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入口,一男一女不顾他人围观,相互拉扯。旁边,一棵老树,人头开得灿烂,没错,就是人头,咧着嘴,笑的正欢。
女的吼道:“你拉我来这干什么!”
男的赶忙解释,“解铃还须系铃人,事出在此。”
女的一把将男的推开,道:“事出在此?!你自个儿来就好了,干嘛拖着我也过来?正修着房子呢,被你这一拉,房子白修了!”
“嘿嘿!”一朵人头笑的太欢,嘣!的一声,落了地,骨碌碌的来,停在男人脚边。
男的拖着长音,“美人儿。”手勾着女人的衣袖,道:“让小生独自一人来这黑漆漆的地方,小生害怕。”
女人的脸极为难看的抽搐着,吐出几个字,道:“你,给,我,滚!”说完,自顾自的走了,把男人抛在身后。
“等等我!”男人欲追上去,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勾住某个坚硬黏腻的东西,大叫一声,“哎呦!”啪的一下,脸朝地。
“嘿嘿!”
“哈哈!”
“嘻嘻!”
人头发出笑声,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从此,书神颜辞镜失去了他的脸——因为他脸落在冥界啦。
“噗!”钟离昧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冲地上的男人喊道:“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现在拜是不是早了些。”
颜辞镜爬起来,姿态优雅,仿佛刚才摔个狗吃屎的是别人。
“不早不早,跟美人儿在一起,日日胜新年。”
要是人头能说话,这里此刻一定是一片“喔~”声。书神太肉麻,太不要脸啦!
忽的传来小小的一声,“钟离大人。”
“?”钟离昧环顾四周,哪儿有人?
“大人,往下看。”
钟离昧往下一看,“哦!”原是个小鬼卒。还穿着开裆裤呢。
小鬼卒说道:“大人,我叫四条。”
“哦,好,四条。”钟离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问他叫什么。
小鬼卒又道:“您不问我为什么叫四条吗?”
钟离问道:“你为什么叫四条。”
“大人您看。”小鬼卒扯开自己的裤子。
颜辞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踹开,吼道:“你干什么!”
钟离也没想到,这冥界居然有小流氓。
小鬼卒捂着屁股,委屈道:“我只是想给大人看看腿。”
钟离昧定睛一看,四条的两腿之间,居然还有一双腿,大小如襁褓婴儿。瞬间明白,他为何叫四条。
她上前扶起四条,柔声问道:“你为何有四条腿?”
四条握着两条小白腿,道:“阿妈怀的孪子,弟弟没有脑袋,和我连在一起,这两条腿是弟弟的。”
没等钟离回答,四条又自顾自的说道:“阿妈让我在这等她,如果您看到我阿妈,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潇洒如颜辞镜,此时也觉这孩子可怜,“你阿妈长何模样?”
四条上下摸索,在怀里找出一张泛黄的白纸,递给他。
颜辞镜将纸摊开,看向钟离,钟离一瞟,心中一震——白纸?
四条又开始说话了,“他们都说我阿妈生的美,很好认。在我心里,阿妈也是极美的。”
颜辞镜抬手在四条面前比划几下。
“大人,别试了,我生下来就是瞎的。”
“四条!”一个鬼卒咧着牙,急匆匆跑来,将四条拉到身后。连连鞠躬道:“实在不好意思,几个兄弟喝高了没注意,孩子就偷偷溜出来了。小人代他向两位大人道歉。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两位神仙面面相觑,钟离道:“四条也没说什么,你不要紧张。”
“他跟您说他叫四条了?”鬼卒一掌拍在四条脑袋上,骂道:“你配叫大人认识吗!”转而又对钟离道:“大人,他就一小孩儿,您不要计较。”
颜辞镜抓住他的手,道:“这位兄弟,殴打同僚违反了冥界律法吧。”
鬼卒忽的跪下,露出一高一矮两颗门牙,恳求道:“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吧。”
钟离昧无奈道:“起来吧,我们不治你罪。”
鬼卒没有起来,眼睛期待的看着颜辞镜。
钟离昧又道:“也不治四条的罪。”
鬼卒这才起来。
“别耽误时间了,带路吧。”
鬼卒将四条推出来,道:“四条,去给大人带路。”自己则鬼鬼祟祟,绕到他们身后,捡起那颗人头,咬一口,血溅了满脸。他狼吞虎咽,却又小心翼翼,怕被他们发现。
他俩根本没空管鬼卒在后面做什么,他们只想快点到冥府,面见冥君云魄,弄清夫诸为何出现死胎。
鬼卒吃完追了上来,“大人,小的也来给您们带路!”
钟离淡淡答道:“嗯。”
鬼卒将手指伸到四条嘴边,悄悄道:“来,四条,吃。”
四条张嘴,长长的舌头绕手指数周,一口将血舔了干净。
四条吃完,甜甜道:“谢谢吴叔。”
鬼卒揉揉四条的脑袋,道:“傻小子,甭客气。”
钟离昧没忍住,将鬼卒拉在一旁,问道:“四条他娘呢?”
鬼卒觉得稀奇,一个神居然查小小鬼卒的身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他娘?或许还活着,又或许死了投胎了,总之,谁也没见过她。”
钟离不甘心,又道:“可四条说阿妈让他在这等他。”
鬼卒摆手道:“嗨,那是我们编来唬他的,他就是让他娘包麻袋给扔河里,才到冥界的,他娘不要他了,又怎会要他等。”
又是个苦命的孩子,钟离昧低声道:“没事了,你去牵着四条吧。”
鬼卒再次摆手道:“没事儿,四条对这老熟了,瞎着也能到。”
颜辞镜瞪他一眼,他才讪讪走了。
呼——一阵风刮来,沙迷了眼。冥府到了。
鬼卒退下,出来一位鬼娘子。
鬼娘子态度恭敬,道:“二位来此,所为何事?”
