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抱着手,腾在半空,朗声道:“水脉已位归原处,只是这精怪,有些不太好办。”
少年站在一旁,衣摆随风而动,下方的夫诸河,水流湍急,游鱼潜跃,浪卷飞涛,不管鱼还是浪,都争先恐后的向前奔去。
“我有一个法子。”
少女抓起一个石子扔进水中,道:“说。”
少年皎洁一笑,道:“让它们全部冬眠。”
百里遥停手,望着他,疑道:“全部冬眠?”
池鹤春笑了笑,解释道:“冬眠可最大限度减少它们消耗的生力,能尽可能多的为我们争取时间。”
又是一个石子丢下,噗的一声,石子很快被汹涌的河水吞吃了,“这么说的话,我也有个法子。”
少年莞尔一笑,道:“洗耳恭听。”
少女解释道:“茉莉有‘人间第一香’之美誉,其香气不仅能舒缓心情,使人放松,还有助眠之效。”
池鹤春明知故问,道:“可我们上哪儿找这么多茉莉?”
又是一个石子甩去,击起的水花被浪抱住,滚滚向前,“好说好说,御水阁的茉莉花开四季,花朵连绵,一望无际。足够了。”
少年又问道:“阁中可有息壤?夫诸气候潮湿,如有息壤蕴养,茉莉便能活。”
少女将八方御伞沉入河中,道:“御水阁没有,但宿仓舒一定有,我向他讨些来便可。”
少年看向百里遥,眉眼弯弯,温声道:“如此便无虞了。”
少女手一挥,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一手指前辨方向,一手拉着少年的衣袖,飞往不周山。
两人行于天,立云间,夫诸山河尽收眼底。风吹动少女的发,软软青丝绕颈间,弄的池鹤春有些痒。
百里遥把雷公落下的闪电拔下,扔上另一团云,“可有不适?”
少年轻轻摇头,道:“没有。”百里遥攥的很紧,紧到轻轻一颤,他便能感受到轻衫外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天上的景色很美,在这里,能见到人间没有的广博辽阔,百里遥很喜欢这种感觉。
少年的目光,没有为广博停留,他目不转睛,眼神炽热含情,看着面前的背影。只有此时,周围没有他人,少女没有回头,他才敢光明正大的看着她,用这种眼神。但,他的感情始于此,也仅止于此,少年明白自己命不久矣,他一直都清楚。
流光普照,鸟群掠过落日,像舞女遗失的裙摆,少女不由叹道:“好美啊!”
池鹤春回过神来,顺着她的目光,落日将她的发丝染成了金色,淡青色的衣裙散发光芒,少年莞尔一笑,轻声附和道:“好美啊。”
“准备好,我们到不周山了。”
狂风卷着碎雪,直直向他们袭来,少女叫道:“小心!”扯着少年,一闪,躲过了攻击。
“呼——”百里遥心想,真是虚惊一场,回头一望,手上抓着一块残破的衣袖,池鹤春呢?!
被风卷走了……
“这该死的风!”百里遥向下一跃,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了他,雪裹的匀称,远远看去,就像一颗裹满了糖霜的蜜枣。
少女拉住池鹤春的手,道:“被风刮走要记得喊,要是我没找到,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死。”
少年心里一片无辜,他想喊,他也的确喊了,但百里遥没听到,他喊了一路,直到风嫌他累赘将他扔了出去,百里遥都未听到。池鹤春答应道:“好。”
少女骂道:“这破风破雪,等夫诸的事情解决完了,看我不回来收拾它们!”
