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月 第9章 第 9 章

姬煜翔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要他一高兴，就有人来给他添堵。

刚和白皓月和好没多久，俞悠就像收了风儿，每晚必要给他打电话，课间也缠着他，不让他往初三跑。

两天前，小卖部的八喜回货了，姬煜翔挑了盒香草味的，想给白皓月送去。

还没走到初三教学楼就被俞悠拦住了。

俞悠盯着他手里的冰淇淋，用一种很细软的声音问他是不是给白皓月的，姬煜翔下意识躲闪了她的眼神。

他赶到白皓月教室时，冰淇淋已经有些化了，薄薄一层糖液覆在盖子上，很不好看。姬煜翔想要回来，白皓月没答应。

姬煜翔摸了摸鼻子，装作不经意道：“中秋那天，你别和朋友约啊。”

白皓月在冰激凌上戳了个小洞，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半融的糖液：“我没朋友。”

姬煜翔喉结鼓动，趁白皓月没注意，偷偷揉了揉他的刘海：“你跟你同桌不是挺熟的吗？”

“比和其他人熟一些，但不至于在校外见。”白皓月捧着底，一小块一小块很珍惜地挖，“你要和我一起过吗？”

“好！”姬煜翔脱口而出，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们一块儿给你过。”

白皓月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他尽快吃完冰淇淋，上课铃响，姬煜翔想帮他把盒扔了，白

皓月攥了一会儿，看姬煜翔身后不断涌入教室的人，缓慢将冰淇淋盒退还。

姬煜翔接过盒，发现底都被捂热了。

“看来是真爱吃啊。”

他立即下单往家里运了一大箱，考虑到白皓月的身子骨，暂时没告诉他。

放假前的日子永远比平时慢。

姬煜翔等着盼着，熬过期中考试，总算熬出了头。

姥爷还是没回家。

好在白皓瑾还在，不算冷清。

姬煜翔蹭进厨房，帮母亲和白皓月打下手。

呆在一起时间久了，他越发觉得白皓月和同龄人不同。

他很冷，与其说冷，更不如说是“净”。

他身形清瘦，轻飘飘，走路没有声音，好像脚不沾地似的。

一双常炒菜做饭的手，细腻得像是没沾过水。

由于父母经常不在家，姬煜翔早早学会了照顾自己，偶尔也照顾母亲，本来就比同龄人早熟。

但和白皓月比起来，又像个小孩。

所以本来不想让他亲自下厨，但白皓月一句轻飘飘的“我喜欢做饭。”姬煜翔也只能听之任之，撸起袖子陪他一起干。

白皓瑾把豆角下锅焯水，转身见自己儿子进了厨房，嗤笑道：“长这么大，也没见你给你妈做，是不是怕我问你的期中成绩。”

“妈，我们才刚考完，成绩还没出呢！”姬煜翔撇着嘴，学电视里的大厨双刀剁蒜，蒜末溅地到处都是，白皓瑾半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反而笑意盈盈，“好，能吃上我儿子亲手做的饭，算妈没白疼你。”

姬煜翔第一次掌勺，只学了一道菜，从下午做到晚上。等白皓瑾和白皓月把五六道菜做好装盘，盛了饭，又坐着等了大半天，总算端着一盘卖相不太好看的椒盐虾上桌。

他偷瞥了一眼，盘沿儿挂满了辣椒碎，胡椒放多了，颜色发黑。苦着脸，余光扫过白皓瑾和白皓月，难为情地将盘子又往自己面前拽了拽：“我刚尝了一口……味道还行，你们要是不想吃……”

白皓瑾用箸尾戳了戳姬煜翔的额头：“臭小子怎么还害羞上了，谁第一次做饭就能做好？”说罢夹了一只虾放进自己碗里。

白皓月也夹了一只虾，细吮箸尖，冲他认可地点了点头。

姬煜翔的脸有点烫，他没把菜推过去，而是亲手剥了一颗虾，送到白皓月碗中，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你今天过生日，别自己动手了。”说罢不忘又剥了一颗，亲手喂给母亲：“妈也别剥了，今天我伺候你们。”

白皓瑾咀嚼着虾肉，一时间难以适应，她轻咳了一声，转向身侧的白皓月道：“小月，姐姐给你准备的礼物放在你房间里了，一会儿吃完饭去看看。”

白皓月抿唇道谢，眼神抛向姬煜翔。

姬煜翔的虾滑落到桌上，他捡起虾，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吃完饭去你屋里看吧。”

白皓月的嘴角瞬间弯起来，吃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姬煜翔让他们吃完就先回屋，自己主动收拾碗筷，擦干净桌子，一切都整理妥帖后走出厨房，却看到白皓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捧一本书，像是在读，却没翻页。

