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让人不爽。在两人的对视里,黑泽阵先移开了视线。他不会听琴酒的话,相反的,他现在更加迫切地要找到变回原来样子的方法——仰着脑袋和另一个自己说话的感觉甚至能称得上是耻辱。
不管是琴酒还是黑泽阵其实都心知肚明,他们是没有办法把另一个自己完全地关起来的,一模一样的性格、喜好、习惯,再加上现在两人之间还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共感,都是阻挡琴酒想要把黑泽阵关起来完全属于自己的障碍。
琴酒知道,就算黑泽阵现在只有六岁,他也总会找出办法恢复身体,琴酒不会小看另一个自己,或者说他绝对相信着自己。
不过琴酒有意没有告诉黑泽阵,雪莉手里就算有解药,估计也是临时的。他还记得杯户饭店那一晚,雪莉出现过,他有意放走雪莉,想要以此找出雪莉的踪迹,却仍然没找到任何线索,想来只有可能是又变小躲了起来。
黑泽阵在找到雪莉后,大概会因为这个坏消息而生气。琴酒心想,他对这一幕略感期待。这也是为什么琴酒会直接地把自己那些恶劣的想法表现出来——惹恼另一个自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就像刚刚,他们俩都清楚琴酒说的话不过是一点无伤大雅的表态。琴酒也还是再一次让黑泽阵感到了恼怒。
琴酒弯下腰,在黑泽阵后退之前,他伸出手指,飞快地想要戳一下黑泽阵的脸。
黑泽阵站在那没动,因为知道后退也来不及,所以琴酒很容易地得手了。
琴酒见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样子,有点遗憾,说道:“六岁没那么可爱了,你想看你三岁时候的照片吗?我拍了照。”
“滚。”黑泽阵吐出一个词,他又一次被恶心到了。在他们眼里,大部分的小孩都是一个样子——很好掐死的样子。琴酒会这么说纯粹是为了恶心他。黑泽阵飞速运转着大脑,想要找到一个能够报复回去的办法。
琴酒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读懂自己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他刚想说话,就听见了敲门声。
也只有伏特加会来敲门。琴酒看了看手机,上面果然有几条未接的通话。好像是让伏特加等得比较久了。
琴酒推开门,伏特加站在门外,脸上是松了口气的表情,然后很快变成了惊讶。琴酒知道这种变化大概是因为看见了六岁的黑泽阵。
他没想过要怎么和伏特加解释黑泽阵的变化,不过也不需要解释。琴酒迈开步伐,说:“走……”他还没走出去,就感觉到腿上一沉。
“妈妈!”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伏特加原本都跟着琴酒要走了,听到这个词猛地一扭头,差点把自己脖子扭出问题。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抱着琴酒的大腿,仰头看着琴酒,感觉自己同样作出了很大的牺牲,他张嘴:“你把我生下来,却连个小学都不让我上,渣爹。”
现在是白天,外面的街道上还能传来一些人嘈杂说话的声音,但只有三人的空间里是死寂的,直到伏特加的手抖得握不住手机,终于把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伏特加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捡手机,他低着头在明显只有一部手机的地面上乱摸着,不敢抬头去看琴酒的脸色。
黑泽阵满意地欣赏着琴酒脸上来回变换的神情,觉得自己没有白白牺牲。
琴酒有半分钟没有动手,他沉沉地盯着黑泽阵,咬了下后牙槽,竟是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拎起黑泽阵,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下一秒就要开枪送你去死的那种杀气腾腾的温和——琴酒说:“你想去哪个小学?米花小学、中央小学、西天小学,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我这就送你去。”
这些都是你编的吧。黑泽阵看着他,两人眼神碰在一起,琴酒凑到他耳边,嘲讽地叫了现在只有他在用的名字:“阵、酱,小、学、生。”
下一秒黑泽阵就要被他甩开了,但在被甩开之前,黑泽阵眼疾手快,或者说是嘴快,狠狠地咬在了琴酒的手腕上。
琴酒用来抓他的手是惯用手,是左手,此时被他用力咬着,两人同时感觉到了手腕上反馈的痛楚。
伏特加在旁边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捡起了一直没捡起来的手机,下意识地拔出了枪:“大、大哥!”
