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冷了。港城的晨早便是被一层冷冽的白雾笼罩起来,街衢上的电车早已经打响了铃。要早去上课的学生与上班的工人拥挤在电车之内昏昏欲睡。早上天冷,便容易让人泛起懒来。雾霭还未散,太阳还没出落之前就是如此的景象。倒是街边零散亮起来的灯显得精神些许。龚丞懒洋洋缩在车里,嘴里叼着根烟,眼皮耷拉着,双手抱着靠在车座上。车窗是开着的,外面的寒冷嗖嗖地往他身上吹。他俊美的面孔被这晨早的雾霭覆上冷意,看起来跟座港城大学美术教室里的雕像似的,没半点活人气息。
“先生,买份早报吧。”
一道声音从车窗外传来,龚丞睁开眼睛。没看见人。只是那稚嫩的嗓音又从下面传来:“先生,这是刚拿的早报,您买的话,是第一份呢。”前面坐在驾驶座的白逸探头出去发出几声催赶声,那孩子似乎被吓到了,发出怯怯的声响。但是很快,在龚丞的视线里,车窗边缘出现双小手扒拉在窗口。
这是一双脏兮兮粗糙的小手,皮肤干裂得起皮,因为天气严寒已经冻得红肿,指甲缝里满是污垢。他应该是稍微踮着脚,这次能够看见他的头顶了。黑漆漆柔软的头发出现在龚丞的视线里。那一只小手伸出去,一份报纸就拿了进来。前面的白逸已经下车去赶那个孩子,龚丞却伸手将那份报纸拿过来,然后手指从自己的兜里掏出来几张纸币,塞入到这个孩子的手中。孩子将纸攥在手里,捞回去,看了一会儿和龚丞说:“先生,你给多了。我找不开。”
外面的白逸看了龚丞一眼。龚丞闭上眼睛没有搭理他,他只是将报纸放在自己的膝上。他依旧抱着手臂闭目养神。外面传来声音说:“三爷不要你找,你走吧。”那孩子感激涕零的声音传来:“多谢爷,多谢爷。”然后外面就安静了。
龚丞听见白逸上车的声音,车门关起来发出沉闷的声响。龚丞睁开眼睛,他的眉宇之间那几分烦躁依旧没有任何消散。他将嘴里的香烟拿出来,双手拿着报纸的边缘,将膝盖上的报纸抖开。一眼就可以看到报纸上的第一行大字:【柳玉堂即将成为港城新主,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历?】
这个时候,外面刚好来人,将车门打开之后,那人嬉笑着和龚丞说:“三爷,您要的咖啡来了。给三爷您提提神。”若是平时,龚丞要是起那么早,确实会一大早上窝火,只需给他去城北的这家咖啡店给他买杯咖啡灌一灌就可以了。哪承想龚三爷一大早上可不仅仅是什么起床气了,那一张报纸直接“啪”地飞在了卫杰的脸上。
“什么柳玉堂,我是他爷爷!”
卫杰显然对这件事见怪不怪,他迅速将自己脸上的报纸拿下来。然后端着手中的咖啡钻进来,还关起来了车门。卫杰双手奉上咖啡,一副狗腿子的模样。卫杰对龚丞说:“三爷,不就是一个小白脸吗,还是不要气着自己的身子比较好。您要不来杯咖啡提提神?”
“提提神?”龚丞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说:“早就被柳玉堂那个小白脸气精神了。什么小白脸?!哪个小白脸敢在我的地盘里蹬鼻子上脸,也就柳玉堂。”他说着,将指间的香烟重新喂到嘴里去。
卫杰将手里的咖啡放下,去兜里掏了火柴给龚丞点火。香烟的烟雾将龚丞眉眼之间的戾气朦胧,他垂着眼睛,能够看出几分懒散的意味。像是一只正在小憩的猛兽。卫杰依旧笑着,他和龚丞说:“三爷,我们今天起这么早,不就是要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看看的吗?我们去会会那个柳玉堂,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货色敢和三爷您争夺港城。他真的是不要命了。”他将火柴梗甩灭,随手丢在车窗外。
龚丞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听着那么暴躁,他问道:“柳玉堂现在在哪。”
“听说柳玉堂每天都会去文生私塾。”
“他去干吗?”龚丞冷嗤一声,“教书?”
卫杰打量了一下龚丞的脸色,最后讪讪道:“教书。”
车内忽然一下子出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沉寂。卫杰和白逸都在观察着龚丞的神色,但是龚丞依旧只是垂着眼睛抽烟。若是还没有成为港城的三爷时,龚丞的脸上是藏不住事的,这么多年以来,龚丞可已经不是当年的龚丞。虽然说他还是会在手下的面前表露几分真情实感,但是他们也都极为清楚,若是龚丞极为生气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是这种谁也捉摸不透的神色了。过了一晌,胆战心惊的两个人终于听到了龚丞的声音。龚丞说了一声:“一个教书先生也和我抢港城?我看他全身都是胆子。”
龚丞话才说完,有一人出现在车旁,正好是龚丞所坐的车窗旁。那人对龚丞说道:“不好了不好了,三爷,我们在丰新茶庄的兄弟们被打了。”
这下连卫杰脸上的表情都藏不住了。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谁打的?”
外面的人急急说道:“柳玉堂。”
卫杰将目光移动到龚丞的脸上。龚丞的脸上还是一种看不透的表情。但是任何人都知道最好不要惹怒龚丞,因为没有人知道龚丞到底会因为发怒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龚丞问了一声:“人还在那?”
“三爷,他们刚刚冲进来,我就来给您报信了。”
此刻,龚丞说:“上车。去丰新茶庄。”
人赶到丰新茶庄的时候已经一片狼藉。整个茶庄的桌椅板凳被人砸得破破烂烂,瓷器茶壶碎了一地,地上更是躺了一圈人。龚丞的步子刚刚踏进去,里面的人刚好也完事。龚丞的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拿着钢管背对他的人,这黑色长衫,一看就不是自己人。龚丞也不客气,直接一脚踹在这个人的后腰上,一把夺过这个人手里的钢管。这个人被龚丞一脚踹在废墟堆里,栽进去后就没有再爬起来。龚丞拿着那根钢管指着里面那群人的最中央说:“柳玉堂,你敢砸我丰新茶庄,你今天就别想着出这里的门。”
谁能想到,这群穿着学儒长衫,看着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的青年学生,竟然一人拿一根武器站在龚丞的面前。即使是面对龚丞的威胁,他们也都面无惧意。只是转身过来全都面对着龚丞。这时,从最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倒是听起来极为润雅悦耳,宛若轻柔春风,只让人听了也觉得心情舒畅。里面那人说道:“三爷,许久未见了。”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面前的这些学生全部都侧身退开。坐在里面的人露出面来。
他穿了一件月牙白长衫,正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有着一张传统美人的鹅蛋脸,浓眉桃花眼,确实有几分柔性的美意。但是他的鼻梁太过高挺,嘴唇弧度太过锋利,就与这纤柔的眉眼相互冲淡,成为一种无法侵略无法掠夺的美感了。柳玉堂唇角带着笑意,纤长的手指拈着手中的小巧的茶杯。他说完那句话,轻抿了一口清茶,唇上沾染上了水珠,那唇色便柔亮潮湿了几分。他对龚丞说道:“三爷,何须这么见外。你我这么久才第一次见面,需得好好坐下,喝口好茶商议几番。”
此文只是借用民国时代背景,全文架空。港城不是那个港城,是因为周围临港,所以称之为港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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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