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熹微,谢淮钦身着崭新翰林官服,墨发束于乌纱,身姿笔挺,气宇轩昂,一番细致打点后,怀揣着初入仕途的憧憬,稳步迈向翰林院。
沿途市井街巷,烟火氤氲,喧闹声此起彼伏,恰似一幅鲜活的民生图卷。
行至一棵苍劲老槐下,只见一群孩童围聚一团,叫嚷哭闹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谢淮钦不禁驻步,抬眸望去,只见一幼童的风筝狼狈地挂于高枝,在微风中瑟瑟挣扎,恰似折翼之鸟。
那幼童身着锦缎,眉眼间稚气未脱,此刻却哭得涕泪横飞,小脸憋得通红,踮着脚尖,徒劳地伸向枝头,眼中满是焦急与无助。
起初,谢淮钦念及翰林院司职要紧,不宜卷入市井纷扰,正欲抽身离去。
然那孩童的声声啜泣,仿若细密尖针,直直刺进他心底最柔软处,恻隐之心顿起。“
不过些许时辰,应误不了正事。”他心一横,决意相助,当下将衣袂掖起,双手攀住树干,利落攀爬。
粗糙树皮划破掌心,他亦浑然不觉,目光紧锁那飘摇风筝。
未几,便触到挂缚之处,小心拆解缠线,将风筝完好取下,而后顺着树干稳步而下。
轻巧落地,孩童们瞬间雀跃围拢,欢呼道谢。
正此时,一位仪态端庄、服饰华贵的侍从匆匆赶来,先是向谢淮钦行了一礼,神色恭敬又感激:“多谢大人仗义援手,解了小公子燃眉之急。”
言罢,侧身引见身后一位妙龄女子,“这位便是善祥郡主,小公子贪玩迷了路,郡主正焦急寻人呢。”
谢淮钦抬眸望去,只见那善祥郡主身姿曼妙,一袭绮罗长裙,绣纹精致华美,恰似春日绽于枝头的繁花。
她面上轻掩着一层薄纱,仅露出一双剪水双眸,波光潋滟间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温婉,举手投足尽显皇家风范,却又不失闺阁礼数。
善祥郡主莲步轻移,欠身施了一礼,声若莺啼,软糯含嗔:“多谢公子今日相助,舍弟顽皮,让公子费神了。”
“若不是公子及时出手,还不知要哭闹到几时,我这做阿姐的,实在愧疚又感激。”
那声音自面纱后传出,丝丝缕缕,带着几分羞怯,几分诚挚。
谢淮钦忙躬身还礼,谦逊道:“郡主言重,不过举手之劳,路遇此景,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目光不经意间触及郡主面纱下那微露的笑意,寒暄几句,便拱手作别,转身向着翰林院继续前行。
善祥郡主蛾眉轻蹙,美目之中隐有疑虑之色,她身姿依旧亭亭,却透着几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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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钦回到翰林院后,公务在身,他埋首于书卷典籍、公文奏章间,笔锋游走如龙蛇,可思绪却似脱缰之马,屡屡飘向善祥郡主那方。
她暗自思忖,本是赴任途中偶然施援,未承想那人的竟是郡主胞弟。
起初,担忧此举是否会因涉郡主之事,在朝堂暗处掀起微澜,惹人注目、招来无端揣测,毕竟身处这波谲云诡的京官圈子,稍有不慎,无心之举亦能被嚼成别有用心。
正神思恍惚之际,一阵急促脚步声伴着清朗呼喊骤然打破这静谧:“哎,你在发什么呆呢,喊了你半天!”
谢淮钦猛地回神,瞧见同僚张珩延已大步迈入隔间,面上满是促狭笑意,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光芒,正歪着头打量自己。
谢淮钦顿觉不妥,仿若做了错事被当场戳破的孩童,忙不迭起身,拱手致歉,清了清嗓子说道:
“实在对不住,方才读这典籍,里头故事太过引人入胜,一时入神,竟没听见仁兄呼唤,还望海涵。”
说着,手指轻叩那摊开古籍,佯装镇定,眼角余光却瞥见书上所记不过是寻常朝章典故,暗暗期望张珩延莫要细究。
张珩延哈哈一笑,上前拍拍他肩头,满不在乎道:
“无妨无妨,我当你是钻研学问入了迷,只是瞧你面带浅笑、眼神游离,还以为是想到什么趣事,可别藏着掖着,快与我讲讲。”
边说边拉过把椅子,自顾自坐下,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
谢淮钦心下叫苦,面上却仍维持着从容,略作思忖,便信口胡诌起来:
“仁兄有所不知,这书中所记,乃是前朝一臣子出使番邦,巧用智谋化解邦交难题,其间种种机巧应对、诙谐波折,恰似市井传奇,我正咂摸其中妙处,不想就失了神,让仁兄见笑了。”
说着,拿起古籍晃了晃,努力让自己神色更显诚恳。
张珩延听了,虽半信半疑,却也没再追问,只是兴致勃勃地接过话茬,与他探讨起这所谓“邦交趣事”来,谢淮钦暗暗松了口气,努力将心神拉回,陪着张珩延谈古论今,
二人正谈得兴起,你来我往地分享着对古籍典故的见解,观点碰撞间,气氛愈发热烈。
忽然,一道略带沧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宛如洪钟鸣响,直直穿透屋内的喧嚣:“都停下吧,莫要再闲聊了。”
谢淮钦与张珩延皆是一怔,赶忙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老者
身着一袭墨色长袍,袍角绣着精致的银线云纹,虽已两鬓斑白,可腰杆挺直,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的气场瞬间让屋内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此人正是翰林院学士杨峰,平日里负责引领教导他们这些新晋翰林,于诸多晚辈而言,是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的存在。
杨峰迈着沉稳步伐踏入屋内,目光在谢淮钦与张珩延身上依次扫过,神色凝重,缓声说道:
“今日,你们需得好好熟悉院中书籍典故,莫要荒废了这大好光阴。”
“明日便要上朝,那朝堂之上,绝非寻常地方,恰似惊涛骇浪里行舟,暗礁无数、风云莫测。”
他微微皱起眉头,加重了语气。
“君恩浩荡,可雷霆之怒亦在转瞬之间,稍有差池,祸从口出,累及自身不说,还可能祸及家族。”
“所以,务必谨言慎行,管住口舌,听清旨意、看准时机再发声,莫要逞一时之能,懂了吗?”
