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的间隙,秦艽突然想到赵闻简。他一贯最喜欢凑热闹,不知道这回怎么没来。
她问道:“阿简呢,没叫他吗?”
魏琮拿着茶杯慢慢啜饮,漫不经心道:“他忙着跟家里闹绝食,这几天都不会有空了。”
绝食,是赵闻简的拿手技能。不对,不能说拿手,因为他一般撑不过两天。
“这回又是什么事?”
怪不得最近赵闻简没来烦她,原来是闹这出。
“他家里给他安排了一门婚事,他不乐意。”
婚事?
“找的谁啊?”乔枫也有点好奇。
“许—”
“许幼萱?”乔枫瞪大眼睛看着他。
魏琮看他一眼。
真是个急性子,每次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哈哈……”
乔枫猛的往后一仰,斜靠在椅背上,笑的乐不可支。
“那敢情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他这个小魔头也早该被人收了。”
秦艽有些不解,喃喃道:“他才多大,家里就着急让他结婚了。”
他们这些比他还大两岁的都还没结婚呢。
“事急从权。”魏琮道。
她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香港那边……”
魏琮轻点了一下头。
这事她也知道一些,但并不是什么非要通过联姻才能解决的问题。总归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人总是图谋不够的。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替赵闻简难过呢?他们这些人终究是殊途同归。
突然,魏琮凑近她,盯着她看,仿佛有话要和她说。
“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一阵悠扬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四人一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裙,搭羊绒披肩的女人正巧笑倩兮地站在门口。
看到她,秦艽第一时间想的是,麻烦来了。
魏琮则是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乔枫没见过这人,只觉得确实漂亮,说是明艳也不夸张。既然不是冲着他来的,那是……
他狐疑地看向对面两人。
魏琮虽面上不露声色,但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乔枫还是捕捉到了他平静面色下的不耐烦。
而秦艽,他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露出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眼见林纾说完话后,包厢气氛有些冷淡,乔枫便热络起来:“不知道这位是?”
对面两人依旧没有反应。
秦艽想,介绍林纾可不是她的活。
见魏琮没有向人介绍她的打算,林纾也不难过,依旧落落大方道:“我叫林纾。”
“林小姐,幸会幸会。”乔枫笑着说。
原来这位就是林纾,看上去是个聪明人,难怪阿琮会选她。
林纾走到魏琮左手边的空位上坐下,也是秦艽的右手边。
正好隔开了两人。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吗?”
林纾托着下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魏琮问。
魏琮没看她,嘴角扯起一抹冷笑:“你想说,我也不会拦你。”
可她不敢。
魏琮这人,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心里拉了一道红线,谁要是碰到了这根红线,谁就出局了。
他也从不和谁发火,可是熟悉他的人看一眼就都知道了。
林纾知道,她的手伸的有点长了。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桌上余下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乔枫刚刚还觉着她挺聪明一人的,现在看来还是犯糊涂了。
秦艽则是生怕沾上他们一点,离得越远越好。
陈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说话总是不会出错的。
林纾笑笑,转头朝旁边坐着的秦艽道:“艽艽。”
秦艽转头看她,看着她脸上一派安然的笑,喉咙咽了咽。
林纾一面缠着她的胳膊,一面往她肩上蹭了蹭,继续说:“今晚我去你家住,好吗?”
秦艽觉得很别扭,她得找个机会告诉她,她是真不适合这个路数的。
“嗯……”
“你同意了。”林纾抬头看她。
“没,不是。”
秦艽扼住她的手腕,耸着肩,把胳膊从被她缠着的手中解救出来。
“我今晚还得去公司,不能招待你了。”
“你就在公司睡啊?”
秦艽没辩解。
“那怎么行,公司毕竟不如家里睡得舒服,你还是回家和我一起睡吧。”
那她今天晚上别想睡了。
她之前不是没和她一起睡过。
……
那次,她说她心情不好,要借酒浇愁。
一到她家,就去酒柜里拿了三瓶酒。两瓶红的,一瓶洋的,把自己喝得烂醉,期间她邀请她一起喝,秦艽婉拒了。
后来,好不容易才把她抬到客房卧室,把她安置好,自己回主卧洗澡准备睡觉。
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口窸窸窣窣地响。接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头晕。
她打开灯,适应了刺眼的光线,看清来人是林纾,疑惑道:“你怎么还没睡?”
林纾好像清醒了一点,回道:“你家太大了,我不敢一个人睡。”
她家也小不到哪里去。
秦艽看已经很晚了,不想多说:“那你想怎么办?”
