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月 第4章 第 4 章

姬煜翔心中有愧，想着陪白皓月一起熬夜写检讨，奈何人家刚吃完饭就跑回卧室，门关的清脆利落，直将姬煜翔排挤在外。

一整晚，姬煜翔睡得不安稳，起的也比平时迟。

换好校服下楼，白皓月早已在餐桌前等他。

身后落地窗洒落一地柔和，少年一手执叉，挑半枚荷包蛋，另一只手捧书借阳光阅读。听见脚步声靠近，咽掉最后一口蛋，嘴角噙笑：“你今天不是要值日吗，是不是睡过头了。”

姬煜翔恍然回神，羞赧地挠挠头，用拇指和食指捻住一片吐司，叼在嘴里，和白皓月挥手作别。

刚骑到校门口，姬煜翔迎面撞见自家的黑牌林肯停在校门口，身穿校服的少年从车上下来。两人对视了两三秒，姬煜翔自觉走到白皓月身边，与他共走一段路。

“你昨天几点睡的？”姬煜翔问。

“很早。”

“8000字检讨，还要写作业，很早才怪。”姬煜翔细声嗫喏，想说以后不惹事了，但回想当时的场景，再来几次也不会改变，那句“对不起”迟迟开不了口，只能换了种方式：“你有没有什么很想做的事儿？”

白皓月抿着唇，低瞄着姬煜翔的山地车，含糊问道：“骑单车有意思吗？”

姬煜翔：“？”

白皓月：“你连车都不坐，非要骑车，肯定很有意思吧。”

姬煜翔想了想：“确实比坐车有意思，你想骑吗？。”

白皓月表情平静如水，语气分明带着一丝期待：“我能吗？”

姬煜翔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是个难得能一起散步的清晨，什么都能答应。

然而仅一瞬间，他突然想起白皓月有遗传性心律失常，只能委婉地说：“也没那么有意思，骑久了很累。”

姬煜翔俯视着白皓月，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连每根眼睫的曲线，眼底疲惫的阴影和薄唇的起皮都无所遁形。

他看见白皓月嘴角的弧度消失了，像是提着一口气不让人发现般，平静的吐出五个字：“嗯，肯定很累。”

他很识趣地翻了篇，开始聊今天的天气。姬煜翔也顺着台阶转换话题，心里却结了疙瘩。

一整个上午，姬煜翔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白皓月低垂的睫毛和微抿的薄唇。

他把手机藏在桌兜里，一只手撑着书遮挡，另一只手打字，在四人小群里发了条信息。

【姬煜翔：你们觉得骑自行车有意思吗？】

【常启停：这是什么问题？】

【于鹏：所有需要动的事都没意思。】

【姬煜翔：那是因为你们有得选。】

【常启停：你有事儿吗？】

几人中只有于鹏和姬煜翔同班，还是同桌。他直接凑到姬煜翔耳朵边上，问：“翔哥，你要搞哲学？”

姬煜翔白了他一眼，弓着身子等一个人的回复。

三四秒过后，他期待的头像出现了。

【邵厉：没体验过怎么知道有没有意思。】

【邵厉：不能骑，又不是不能坐。】

【姬煜翔：对！！】

【姬煜翔：就知道你最懂我！！！】

姬煜翔瞬间云开雨霁，上着课就哼起了小曲儿，还拉着于鹏唠起了嗑。

“胖子，今天是周三吧。”

姬煜翔和白皓月年级不同，课也不挨着。初一有三节体育课，初三只有一节。

巧的是，每周三上午第四节的体育课，两个班正好撞档，下课比其他班早，两人能提前见面。

“可不是嘛，你哥又要来等你了。”

白皓月是姬煜翔哥哥的事传得飞快，连带着白皓月的成绩和姬煜翔过去的“丰功伟绩”一并被扒皮。

学校贴吧开了几十条帖子讨论两人的颜值和属性。

虽说两人是亲戚，五官有几分神似，气质却迥然。

清冷柔顺和桀骜跋扈，厮杀了几百个回合也没拼出个结果。

而在这场乱斗中又有一群极为隐蔽的匿名账号。

他们高举骨科大旗，在车棚、食堂、教室门口偷拍两人的同框瞬间，意淫两人的相处日常。

10年初cp这个词还不流行，少女们自建帖子小规模扩散两人的相关内容。起初只是一篇yy同人文，而后逐渐发展壮大，形成了一支稳定的隐秘组织。

姬煜翔早听常启停提过，压根没当回事。

然而当白皓月次次出现在篮球场外侧，姬煜翔的几个球友不约而同开起玩笑：“你哥跟俞悠似的，天天来看你。”