钟离答道:“我们找冥君。”
鬼娘子轻笑一声,道:“冥君不在,二位请回吧。”
颜辞镜拿出修好的扇子,道:“敢问冥君去了何处?”
鬼娘子摇头道:“奴不知。”
钟离明了,这娘子不想让他们进去,“我们找冥君有要事相商,劳烦你帮忙禀报。”
鬼娘子仍是笑着,道:“奴说了,冥君不在。”
钟离委婉问道:“冥君为何不想见我们。”
“非是冥君不见,实是冥君不在。还望大人不要为难奴。”
颜辞镜甩开扇子,道:“夫诸国频繁诞下死胎,违天道,乱轮回,其中的后果,非冥君一人能承担。”
鬼娘子依旧道:“二位请回吧。”
见软的不行,钟离索性直说了,“我们不回,你让冥君出来。”
颜辞镜一屁股坐在冥府门前的石梯上,道:“她不来,我们不走。”
“二位稍等,我去备茶。”鬼娘子转身进了冥府。
钟离向颜辞镜使了个眼色。(怎么办?)
颜辞镜回抛个媚眼。(要不硬闯?)
钟离起身道:“好!”刚踏上石梯,就被冥府的结界挡了下来。
两个鬼侍搬来桌椅,鬼娘子端着茶走出来,道:“活人没有鬼使的引导,是进不来的。”
颜辞镜指着摆在门口的桌椅茶水,道:“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鬼娘子笑道:“这也是为大人您考虑,活人在冥府待久了,会折寿。”
颜辞镜一脚踏上石梯,跃跃欲试,道:“带我们进去,神的命长,我不可惜。”
“小小冥府,怎敢折大人之寿。您还是在这坐着吧,在你们走之前,奴会一直待在身边服侍。”鬼娘子招手,鬼侍端来了几盘精致的茶果。
钟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这茶不好,你去换一壶。”
鬼娘子招手,引来一个鬼侍。
钟离拦住鬼侍,道:“我不要他,你去换。”
“好。”鬼娘子款款走来,手握住壶柄。
钟离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身子一旋,一把刀架在鬼娘子纤细的颈前。“带我们进去,不然,杀了你。”
鬼娘子柔声道:“大人可是怪奴招待不周?若是如此,凭君处置。”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刀下移半寸,划破细嫩的肌肤,渗出鲜红。
“听说你们找我?”
钟离侧头一看,来者正是冥君云魄。
云魄大声叫道:“哎呦呦!我说,大名鼎鼎的夫诸守护神,你干嘛割我婢女脖子啊。”
钟离手一松,刀插回腰间,道:“现在愿意出来了?”
云魄手轻抹过鬼娘子的脖子,伤口瞬间愈合,云魄捏着嗓子,道:“天呐,你这是什么话,我刚回冥界,脚还没站稳呢。”
“我不跟你扯废话。”钟离坐椅子上,翘着腿,道:“夫诸最近一月,诞下的婴儿全是死胎,你知道吧。”
云魄故意不看钟离,喝了口茶,道:“这么小的事情,还劳烦你亲自来找我。”
钟离夺过云魄手里的茶杯,道:“这是小事?经排查,夫诸境内的妊妇此时腹中怀的,皆是死胎。”
云魄一惊,道:“嗯?我不知道哇。”
钟离盯住云魄的眼睛,道:“别装了,直说吧,谁干的。”
云魄头往旁边一扭,“我不知道。”
钟离严肃道:“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么多条人命,要是被东皇君发现,你亦不会有好下场。”
云魄轻叹一口气,无奈道:“上面人办的事,我不能说。事情也不会波及到我,这些事情神界心知肚明。”
钟离叹道:“果然是神界的人做的么。”
云魄新倒一杯茶,递给钟离,“唉,看在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的份上,我劝你一句,放弃夫诸吧,上面要它死,它活不了的。”
钟离没有接,而是看着她,说道:“云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自荐当这个守护神。我走不了,夫诸在,我就在。夫诸亡,我亦亡。”
云魄将茶倒满,递给钟离。钟离接过,一口饮尽,转身离去。
颜辞镜追上,再回头,冥府已经消失了。
他轻声道:“听了刚才的话,我有个猜测。”
“说。”
“据云魄所言,可以推测,神界那人实力在我们几人之上。”
“然后呢?”
“他明明弹指间就能让夫诸毁灭,但他却不这么做,而是背着我们偷偷干。”
“是这样。”
“我们之中,有他忌惮之人,或者说,他不想让我们其中的某个人发现。”
“你是说,阿遥?”
“阿遥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颜辞镜接着说道:“你想啊,之前阿遥一走,南境就出了事。阿遥一回来,夫诸就风平浪静。依小生之见,这不像是巧合。”
钟离昧想了想,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神一定是阿遥亲近之人。不想让阿遥看到自己杀戮的一面,所以避着她。”
颜辞镜朗声道:“对,这样范围就小很多了。”
钟离有些急躁,道:“就算知道是谁干的又有何用?难道将他所行公之于众,他就会因为羞愧难当而放过夫诸?”
颜辞镜扇着扇子,道:“不好说,但总比干坐着等死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