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面无表情的走了回来,打开药箱就开始给女人上药。对于她,她是真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云娘,我都与你说几次了?这种畜牲你不离开他迟早要被活活打死的。”
云娘不说话,只是垂着泪小心翼翼的望向男人那边。南灵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还心疼他了?我都算下手轻的。我有一个朋友脾气爆的很,她要是见了。指定手脚全废,再瞧你这个样子,一起收拾。”
“啊嚏!”易雪清揉了揉鼻子,那么寒的风果然不适合骑那么快的马。
半响,她才蠕动着嘴唇替男人辩解道:“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他当年也是个铁骨铮铮的士兵,对我也好。可是自从塞外秣黑大败,他捡了命逃回来,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他开始酗酒,每日醉生梦死的。我也有错,只当他在死人堆受的刺激太重,一直纵容着他,才会事到如今一发不可收拾。”
南灵听到这几个字,身形颤抖了一下,那场战役大周哪个人都会记得,小到江南渔民大到皇亲国戚,皆被那场战役的失败扯上关系,因为一个人的昏庸使得千万人的人生破碎。
“他虽痛苦,但也不能就这样破罐破摔。”南灵沉吟了片刻:“或许我可以用引梦术给他治疗一下,减缓他脑中的痛苦。剩下的,你将他绑起来,直到他不再要酒喝。”
云娘止了泪:“真的吗?”
南灵从身上取出千音铃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壶口村
穆楚辞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劳作耕种,井然有序的人们。欢声笑语配着鸟语花香,这样的地方,一时毁了还真有点可惜。
“少主,天寒了,当心身子。”身旁侍从拿着大髦就往穆楚辞身上披。
“哟,这天冷吗?少主些许日子不见身子变差了?隔那么远我还以为是北三川那病秧子呢。”一道尖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穆楚辞面上带了些寒意:“兰落,怎么?金陵失败,事务变少了,让你闲得话那么多。”
兰落扭着腰缓缓上前,也不再与他阴阳怪气:“少主啊,真没想到老教主还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孙女,我还以为她与孤独梦一起葬入海底了,原只是失忆了。不过有件事,我真是奇怪,那颗灵珠按理说能恢复她所有记忆,但是她好像还有些事情没想起来吧,比如......”她意味深长地瞟向他。
穆楚辞冷了脸,出声道:“不该问的别问,兰落,你是个聪明人。把你派来,是有正事的,这里的毒得早些投完。”
兰落眯了眼,朝下面望去:“住了一段时间,确实是个好地方,黄口谷,壶口村,摩崖村,三点成一线绕着天机营,到时候那边什么情况我们也能一概而知了。不过就手底下这么点人也不够吧?这地方可不小呢。”
穆楚辞道:“有人带着人马过来了,明日就到。”
夕阳向晚,南灵扭了扭脖子顺手推开了大门。再怎么说,她也不能让这男的舒服了。虽然用引梦术刺激他人意识是禁忌......反正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
七筋八脉都封住了,至少威风不起来了。
不远处河畔旁,沅沅正用小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看见南灵出来了,小脸一喜:“南灵姐姐。”
南灵从腰间小包取出一颗梨糖递给她:“沅沅乖,以后你爹有什么情况及时过来告诉我。”
沅沅乖巧的“嗯”了一声。南灵注意到地面上痕迹,七横八竖的倒像个字。好奇的问道:“你在写字吗?”
沅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色微红的说道:“我不是故意去课堂偷看的。”
南灵沉了眼眸,不是人人都像她们医谷的江湖女子,习武断字,得到庇佑。在民间普通百姓家,稍微有点钱的,只会供男子读书,女子嘛,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搪塞了。
富贵些的人家竟还开始流行起缠足的风气了,视为女子美德,虽说只是将脚缠的更细长一些,认为更具美感,但人天生奔跑的足被缠缚,长此以往,越缠越紧,越缠越小,岂不是连奔跑的自由都没有了。
南灵拿起小树枝,抱起沅沅就在地上方正的写出两个大字。
“沅沅。”这是你的名字,你要记住了,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自己的名字。
“沅沅。”女孩小声的跟着念了一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南灵放开女孩准备回去,可低头时她看见了女孩的破旧布鞋,或许她应该跟云娘说说,稍大些以后可以将孩子送去医谷,也不是没有出路。她蹲下身对着女孩道:“明天我给你带双新鞋子,还有一本三字经。你放心读,姐姐也会识字,也不见旁人说什么。”
沅沅立刻欢喜道:“真的?姐姐没有骗我吗?”