没有人理他,琴酒用右手拽住黑泽阵的头发,把他从自己手腕上扒了下来,黑泽阵舔了舔唇,尝到了血的铁锈味。他看向琴酒的左手手腕,上面果然出现了清晰的牙印,还有些地方破了皮,血慢慢地从皮肉中溢出。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腕也在火辣辣地痛,但没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没有流血。
琴酒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把血迹擦去了。他看了眼伤口和牙印,语气听不出是讽刺还是称赞:“牙很锋利。”他说完这句话,看了眼伏特加手里的枪,伏特加赶紧把枪垂了下去,不敢再对着黑泽阵。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很诡异的是,双方都没有感到不悦。
伏特加站在那,默默地又把手枪收回了口袋,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好像这里没有他的事。他感觉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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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办一个假身份。”琴酒说。显然指的是黑泽阵。
他们在去做任务的路上,伏特加开的车,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两秒才应下:“是。”
“有什么问题?”琴酒注意到了他的片刻犹豫。
“呃,大哥,名字年龄身份什么的,有要求吗?”伏特加问。
他不是第一次被要求做假身份,琴酒自己当然用不上,他张扬的银白色长发让他用不上假身份。大部分时候都是琴酒让他帮别人做的,伏特加不知道那些会用到假身份的人是谁,一般都是琴酒直接给他大致的要求,让假身份和要使用的那人更加贴合。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他难得也有些拿不定。他脑海里闪过黑泽阵的脸,三岁的,六岁的,还有十九岁的。
琴酒说:“黑泽阵,六岁,先这样。”
他把烟按灭在车上的烟灰缸里,最后说道:“身份是‘我’的弟弟。”
伏特加一愣,第一个反应是居然不是儿子是弟弟吗?好像也不是很奇怪毕竟能够在一天内从三岁变成六岁的孩子肯定不普通。然后黑泽阵这个名字怎么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第二个反应才是:琴酒似乎并没有要用把这个孩子藏起来的意思。
虽说琴酒用不上,但实际上琴酒也有自己的假身份,组织也知道的假身份。也就是说,如果黑泽阵使用这个假身份,组织的人迟早都会知道琴酒身边多出了这么一个人。黑泽阵的存在让组织知道真的没有关系吗?
琴酒嗤笑一声:“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是我儿子吧。”
伏特加猛烈地摇头,不承认自己真的这么想过,干巴巴地说:“没,没有。”他不敢多问,满腹疑惑,但知道琴酒肯定另有安排。
“他很重要。”琴酒说。
他看向车窗外。他们现在还没有开出很远,周围是很普通的街道,是很多人每天上下班、上学放学回经过的道路,此时正好是学生放学的时间,国中生或者是高中生散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算得上是热闹,很平凡的景色。
琴酒冷淡地看着,他从未经历过这种场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选中了,别说国中,连小学都没有上过。同样的,黑泽阵也没有经历过这些。
不过现在有机会了。琴酒想。他并不是真的要把黑泽阵一直关在家里。面对另一个自己,还是共感的情况下,一是很难做到,二是很无趣。
不过现在可以让事情变得有趣一些。琴酒对伏特加说:“今天之内让人去催板仓卓那家伙,让他找个时间把软体交出来,然后把人解决掉。”
“是,大哥。”伏特加应道。
琴酒想了想,补了一句:“买些适合小学生穿的衣服过来。”
伏特加又点点头,忍不住好奇黑泽阵的真实年龄,如果是像贝尔摩德那样返老还童……黑泽阵的年龄不会其实已经很大了吧?伏特加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和大哥长得很像的人,变小,然后穿着小学生的衣服去杀人。
不不不不不。他疯狂甩头,试图把这个可怕的脑补甩出去。他赶紧转移注意力,开始琢磨黑泽阵这个名字,心想怎么听都还是很耳熟啊。
伏特加想起来了!大哥以前不就用过这个名字吗?嘶,连名字都给那个孩子了吗?大哥好爱。
伏特加想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发誓:“大哥,我绝对不会把黑泽阵的事告诉组织的。”既然大哥说了黑泽阵很重要,那一定是需要他好好重视,不能破坏大哥的计划!
“我知道。”琴酒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面地说,“我没觉得你会告诉组织,只是担心你会说漏嘴。”
他猜到伏特加一定误解了他的一部分意思。可能是觉得他那句话是在说,黑泽阵对组织来说很重要。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差不多,不过琴酒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在意伏特加是否能听懂,他本来也不是说给伏特加听的。琴酒把藏在袖子褶皱里的窃听器拿了下来,掐碎扔进了烟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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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阵放下窃听设备,扔进垃圾桶。
他是在恢复十九岁拿会儿,在琴酒屋子里摸到的窃听器,在琴酒出门的时候他觉得时机正好,就用上了。会去咬琴酒一口也是因为要顺利把窃听器放上——当然,不是没有更好的方法,只是他喜欢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他不意外琴酒会发现窃听器,还知道琴酒肯定一开始就发现了,所有说的话都是为了让他听到而说的。
黑泽阵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开始思考琴酒对伏特加说的话。但想着想着,思考的内容就从那些话的内容,变成了琴酒会说这些给他听的目的。
无趣!黑泽阵心想。这像是一场游戏,或者是挑战。琴酒对他发出邀请,以板仓卓这件事引起他的兴趣,想让他参与进来。然而,琴酒表面看起来是邀请他参与游戏,实际上却是在表示,就算是游戏,也只能由琴酒来发起,他有着绝对的掌握权,是游戏的主人。
真是讨厌的感觉,偏偏黑泽阵知道,琴酒一点没错,自己确实会接受这场游戏。
“幼稚。”黑泽阵说完,随手从身边的桌面上拿起杯子,把客厅仅剩的那个摄像头也打掉了。
也不知道谁才是六岁。
小阵,阵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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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