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
龚丞在内心里嗤了一声,奈何现在人多,他也不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发难。他现在已然不是之前的那个流氓头子,不能够随心所欲想说什么便说,想干什么便干。整个港城的人上上下下都盯着龚丞,只想着把龚丞从港城的龙椅上拖下来。要让他龚丞死。这几句抱怨埋怨,只能在内里对着柳玉堂这张美人脸喷。
就龚丞盯着柳玉堂这神情,人人都瞧得清楚,龚丞是真的动怒。他眉目间完全蕴满了愠怒,狠戾的眼睛盯过去,一副要将人撕碎的模样。确实还是有着当年那副流氓头子的模样。而对面的柳玉堂,似乎对龚丞这样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继续和龚丞说道:“龚三爷,都在那站了这些许了,何不来我这里坐坐?我这次来便是带着与你好好商议的诚意来的。”
龚丞穿着的一套港城最好的裁缝手工制作的西装,他身后的兄弟也都是穿得西装革履。对面的柳玉堂一帮人穿的是长衫马褂。两帮人各站在一边,两个帮派区分而来。更像是一种古今的对比、中外的映衬。当真是极为割裂对立的场面。而龚丞在听闻了柳玉堂的话语之后,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冷笑。他提着他手中那根钢管走过去,汇入到这群人当中,直直走向柳玉堂。柳玉堂身侧的人都握着武器蠢蠢欲动,忌惮地看着龚丞。只有柳玉堂依旧坐在中间,他捧着那茶盏,垂着眉目用杯盖轻轻刮去上头的茶沫。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能在龚丞眼前这副样子,也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柳玉堂。
龚丞举起手中的钢管,周围的长衫学子都动起来。龚丞的目光打量在他们的身上,只是举起钢管来,像是要打在柳玉堂这一颗美丽的头颅之上,但是他仅仅只是举起。他的目光扫视他们一周,显然是一副嘲弄的模样。他笑着,转头去看柳玉堂。柳玉堂依旧在刮茶沫,依旧在轻轻吹散了茶盏了飘起来的氤氲水雾。他这次直接站在柳玉堂的跟前,能够清晰见了柳玉堂白皙细腻的肌肤,也能够瞧见他毛茸可爱的眉毛,还要那接触到茶杯稍微挤压凹陷下去柔软的嘴唇——也并不像是看起来那么锋利。
不过这一副姿态,在龚丞的眼里,当真是让他嗤之以鼻的。龚丞将手中的东西扔下,一声极为响亮“哐”的一声,让许多没有防备的人精神一振,都是吓了一跳。唯独柳玉堂没有。
龚丞讨厌他讨厌得很。但此刻也真的只能冷着脸坐在柳玉堂身侧另外的椅子上。一眼望去,两拨人都在凝望着他。他也想气定神闲地像柳玉堂一样喝茶,但又觉得实在是不符合他本人的性格,最终什么都没干,就瞪着他这双俊逸的眉目看着下面的那些人。这时,身边的柳玉堂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站在最左侧前头的青年说一声:“可是先生——”
柳玉堂的声音依旧听闻起来温雅动听,龚丞他听到他说:“无事。你们先到外面去。”于是这些黑压压,穿着长衫的人便全数一一退下了。龚丞简直能够猜到柳玉堂下面要说的是什么,果然,龚丞的耳边就响起来柳玉堂的声音说:“龚三爷,你瞧,我的诚意已经在这里了。”
龚丞说道:“竟然你这般诚意,那就更诚一点更好。”
他的意思是说,他不愿意将自己的人退下去。
突然“啪”一声,他身侧的桌子上出现了一样东西。龚丞转头过去,看见他那白瘦纤长的手指将一把匕首按在了桌上,随后他将这把匕首朝龚丞推了推。龚丞看见他的脸上的,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和龚丞说的是:“龚三爷,像你这般的身手,我这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又怎么会打得过呢?三爷要是觉得,把人退下去确实不妥。这把匕首就交予三爷。你身手如此,要捅入我的胸膛岂不是易如反掌?”
龚丞不理。
柳玉堂又慢悠悠说道:“你让人待在这里也可以。但是你要想清楚,这些东西可是你这些兄弟能够听的。你也要确保你这些兄弟里,可都是你自己的人。”
这下,龚丞说道:“你们都下去。”
有人急急喊了一声:“三爷!”