谢淮钦与张珩延忙离座,恭敬行礼,齐声应道:
“学生谨遵教诲,定当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谢淮钦垂首之际,心下犹如被重锤敲醒,原本还因善祥郡主之事而有些飘忽的思绪瞬间收拢。
他深知,自己能入翰林院,承载着家族厚望,明日朝堂之上,便是迈向仕途险途的关键一步。
张珩延亦是一脸肃然,偷瞄了一眼谢淮钦,暗暗提醒
自己要和这位同僚一样,打起十二分精神。
次日,晨曦初破,谢淮钦已身着朝服、头戴乌纱,身姿笔挺地伫立在宫门外,等候入朝。
微风轻拂衣袂,却难抚他心头的忐忑,那朱红巍峨的宫门缓缓开启,似一张吞人的巨口,将他与一众朝臣引入那庄严肃穆、暗流涌动的朝堂。
金銮大殿内,气氛凝重又嘈杂,诸臣依品阶列位,文东武西,衣袍斑斓似云霞铺陈,却掩不住各自神色间的迥异心思。
随着一记清脆朝钟鸣响,今日朝会拉开帷幕。
先是礼部侍郎出列,手中笏板轻举,清了清嗓子奏道:“陛下,七夕佳节将至,宫中惯例需办节庆盛宴。”
“然今岁各地水患方息,民生初定,臣以为当以节俭为要,略备薄宴,表天家恤民之意,亦不失佳节氛围,望陛下圣裁。”
此语一出,朝堂东侧,几位素日以清正、恤民著称的老臣纷纷颔首,交头接耳间,满是对这番言论的赞许,仿若一串连锁反应。
周遭低语声皆在附和“节俭为宜,不可奢靡”。
未等附和声歇,只见从西侧武将队列中,跨步走出一员大将,身形魁梧壮硕,声若洪钟反驳:
“哼,七夕乃我朝重要节庆,百姓尚张灯结彩、阖家欢庆,天家怎可寒酸行事?”
“当大办特办,彰显皇家气象,扬我朝国威,也让臣民共沐圣恩,知晓陛下与民同乐之心,若办得小家子气,反倒失了体面!”
言罢,虎目圆睁,扫向东侧文官,似在等一场唇枪舌剑的辩驳。
刹那间,朝堂像炸开的油锅,两拨阵营迅速明晰。
主张节俭者引经据典,大谈“成由勤俭败由奢”,痛陈往昔奢靡致国衰之鉴,句句掷地有声,忧心忡忡之色尽显。
力主大办者则豪情万丈,以“恩威并施、凝聚民心”为由,将节庆视作皇权展示、江山稳固之必需,言辞激昂间,满是对荣耀皇家的执着捍卫。
谢淮钦立身其间,犹如置身惊涛骇浪的扁舟,心潮起伏难平。
他深知两边所言皆有其理,节俭可安百姓、固根基,大办能耀国威、聚人心,目光悄然投向御座,只见圣上神色凝重,似在权衡利弊,并未即刻表态。
谢淮钦暗自捏紧了手中笏板,脑内思绪飞转,斟酌着若有机缘进言。
该如何寻那折中之法,既能全皇家颜面,又可顾苍生疾苦,可在这剑拔弩张、党派鲜明的朝堂.
新晋翰林的他,一时也不敢贸然发声,只静静等待局势的进一步变化。
晚些时候,眼见争论愈发胶着,大有水火不容之势,皇帝轻咳一声,满殿瞬间鸦雀无声。
皇帝目光威严,缓缓开口:“众卿所言,各有其考量。
七夕盛宴,关乎国体民心,朕需再斟酌斟酌,卿等且退下,礼部先拟两版方案呈上,再做定夺。”
话落,朝臣们躬身齐呼“遵旨”,一场纷争暂歇,可那朝堂之上的暗流,依旧汩汩涌动,谢淮钦随着人流退朝,满心都是对后续事态发展的思量。
上班第一天就如此凶猛有难题,那接下来怎么破解,她会如何中立,确保安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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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枝头援手,仁心初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