“别说，他哥长得真不比俞悠差。”

“阿翔，你俩现在可是比咱学校那对真基佬还火。”一名高年级的学长说：“小心被教导处发现了。”

姬煜翔抓住重点：“咱们学校有真基佬？”

“初二（5）班的。”学长架着姬煜翔的脖子，凑到对方耳边：“被他们班同学拍到在操场后身的小树林亲嘴儿。”

姬煜翔：“？”

“哈哈哈哈哈哈哈。”学长大笑道：“这就把你吓到了？看不出来啊小翔，这么单纯。”

姬煜翔有些急切地追问：“后来怎样了？”

“还能怎么样，老师没发现就行呗。”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紧张什么？”

姬煜翔像是松了一口气，笑骂道：“我哪紧张了，我又不是基佬。”转身向白皓月跑去。

“等急了吧。”姬煜翔接过白皓月喝到一半的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用袖子抹掉额上的汗珠，刚准备搂住小舅舅，就看到篮球场的另一侧，俞悠正一脸怨妒地瞪着他们。

白皓月循着姬煜翔的目光眺望，那个有点婴儿肥的可爱女生正撅着嘴向他们逼近。

白皓月虚挑起眉尾，姬煜翔连忙挡在白皓月面前，先发制人：“你怎么来了？”

俞悠站在靠近姬煜翔的一侧，与白皓月对立着：“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课了，你平时不是下课铃响前绝不离开球场的吗？”

姬煜翔觉得气氛有一丝诡异，又说不清所以然。一手牵一个人的胳膊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哥，白皓月。哥，这是悠悠。”

“我知道。”俞悠主动向白皓月伸手：“哥哥最近在贴吧很火。”

白皓月回礼般与她相握，礼貌又疏离。

俞悠皮笑肉不笑：“小翔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

白皓月勾了勾唇角，眉睫结了霜。

俞悠扬眉看他，可怜兮兮的吸了下鼻子，挽住姬煜翔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你这几天老不见人，我朋友们都问我是不是分手了。”

姬煜翔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温柔哄道：“我这不忙着罩着我哥嘛，省的他被人欺负了。”

俞悠更委屈了：“你去贴吧逛逛，都是说你们的。”

姬煜翔顿悟，他右手搭在白皓月肩膀，左手搂着俞悠，安抚道：“那都是别人yy的，老子直的很。”

白皓月不动声色地甩开姬煜翔的手。

姬煜翔感到手中忽然落空，轻咳了一声，强行将白皓月往身边拽了拽，用余光打量他，问：“哥，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早在他第一次看到帖子的时候就问过白皓月。

当时白皓月的反应是毫不在乎，姬煜翔也并不在意。

白皓月沉吟了片刻：“既然你女朋友不高兴，就删了呗。”

姬煜翔立刻附和：“没问题，明天，不，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就让人删帖。”

此话一出，俞悠脸色更难看了。

几天前，她才跟姬煜翔提起过删帖的事。那时姬煜翔浑不在意，今天却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改变了主意。

她垂下眼帘，委屈道：“要是皓月哥哥和小翔都觉得没关系的话，不管也可以。我也不是那种多事儿的人，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别啊。”姬煜翔连忙说：“你先去跟朋友吃饭吧，我一会儿就去找婷妹。”

“跟朋友？我想跟你……”俞悠瞥了一眼白皓月，突然仰起头，哽着脖子说：“好啊，我的姐妹还在等我呢。”说完，又拽着姬煜翔撒了一会儿娇，约好周末一起出去玩，才不情不愿地将人放走。

白皓月静默地注视着打情骂俏的两个人，直至俞悠离开，未发一言。

姬煜翔被这俩人今天的操作搞的一脸懵逼，他跟在白皓月屁股后面，从操场到食堂翻来覆去询问关怀，人家就是不理。

白皓月寻了张餐桌坐下，姬煜翔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靠在桌子上，一点儿吃饭的心情也没有。

