汴京,结良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