“等我呢？”姬煜翔端来两杯水。

白皓月接过一杯，若有似无地说：“等我的生日礼物呢。”

“现在还有点早。”姬煜翔看了眼窗外，天已暗了大半，“先去你屋里吧。”

气温转凉，夜降得更早。

平京这些年环境治理的不错，天气好的时候也能看到几颗星星。

白皓月窗边架了一张米白色单人沙发，姬煜翔将人按在沙发上，自己靠在沙发边席地而坐，时不时看两眼时间。

云层入墨，月光如雾。

白皓月似乎察觉了什么，语气中带着警惕：“你不会要把月亮送给我吧。”

姬煜翔双臂环胸，挑眉问道：“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白皓月这样说，嘴角直往下坠：“我想要点能留下的东西。”

姬煜翔笑了：“放心吧，我有别的送你。”

一阵突兀的震动声响，姬煜翔直接挂断，很快又响，是俞悠的来电。白皓月和姬煜翔靠得很近，必定也看见了来电人的姓名。

姬煜翔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白皓月立刻体贴地问：“需要我出去吗？”

姬煜翔摇摇头，果断接起来：“又怎么了？”

“在家呢。”

“中秋节当然要和家人过。”

“不想出门。”

“能不能不吵啊，大过节的你不累吗？”

“我都说过很多次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

姬煜翔带着怒意挂断电话。白皓月侧目问他：“吵架了？”

姬煜翔撇嘴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谈恋爱了！”说着看向白皓月：“你也是，一定得把眼睛擦亮些！”

“我……应该不会谈恋爱。”白皓月脊背僵直，长睫微颤如蜻蜓振翅，“没人愿意和我谈。”

姬煜翔扑哧一乐：“看你一本正经的，没想到还挺闷骚的，我有个办法。”

白皓月：“？”

他指着天空：“你看到天上的星星没？我妈说，人每许一次愿望，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如果你一直许同一个愿，同一片星星就会连成线，带你去想去的地方。这叫做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白皓月摇摇头：“如果真的能实现，我也不会许这个愿。”

姬煜翔：“那你想要什么？”

白皓月：“你想要什么？”

“我？我当然要爸妈健康，这个愿望我都许了好多年了。不过今年我得改改，把你的名字也加上。”姬煜翔皱起眉头，“你说我是不是愿望太多了，万一它不给我办怎么办？”

“不会的。”白皓月小声呢喃道：“如果它知道我的愿望，才会觉得荒唐。”

白皓月瞭望窗外浓重的夜色，莹白闪烁的光雾柔化了他的棱角。

他颈子很细，能看见尖的喉结的滚动，眼尾低垂，歪头瞧向姬煜翔，“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月光由脸侧倾泻，尽数落于姬煜翔掌心。

让他想起课本上的两个词。

玉树白雪，清风皓月。

“闭眼。”他说。

白皓月听话地闭上眼。

姬煜翔的心猛烈跳动，耳朵和脸颊都烫起来，他屏住呼吸，害怕任何一丝微弱的气息扰乱此刻的静谧。

清淡的白茶味弥漫在空气中。

两张相似的唇微微颤动。

姬煜翔大着胆子凑近，在距离那张唇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停住。

整整三秒钟，足够他想象出一枚甜蜜的吻。

姬煜翔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一下下撞击着胸膛。

他屏息，将两指覆于白皓月唇上，任由自己的唇贴近指背，落下蜻蜓点水的一触。

白皓月并未察觉，只觉得有什么落在唇上，不适地抿了抿。

姬煜翔抽身退回沙发旁，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跳缓缓趋于平静。而平静之下，是几不可查的窃喜。

他咽了一口津液，轻唤：“睁开眼睛吧。”

白皓月睁开眼，姬煜翔笑着看他，一双星眸中透出白皓月的轮廓，五指攥拳，推到他面前。

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耳根红透了，咬牙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弯月形的胸针：“生日快乐。”

他用另一只手举起手机，按亮屏幕给白皓月看：“你的生日是九月九号，但今天不是。所以我想九点零九分送给你，能擦个边儿。”

“时间有点紧，我找人订做的。”他搔着后脖颈：“喜欢吗？是不是有点儿丑？”

白皓月捧着胸针细细摩挲，白贝母柔和剔透，一侧尖角嵌着三颗碎钻，像露水，像星辰。

鹿眼弯成一条线。

“喜欢。”

喜欢。

少年无虑，简单两字足以咀嚼许多日子。

十年后，当他再次回想这个夜晚，只觉得机缘天定。

然而当下，仅仅几天之后，他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不已。

连续好几天，他夜夜梦见那晚的场景。

他在无人知晓的时刻偷吻了舅舅。

即使没被人发现，但做过的事就像烙了印，想擦是擦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