他知道姬煜翔有很多人喜欢，但亲眼见到还是有些无措。

白皓月在心里默默叹气，等了半天不见姬煜翔回来，估计又去哄女朋友了。

他拿起水瓶起身欲走，倏然被一双大手按回座位，抬眸望去，姬煜翔潇洒张扬的脸充满眼眶。

姬煜翔长得高，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

白皓月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一时有些局促。

逆着光的少年一手举着一副餐盘，极其自然地坐到白皓月对面，把一份饭推到他面前，陪着笑脸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排饭，都是你爱吃的。”

白皓月深知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他接过盘子，夹了一菜，温言道：“谢谢。”

姬煜翔笑道：“你不生气就行。”他端走白皓月选剩下的，边吃边问白皓月班里的事。听到那个同桌的小姑娘对白皓月没意思后，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口饭。

未过片刻，白皓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三张熟面孔如约出现。

见的次数多了，白皓月也认清了三人。

矮子常启停、胖子于鹏、瘦子邵厉，算上姬煜翔正好组成高矮胖瘦□□。

常、于、邵三家早年都与白姬两家有商业往来，孩子同龄，又在同一所学校，常走动自然而然混成了铁磁儿。

尤其是那个叫邵厉的男生，邵氏集团的二公子，亲爸在平京政商圈一呼百应，和白家合资了多项业务。亲哥哥邵文是当年的高考状元，接手家族子公司半年就融资上市。他本人更是和姬煜翔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几个人围着姬煜翔坐了一圈，个子矮矮的男生最先开口：“你中邪了？我怎么看不懂你发的消息了？” 说话的人叫常启停，个子不高，长相十分讨喜，“你说骑什么车……”

姬煜翔按住他的后脑，堵住他的嘴：“我让你帮忙删一下贴吧的帖子。”

常启停扒开捂在嘴上的手，忿忿道：“之前我问你删不删，你说无所谓，怎么现在又要删帖？”

话题扭转成功，姬煜翔坐回座位，翘起二郎腿：“我是不在乎，这不是有人在乎嘛。”

“谁啊？”于鹏看向安静吃菜的白皓月，摇摇头：“不像啊。”

常启停拍了下他的脑袋：“还能是谁？肯定是俞悠又来闹了。”

身后胖胖的于鹏一脸震惊：“我说翔哥，你怎么还没和她分啊？！”

常启停摆摆手指头：“分不了，谁让咱翔就喜欢这种小白兔呢。”

“可别侮辱小白兔了！”于鹏啐了一口：“追了翔哥几个月，刚在一起就在贴吧发帖吹牛，还骂翔哥前女友绿茶，我看谁都没她绿茶。”

“你觉得翔哥能不知道吗？！”常启停按着姬煜翔的肩膀踮起脚，试图与于鹏平视，“他就吃这套。”

“……”姬煜翔：“你俩在这演哪出儿呢？”

“他俩怕你被人坑了。”一直没说话的邵厉开了口。

姬煜翔承认，受白皓瑾的影响，他对柔弱不能自理的人充满了保护欲。但他愿意和俞悠在一起更大的原因是，他觉得俞悠的眼睛很好看。

不记得听哪位长辈说过，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恋情结，对于和自己相似的人有天然好感。

俞悠的眼睛和他有些像。

想到这里，姬煜翔不由自主地看向白皓月。

白皓月的每个五官都与他有相似，拼凑起来却格外清寡，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他。

他旁若无人的细嚼慢咽，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皮肤苍白，下睫毛很长，面颊窄小白净。虽然唇色很浅，但唇形好看，和姬煜翔最像。

似乎吃到了一颗花椒，他几不可闻的“嘶”了一声，眼里被呛出了一层薄泪，眼尾绯红。

姬煜翔很想轻轻触一触他的眼睫。

他压住心痒，在四周七嘴八舌的喧闹中，递给他一碗汤。

几人逐渐噤了声，只听到于鹏最后一声悲鸣：“翔哥，你就这么听她的话？！”

姬煜翔一句也没听清楚，机械地点头。

于鹏捶胸顿足，扶着椅背欲与姬煜翔争辩，被常启停强行架走。

姬煜翔侧目疑惑地看着邵厉，问他怎么不走。

一直处于观战席的邵厉挑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又看了白皓月一眼，视线落在餐盘上，意味深长道：“我觉得胖子话糙理不糙，不过小白兔不一定是女生吧。”

姬煜翔眸光一动，邵厉没给他回应的机会，随着吵吵嚷嚷的两个人消失在视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