少年笑了,附和道:“到时我和你一起来,让它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百里遥毫不领情,这人好生奇怪,看不出来我还在生气吗,“谁要跟你一起来,你不是不想活了么?等我回来,你指不定都投胎了。”
池鹤春赶忙道歉,“抱歉,我错了,百里神仙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闻言,百里遥忍不住笑了,而后冷声道:“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我大神有大量,明天再原谅你。”
少年笑了好一阵,才缓缓道:“多谢百里神仙。”
“抓稳,到了。”
这一次,少女紧紧抓住少年的手,他没有被随意甩去神界的某个角落。
百里遥小声道:“我们要偷偷去,不要让师尊发现。”
池鹤春小声答道:“好。”
两人顺着墙沿走了一段,百里遥才发现,他俩还牵着手。急忙放开,道:“你怎不提醒一下我。”
少年尴尬笑道:“我也忘记了。”他哪里是忘记了,他一直记得,心里早欢呼雀跃了千百遍,好不容易抓住的光,怎舍得放下。
百里遥回头,手指竖在唇前,道:“嘘。”又转头向前慢慢移动。
池鹤春跟在身后,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趴在背上,手往后一抓,吓得一激灵。后人捂住他的嘴,少年本想挣扎,却被身后的人定住了。
那人绕到他前面,少年心里再次一惊,完了,是云中君。
云中君手指伸于唇前,动作神态与百里遥如出一辙。
少年点头。云中君手指往他身上一戳,解了定术,云中君张嘴道:“跟我来。”没发出声音。
少女独自走在前面,问道:“你觉得我们这样会被师尊发现么?”
少年小声答道:“一定不会。”
池鹤春和云中君两人,背着百里遥,偷偷摸摸入了御水阁。
云中君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这丫头精的很。”
池鹤春只是笑着,并不回答。
云中君开门见山道:“说吧,阿遥这次回来,又想顺走什么东西啊?”
少年也不瞒他,直说道:“茉莉,机缘巧合下,我们寻到了一只水脉,但精怪太多了,我们需要茉莉来催眠它们。”
云中君摆手道:“嗨,一点茉莉,也值得她这样来偷,她未免把为师想的太小气了些。”
“汪汪!”门口传来了天马的叫声。
云中君起身迎接,对少年说道:“阿遥回来了。”
百里遥甜甜叫道:“师尊!”飞奔过来,扑进白发老仙怀中,“有没有想我?”
云中君拍拍少女的背,道:“想,怎么不想,吃饭喝水都在想啊。你这丫头好狠心,丢下我老头子一个人待着这里。”
少女撒娇道:“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嘛,师尊,我想吃您做的蜜浮酥柰花。”
云中君喜道:“好,我这就去做。”老仙小跑去茉莉花园。
见师尊走远了,少女拉住池鹤春的手,道:“赶紧跑,等师尊回来我就完了。”
两人一溜烟儿跑没影儿,少年问道:“你摘了多少?”
百里遥嘿嘿一笑,道:“全部连根拔来了。”
池鹤春心中一震,他不敢想象云中君见到那满目疮痍会是何表情。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一阵怒吼。
“百里遥!”
震的神界的天都抖了一抖。
云中君欲哭无泪,他一时高兴,竟忘了,从小到大,只要那丫头忽然变得乖巧,必是闯了祸。如今,拔都拔了,他能拿她怎么办呢。
茉莉有了,还差一点息壤。宿仓舒向来大方,她可直接去讨,他必不会吝啬。
只是,要上哪儿找他呢?
百里遥首先想到的,便是春水瀑布,宿仓舒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儿。
他们到了却发现,宿仓舒不在。问过石鱼才知道,宿仓舒去了逢春台。
逢春台的景极美。这里还保留着盘古天神初破混沌的模样,凤凰神鸟栖于林间,灵猴在山中嬉戏,蛟龙畅游,翱翔天际。帝弓染碧落,山骨印青苔。
与春水瀑布不同,如果说春水瀑布尽显生命之柔,那逢春台,便是尽展生命之野。
逢春台也有瀑布,非是细长的一条,而是平铺开来,广阔的一片,方圆数里,皆是它的地盘。瀑布缓缓急急,深深浅浅,高悬万丈,深的似白虹饮涧,玉龙下山;急的如羚羊过境,落地之际,发出地裂般的怒吼;缓的浅的也比别家野些,水声轰鸣,若西北的鼓声,盛夏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