南灵道:“真的,不信我们拉钩。”
细长的手指勾住女孩的小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马在村入口停住,易雪清四下看了一眼。这地方比起摩崖,黄口谷更甚,景色优美,寒气入了里竟也变的暖和一些,宛如中原的江南。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这位新小姐还是老熟人,真没想到江南与我一战的竟是老教主的孙女,怪不得力道那么足呢。”
易雪清刚刚进去,一个照面就看见了曾经江南漕帮打架的那几个人。看来江南漕帮也是有这南教的一部分,金陵之乱距今已有五十年,这五十年的准备又怎会只在中原呢。
“该干嘛干嘛去。正事不做,就喜欢逞些口舌。”穆楚辞从后面冒了出来,将手下斥责了一番,才冷冷瞧了易雪清一眼。
果然,这人还是瞧不上她。
易雪清入了壶口以后,才发现穆楚辞他们早已商户之名在这里囤积了土地,开了药堂,做了一副慈善之家的模样。但实际上已是这一片最大的地主了。
“按理说农民最重要的生计,你们靠的什么法子拿下那么多土地。”易雪清的疑惑不无道理。能在一个地方拿下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还能博得善名这简直天方夜谭。
穆楚辞略有不屑道:“这有何难?人这一生最怕什么,死亡。特别是因重病而慢慢受折磨至死。我们在这里开了药铺,救那些重病的人。而重病的医药费这些人可负担不起,在死亡的恐惧下也就出卖出卖土地了。而我们收了地契以后,仍然让他们在土地上劳作,甚至无需付佃租。
而是由我们以三七分成收购上面的作物,分成抵佃租,不过所种之物得换成我们的药材,再然后又高价收购这些药材,他们拿的又是大头,赚得盆满钵满。长此以往,还有不少人拿着地契来押只为种上那千金的药材。这人啊,利之所往,却不知自己已经掉进了天大的陷阱里。”
易雪清默默望着下面连片的良田,不再作声。
非常世道当行非常事,这是她临走前楚怀信告诉她的。
可这个世道,很非常吗?
翌日
南灵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抱着书走在洛镇的街道上,街边的商铺也开始了一天的营生。她径直走进一间鞋铺里,左看右看,一双桃红色绣花鞋吸引了她的注意。大小正是五岁小孩可以穿的,看着那鞋子上荷花,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行至云娘家附近,南灵便瞧见不远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她心里暗道不好,急急冲进了人群,只见小屋前白布蒙着一个尸体,云娘抱着沅沅正坐在一旁哭。
南灵心里暗舒了一口气,至少她们没事。云娘此时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南灵,顿时眼里掉的更为汹涌。
这时她们的邻居张大娘猛的冲过来拉住南灵就往尸体旁走,边走还边大声嚷嚷着:“就是这个大夫,昨天过来给云娘瞧病,结果把她丈夫打了,还假模假样的又给这何汉子医治,结果昨晚上人就死河里了,怕不是什么妖术!”她越嚷嚷越大声,人群也随着声音纷纷对着她指指点点,似乎全然忘了是谁天天在街口问诊布药。
南灵一把甩开她的手,快步掀开了白布,那云娘丈夫面色惨白,嘴唇发青,看样子确实是被淹死的。
“哎呦,你还掀开看,太不要脸了。”说着张大娘又开始上手拉扯:“她姓南,指不定是南疆的巫女害人呢,快抓她去见官。”
南灵冷冷斜了她一眼,好像这场景似曾相识呢。
突然,沅沅挣脱母亲的怀抱冲了上来一把推开张大娘,哭哭啼啼骂道:“你个老婆子胡说八道!南姐姐是个好人,我爹就是自己掉河里淹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张大娘一时哑口无言,只是磕磕巴巴道:“说不定呢。”
“行了,张大娘。”一直垂泪哭泣的云娘开了口:“我丈夫就是喝了酒掉下去了,你赖南姑娘不就是因为你找她要生儿子的秘方人家把你赶出去了吗?你之前还怂恿我说讹她一笔钱养活我们母女,我看算了吧,我们母女用不着这种黑心钱。”
此话一出,之前对着南灵指指点点的人群又开始对着张大娘指指点点。张大娘见云娘突然反悔,一时气结,只好捂着脸逃离了现场。
过了一会,人群见无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这何汉子家本来就是突兀搬来的,平时就是酒鬼一个,每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连破皮无赖都不惜得与他勾肩搭背。现在去了,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张大娘之前蛊惑云娘讹诈南灵也是瞧着这孤儿寡母没钱安葬。
南灵把鞋子和书递给沅沅,哄着她去了一旁。
“这......我不是嘱咐你,不要解他绳子吗?”南灵掏出手绢抹了抹云娘挂着的泪,她有些无奈,好像她见这个女人十次有八次都是在哭,哭有什么用啊。
根据考古,明朝虽然也缠足,但没有清时那么变态,出土许多贵族女尸都表明当时风气是将足用布缠的长细,不会折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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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