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诸东方 第77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二）

“醉仙楼，醉仙酒，醉仙楼喝醉仙酒！”

小倌们架着扁担，一坛坛酒整整齐齐的摆在高台上。

一个小厮，穿着红裤红褂，戴着红高帽，站在台上，大嗓门将九街六坊全招了过来，“今儿个是小楼开业满月！掌柜的搞了个活动。当场作诗者，若其诗能让大家满意，则得醉仙酒一坛！”

台下一位穿着粗布长衫的老者闻声而来，“诗作了，酒能白拿么？”

红色小厮红着脸，似是醉了，笑盈盈道：“老先生，只要您作的诗让大家伙都满意了，小楼白送您一坛！”

“白送！”那围众可来劲儿了！争着抢着要作诗，把刚才的长衫老者挤了出去。

“我先来！”说话的，是个身体滚圆的中年男人，他蹙眉抿紧嘴唇，掐着脖子，清了清嗓子，“嗯哼嗯哼。”

只见他一手负背，一手薅须，一脸深情的看着红色小厮，声音沉醉而富有喜感，“醉仙楼有醉仙酒，引来街坊争先瞅，今日谁人腹入醑，醉仙当是刘老九！”

吟毕，他咧嘴不好意思道：“见笑，见笑，嘿嘿嘿！”

红色小厮丝毫不乱，笑眯眯的问台下人，“诸位觉得，这位爷诗作的如何呀？”

底下一包着花头巾的大娘脸直接笑成倭瓜，“打快板呢？这哪算是诗啊？”

刚才那位老先生又挤了进来，崎岖的手指指天骂道：“有辱斯文，狗屁不通！”

底下人亦附和喊道：“下去！换下一位！”

男人不满，叉着腰昂头抗议，“我的诗怎么就不好了？！”

崎岖的手指向他，“太过通俗！”

男人不以为然，反驳道：“怎么就通俗了？国主说了，要雅俗共赏，怎的，你这老头儿想违抗圣旨？”

崎岖指头怒骂：“你…竖子不可教也！”

男人还想怼他，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老九！你婆娘到处找你呢！”

圆滚男人收起凶恶的面容，麻溜滚了。

红色小厮啪啪连拍两下掌，把底下人的目光再次吸引过来，“诸位，今儿这酒可是一坛未动，可还有要作诗的？”

人群中走出一位青衫绿冠的年轻男子，“我来！”

“青衫楼下遇醉仙，仙人问道黄梅天，吾子无方贵雅丽，来道山河鹧鸪先。”

红色小厮笑道：“诸位，此诗如何？”

底下叽叽喳喳，高谈阔论，赞扬与斥骂，交杂在一起，讨论酒的去处。

百里遥寻了大半天，从黑夜到白昼，都未见到颜辞镜的踪影。她最先想到的是大蛇，也就是升卿。但，颜辞镜不在他那儿。他能去哪儿呢？

除了升卿，她还真想不到他能去哪儿。他们几个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但百里遥却不十分了解他。他的所有情绪和心事，都被藏在笑脸之下，无人洞察。

他们这个团体中，颜辞镜一直算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他本身实力不强，除了懂几本破书之外，别无用处，因而，他可有可无。因为拖着钟离这层关系，他才跟着待了这么多年。

他可真够麻烦的。若不是顾及昧姐，她真想直接将他杀了，省的平添烦恼。

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百里遥侧躺在软绵绵的云上，绞尽脑汁，尽量想到一切颜辞镜可能会去的地方。

等等，下面那个挽起裤脚在河里摸摸索索的傻叉，好像是池鹤春？！

少女从云上轻巧的滑下，一跃，跳到少年面前。

百里遥说话十分不客气，“喂，你在这做什么？”

闻声，池鹤春抬头，一脸惊喜道：“阿遥？你怎么在这儿？”

少女不耐烦道：“找颜辞镜。你在这儿干嘛？”

“找颜兄。”

百里遥顿时无语，一把将他从河里捞起来，严声斥道：“颜辞镜是蠢，但他还没蠢到藏河里的地步。”

“颜兄一定经过了这里。”少年亮出手里的东西，是一片粉色花瓣，他用手指揩净花瓣上的淤泥，“你看，花瓣上面有金丝。”

百里遥将花瓣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瞪大眼睛仰头道：“这是昧姐的原身！”

少年抖净小腿上的泥，蹲着放下裤脚，“对，但，我只找到了一瓣。”

“我来找。”

百里遥大手一挥，刹那间，整条河的水升上天空，各色鱼、虾、蟹，琳琅满目，仿佛在逛河产铺子。但，她并未发现莲瓣的痕迹。

少年站在百里遥身后，跟从泥坑里拔出来的一般，腰以下都脏兮兮的，“我觉得，这莲瓣很有可能是被风吹来的，其他莲瓣都散在各处。”

百里遥气道：“这个颜辞镜！居然敢把昧姐的尸身弄丢！”

少年神色有些紧张，“颜兄很有可能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要尽快找到他。”

闻言，百里遥忽然想起一个地方，她问少年：“你觉得他可能去哪儿了。”

少年毫不犹豫答道：“乌城。”

醉仙楼的活动一直搞到傍晚，太阳快落山了，高台上堆的山高的酒，只剩一坛。据说，这坛是压楼之宝，乃楼主亲手酿制。放在此处，留给有缘人。

围观的人散去，有几个没自知之明的，赖在高台下不愿走，想看看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将这坛美酒带走。

楼主身立醉仙阁楼，倚在窗前，耐心等待有缘之人，以他对那人的了解，天黑之前，他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远处，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野人’，宛如归家的鹤鸟，踏日乘风而来。

他这副模样可把街上的百姓吓了一大跳。毕竟，就算是皇都的乞丐，也比他要干净些。

他可不在乎百姓怎么看自己。一路边跳边笑，腰间别个赤色葫芦，脚上光溜溜的，嘴唇是墨色，脸上也沾了大块的黑墨。虽如此，眼睛却是干净非常，明亮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他穿过人间，一跃入高台，拔开封口布，将头伸进坛中喝了个痛快。台下几个顽固人赶忙上台阻止，野人头一抬，墨水融入酒水，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白皙清秀，干净宛如仙人。

红色小厮赔笑道：“这位爷，您的诗还没作呢。”

野人一脸茫然，眼睛透过小厮仿佛在看出尘之物，“作诗？”

红色小厮把他小心扶起，“是，要作诗，作了诗，这酒就归您了。”

一个顽固人表示抗议：“凭什么作了就归他？”

另一个顽固人也站出来，“对啊！你之前明明说要大伙都满意了才能取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