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诸东方 第16章 息尘守河

钟离昧呆坐在床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嗜血的吃人魔，这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她努力回忆和老婆婆相处的细节，确有蹊跷之处。

老婆婆几乎不食人间糠米，食人魔在她来婆婆家之后，除了昨天和今天这两次，就没吃过人，隔了这么久才出来觅食，吃人魔一定是知道她的身份。

可是，她为何对自己这么好呢？几乎是没由来的对她好，这仅仅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吗？钟离昧想不到，猜不透，为何妖魔也同人族一般，如此复杂。

“美人儿？你没事吧？”怀里的书传来了声音。

颜辞镜有些着急了，“美人儿？”

钟离昧开口道：“我没事。”嘴里泛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吃人魔抓到了吗？”

“我把她杀了。”钟离昧声音轻得像怪物化作的黑烟。

书里传来了关切的声音：“你没受伤吧。”

“她没有任何反抗。”钟离昧小声道。

颜辞镜感到很疑惑，“啊？这吃人魔这么弱的吗？”

“吃人魔。”钟离昧艰难的说出那句话，“就是一直照顾我的婆婆。”

“哈？！这……”对面沉默了。

颜辞镜之前就经常听钟离昧说老婆婆对她是如何如何的好。

“吃人魔在还不是吃人魔的时候，是吃莲花池里的莲子和鱼长大的，而且恰恰就是你生长的那个莲池。”怪物死后，《万妖录》中出现了关于它的记载。

钟离昧脑子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所以她对我这样好，是来报恩？”

“可以这么说，可是站在她的角度，她又有什么错呢？人婴本就是秋姑族的食物，弱肉强食罢了。只不过人族数量众多，又和神族亲近，秋姑族就成了恶，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觅食。”颜辞镜顿了顿，又说道：“她承了你的恩才得以存活，现又被你杀了，你们两个因果已尽，两不相欠了。”

“好一个两不相欠，谁允许她这样还恩的！她为何不还手？”钟离昧气愤的捶了被子一拳。

“她很聪明，对神族，对这世间，她恐怕早有怨言，对你好，然后让你亲手杀死她，她不反抗，让你死死记住她，永远忘不掉。”

钟离昧看着婆婆的床，“我…的确是忘不了她了……”

“妖魔本就是恶念而生，生于人间，死不入冥界，你不必自责，为人间除害，没有错。神承了人族的恩，本来就是该为人族做事的。这是先贤悟出来的道理。”

“你不当先生可惜了。”

书中传来了笑声，“我就是先生啊，世间每一本书都是我。”

夫诸河一如既往的平静。除了葱聋，还没有人发现河中水脉已被吸食。

息尘息蕴两兄妹，在当摆渡人的同时，还承担了守护西城结界的责任。

妹妹年纪小，很是娇蛮调皮，哥哥却成熟稳重，是百里遥眼中的能担大任者。

两人是龙族的皇族后裔，也是夫诸河赫赫有名的天骄兄妹。

西城来了新的过路人，息蕴替他们摆渡去了。

息尘在岸边打坐，吐纳天地灵气。

一个女子，白发红眼，瞥了他一眼，从他旁边走过，旁若无人的，举起剑就开始砍结界。

息尘上前阻止，“姑娘，这可砍不得。”

女子懒得看他，举起剑闷头继续砍。

息尘拔出宝剑，拦在女子身前，女子沉声道：“滚开！”

息尘不让，继续拦在她身前。

女子举剑，欲继续破坏结界，息尘正想继续阻止，女子淡淡道：“你让开，我可饶你一命。”

“多谢了，可是我从来不惜命！”息尘举剑，向女子刺去，女子轻盈躲开，没有回击。

女子绕过他，换个地方，举剑砍向结界。在剑将要落在结界上时，息尘以极快的速度滑来，接下了这一剑。

女子收剑，说道：“我不想伤你，但你也不要拦我。”

“我不欲与姑娘打斗，但是，这结界，你不能破。”息尘将指向她的剑放下。

女子掏出一个网兜，像撒网收鱼一样，将息尘罩在网里。

网兜的威压，让息尘无法动弹。

女子拔剑，向结界重重砍去，发出“嗙！嗙！”的响声。

结界在女子接连不断的重击下，出现了一丝极细的裂缝。

少年拼命挣脱，眼看结界要被女子破坏。

他心一横，散尽所有的灵力，奋力挣开网兜，在少年纯净灵力的压迫下，网兜终于炸开了。

少年浑身灵力散尽，仍强撑着捡起地上的剑。对女子怒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息尘拖动着陪他成长的宝剑，一步一步走向女子，“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你知道整个南境将为此承受怎样的灾难吗！”