她突然靠近,周身的酒气更浓了:“我想和你一起睡。”
“我睡相很差。”
林纾踢掉脚上的拖鞋,一边掀被子上床一边嬉笑着说:“没事,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艽看她这样,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随她去吧。
结果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她顶着眼下的乌青去集团工作了一整天。
林纾真没谦虚,她的睡相是真好不到哪里去。一晚上又是翻身,又是蹬被子,抢被子,还总是带着一股酒气靠近她。
但她好像从中体会到了极大的乐趣似的,之后只要来她家,一定要留宿。她拒绝不了的时候,就只能忍一晚上。
秦艽想,难道之前没人告诉过她她的睡相是真的很差吗。
……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是跟魏琮回去吧。”秦艽劝道。
“不行。”听到秦艽让她和魏琮回去,林纾有些坐不住了,“我今晚就要去你家。”
“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去。”魏琮开口,语气平静但不容拒绝。
林纾泄了气,不再挣扎。
秦艽看见她像一只垂死的小兽,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睡觉要紧,不知道他们闹了什么矛盾,总归魏琮也不会把她吃了。
对,就是这样,她努力说服自己。
聚餐结束,四人离开餐厅。乔枫带着陈峥先一步离开了。
秦艽走前看了一眼林纾,见她沉默着,没有向她求救的意思,她也不再说什么,开车离开了。
……
黑色的汽车在寂静的夜色中平稳地行驶着,与夜色融为一体。
魏琮和林纾坐在后座,一个沉默,一个忐忑。
车里压抑的氛围让人煎熬。
他在等她开口。
“今晚乔枫旁边坐的那位陈小姐是他女朋友吗?”她故作镇静地开口。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他没有看她。
她轻叹一口气:“对不起,我今晚不该擅作主张来这里。”
“只是今晚吗?”他看向她,“我以为我那天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魏琮嘴角扯出一抹再寻常不过的笑,却让她看着发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聪明了,还是我哪里说的不够清楚,让你误会了?”
没有误会,他说的很清楚,她听的也很明白。
他说他们的交易到此为止了,是她不死心,去魏家闹了一通。以为这样他就能再次看到她的价值,让她继续待在他身边。
……
当年,在她籍籍无名时,魏琮选择了她,说他可以捧她,条件是做他的女朋友。
起初,林纾是真的以为他对自己有意,但魏琮马上就用实际行动断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私下里,他从不允许她的靠近,甚至,他们之间的交流都要隔着他的助理。
她唯一的用处就是做他的挡箭牌,挡住他家里给他找的结婚对象。
她也曾想过,他或许是不婚主义者,但直到她见到秦艽。
每次她去魏家胡闹一通,没一会儿,秦艽就会出现。
她帮着两方调解,与魏家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后来,她才明白,魏琮从不是不婚主义者,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不可能和他结婚的人。
……
那她现在肯和他结婚了吗?林纾想。
不然为什么突然终止交易。
“那晚为什么让秦艽来接我?”她逼迫自己直视他,“你想借我之口告诉她你甩了我,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关系了对吗?”
她鼻子发酸,微微仰头,克制自己发红的眼眶:“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告诉她你和我从来都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你说了,我反而会感谢你。可你既然选择不说,今晚就不该来。”
“你怎么知道我来不是为了告诉她我们之间的事。”
他看着她,古井无波,像看陌生人。
“是吗?现在也不迟。”说罢,他拿起手机,给秦艽拨去了电话。
林纾有些慌,他竟然真的给她拨过去了,难道他就不怕她乱说一通吗。
可转念一想,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嘟—”电话被接通。
“喂。”魏琮开了免提,对面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尤为突兀。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横在两人中间,示意她讲话。
“是我。”林纾努力收起声音里的哽咽。
对面的秦艽好像是愣了,顿了一会儿才说:“林纾?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那个……我就是想和你说,”她通红着眼睛,噙着泪,夹杂着不甘和恳求,眼神紧紧地抓着魏琮,但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她心一横,道:“魏琮……被我甩了。”
她不再有所顾忌,彻底鱼死网破。
对面又是几秒沉默。
“哦……那你还好吧?”
“我当然好,你倒不如问问他。”
魏琮按断免提,把手机举到耳边,“是我。”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魏琮温柔地说了一句:“不是玩笑。”
秦艽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魏琮当然有,问她:“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今晚她坐在他旁边时,偶尔离得近些,他便看到了她额头上有一个缺口。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只能等到现在。
“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的。”
魏琮能听到她语气里的没底气。
他知道她大概是又回家了。
从头到尾只有在听到秦艽的声音时,魏琮才露出一副柔和的神情。
话说到这份上,林纾让司机靠边停车。
临下车前,她又恢复了一贯高傲的姿态,挺直脊背,笑着和魏琮说:“魏总,我祝你,永远得不到她的爱。”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魏琮觉得可笑,他从来不信这些。
那厢秦艽是真的在忙工作,只是不是在公司,而是在她的公寓。
她没那个闲心去理会他们之间的纠葛,天天应付集团里那几个老狐狸就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
今晚碍于有其他人在场,她没有机会和乔枫说她的计划方案,只能这两天找个空闲时间和他聊聊。
这事不能拖,这个计划实施不了,她不确定集团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