龚丞命令已经下达,他不再说些什么。这些人也知道龚丞意已决,搀扶着那些刚从地上起来的人到外面去。两拨人在丰新茶庄门口会面。一时之间相互瞪着眼,一副只要里面的人同意立即就打起来的架势。这里面到处狼藉一片,唯独里面这两把太师椅上坐了两个人,一个西装港城龙头龚丞,一个长衫港城新贵柳玉堂。谁能想到,这两人竟然能够这样和谐地在这里面坐上一会儿。
倒是龚丞开口说道:“是你在我的人里插了人手?”这正是龚丞会答应与他同坐的原因。现在他的势力稍微溃散,其中便是有其余党派的耳目在其中。他发现之后,揪了一个月都没将人揪出来。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在做这件事。倒是这柳玉堂,直接说明了这件事。肯定与柳玉堂有着极大的关系。
柳玉堂不说这件事是不是他干的。他只是与龚丞说:“现下,龚三爷应该明白此刻你的局势如何了。”
龚丞又冷哼了一声。现在他这样的局势,柳玉堂能够占一半的功劳。要不是——柳玉堂又和龚丞说道:“三爷莫不是以为,全都是我扬东报社的原因?”柳玉堂将手中的茶盏放置在桌子上,垂着眼睛,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盖顶端。
龚丞被他这种装傻的模样气笑了,他说道:“难道不是?”
柳玉堂似乎察觉到龚丞这般的语气,便抬起头来看龚丞一眼。见了龚丞脸上这种笑,柳玉堂也便不知为何笑起来了。别人若是觉得柳玉堂笑起来更加美若古画,只有龚丞想要撕开柳玉堂这面貌,去展露其中那乌黑的内里。柳玉堂说:“三爷何必朝我小小的报社动怒?我报社里写的是什么东西,杂志里有着什么,三爷你不是都一清二楚吗?我可有诋毁你些什么?”
龚丞见他这般笑着,只想将这茶盏扔到他脸上去。他说道:“你们报社是否有阴阳杂志,我还不清楚。”
柳玉堂似乎听闻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低头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港城脱离殖民统治十年,这十年来港城倒是看起来没什么不好。港城与亚菲国仅仅隔了一个岸口,与承国却隔了那么宽阔的锦安江。现在承国内战严重,恐怕是顾不及港城这边。此次他们蛰伏十年打算卷土重来,现下承国内战此时,他们恐怕已经对港城虎视眈眈,你现在身为港城除了承国政府最大的势力,定然要拿你下刀。”
龚丞冷笑道:“说些我不知道的。”
柳玉堂笑而不语,不解释,也不辩驳。他只是说:“现在港城有我一席之地,到底还是要忌惮他们些许。他们来不了硬战,只能来些其他的手段。此刻更加重要的是,帮助港城清扫这些国贼与外敌,你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件事的。”
龚丞说道:“你少在这里与我惺惺作态,你要是想与我好好谈谈,你何须砸了我丰新庄子?你明明知道丰新庄子里的人都是与我十年前出生入死的兄弟,战后身体孱弱,手脚残疾,我安置在此处。你却找人砸了我这庄子!你现在还和我谈国贼和亚菲国的事情,我看你是十分有病。”
柳玉堂慢悠悠说道:“说到这个,明明是你丰新茶庄的人到我私塾里,对我的学生一通乱打。现在医院里还躺着几个,我只是砸了你的庄子,甚至还没伤了你这些老弱病残,只是让你损失了点钱。与我那些学生算起来,又能是什么呢?”
“胡说!”龚丞一拍桌子,“我庄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去打你的学生?!”
柳玉堂往外面看了一眼,他说道:“你若不信,你将你的人叫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见他言之凿凿,柳玉堂也不是什么信口胡诌的人,而且他庄子的人本身有着和当年与龚丞相似的脾性。最近龚丞被打压造谣,肯定心里窝一肚子火,将人给教训了。龚丞正是想到这里,不再接着往下说这件事。但是柳玉堂下面一句话,还真是让龚丞听得窝火:“你父亲是亚菲国人,你身上淌着亚菲国的血,你坐在这个位置,你不担心吗?”
“当年老子血拼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干什么呢。”
“已经过去十年,当年那些不知世事的孩子们可都长大了。他们爱国心切,随便一煽动便拉了横幅起义要你下去。你还觉得这是易事?”
“你他爷爷的柳玉堂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玉堂面对龚丞的这声带着怒意的质问依旧淡笑着,他的眼睛凝望着龚丞。他本身就生了一双桃花眼,笑着望他时,竟然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他与龚丞说道:“我想要你一半权利。”
龚丞对着他冷声说道:“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