女子仍没停下手中的剑，“我当然知道。”说的风淡云轻。

少年的怒气达到了顶峰，他疾步跑向女子，挥起宝剑，纵身一跃，用尽全身力气，向女子砍去。

女子连头也没回，腾出一只手，向少年轻轻一挥，少年便连人带剑，直接被击飞到夫诸河里，溅起朵朵浪花。

少年艰难的爬起来，提起剑，剑划过岸边的石子，迸溅出点点火星，少年一步一步，走向女子。

女子无奈道：“我根本就不想杀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少年吐掉口中的鲜血，抬手抹去嘴角的残血，“我夫诸龙族，为守护夫诸河而生，除非我死，不然不退！”

女子抬手，一股强劲的灵力向少年袭去，几乎瞬间，少年就被击倒在地。

少年大笑一声，仰头望向他一直敬佩的太阳，缓缓闭上双眼，身体慢慢浮起，借着烈日的生力，化作龙身，红色的龙鳞在阳光的照耀下，好似剔透的玛瑙。看着女子，眼神勇敢而坚毅。

女子没有看息尘，依旧用剑破坏结界，结界被劈出一个小洞，里面的黑气开始躁动。

赤龙对着女子发出一声龙啸，岸边滚起尘土，女子却连衣摆都纹丝不动。

赤龙摆动身体，向女子快速袭去，将女子死死拍在结界上。忽然，腹部传来了一阵绞痛，仿佛血肉被刺穿，女子用剑将龙鳞一片一片剥下，龙身鲜血淋漓，，龙血流向结界的一瞬间，整条龙都被结界吸住，赤龙与结界融为一体，女子刚砍出来的小洞被龙身填补。

女子不屑的笑道：“真是愚蠢！”

一手举剑，一手将龙血抹在剑上，剑喝到了精纯的血液，兴奋的抖动，它已经迫不及待了。

女子身后出现了有她两倍身量的水凝结成的分身，分身和她一样，手握细长的薄剑，眼神是说不出来的凌厉。后退几丈，身体作冲刺姿态，在剑光最盛之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结界。跃身奋力一砍，结界出现了一条裂缝。

缝隙一路裂到结界的另一边，咔擦，结界碎成了两半。

被压制的黑气在一瞬间得到了释放，尖叫着钻入魂魄里。魂魄长出了血肉。

石像活了，兴奋着，尖叫着，奔跑着，在某种程度上说，西城的生灵获得了新生。但是他们已经不再是他们。

岸边，夫诸河河水突涨，涌向周边的城池。大雨落下，冰冷的雨水冲不淡重获新生的火热。却将一个炽热少年的鲜血和灵魂冲散。

历史再次重演，失去意识的西城生灵，从受难者转为了施暴者。

不远处的乌城，还在期待着神灵百里遥的归来，他们不知道，池鹤春的竹片传信，早已被这个破坏结界的女子截胡。乌城等不到他们的神明，西城亦再也得不到重生。

女子任务达成，转身离去，身后跟着一只红色的豹子——是狰。

春水瀑布，少女和她的忘年交宿仓舒，在开心的钓着石鱼。

春神慵懒的半躺在池边，发丝雪白，像极细的银丝，面容却似修禅的少年一般，神性尽显。

少女搬个凳子坐在一旁，宿仓舒钓起一条色泽鲜艳的鲤鱼，扔向少女，少女伸出双手，鱼在少女手中变成了栩栩如生的鱼雕。

少女把鱼丢回池里。鱼一碰到池水，便又活了过来，快活的在池中游着。

百里遥一直喜欢这种娱乐，她不会钓鱼，但是她喜欢这种把石鱼扔回池里，然后看着它突然活过来的这种感觉。她神界的朋友大都不愿陪她玩这个，她们觉得很无趣，可是宿仓舒却十分乐意陪她玩。百里遥觉得，宿仓舒一定是自己喜欢钓鱼。

鱼钓了一条又一条，少女扔了一次又一次，无人厌烦，乐在其中。

天马乖乖趴在少女身旁，伸着爪子去够池里的鱼。这池里的鱼可精！春神的钓钩就乖乖咬上，天马和它们玩，它们就拿尾巴拍天马的脸，拍得小狗“汪汪”叫。

“春神大人，我该走了，好久没见师尊了，我想在回夫诸之前去看看他。”少女站起来，把手里的石鱼抛尽水里。

宿仓舒依旧半躺在池边，对百里遥说道：“去吧。”声音温柔。

“天马我就带走啦！”

“好！”宿仓舒看着乐呵呵的笑着的少女和狗，无奈的摇头。

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天马紧紧跟在身后，欢快的摇着尾巴。

少女调皮的回头看它，它就“噗！”的一声从地上弹起来，飘在半空，等少女转过脸去，它又东倒西歪的，缓缓飘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