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牛肉饭,梁宸安心满意足,小肚子鼓了起来,脸色也红润。
孟金良店里厨师新研发了一种纸杯蛋糕,特意拿来给梁宸安做餐后甜点,但他感冒咳嗽,韩临松嘱咐少吃甜的,梁宸安就没吃,问能不能带走,他想给杨思乐尝尝。
孟金良听说梁宸安还有一个小伙伴,直接给他装满一盒,一共六个全给他带上。
吃完饭梁宸安就犯迷糊,眯着眼睛歪在沙发上,还是被梁暮秋抱上车的,没多久就在车身有规律的颠动中睡着了。
梁暮秋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梁宸安睡得安稳,歪着头枕着座椅,身上还盖了条小毯子。
前方就是平阳县,再开半小时就到小梨村,就在这时,梁暮秋的眼皮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放缓车速,用力眨了下眼。
道路两边成片的梨园,茂密绿叶间缀着累累硕果,风吹过带来成熟的气息。
梁暮秋开过梨园,刻着“小梨村”三个字的石碑出现在视野中。他放慢车速,穿过几条宽窄不一的巷子,终于回到了小院。
熄火停好车,梁暮秋一抬头,瞥见不远处空地上停着一亮黑色轿车。
那车是本地车牌,驾驶室打开,下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梁暮秋起初以为是没有预订直接找过来想要住民宿的客人,毕竟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但看对方穿西装打领带,还拎着公文包,并不像来游玩,于是又推翻这个想法。
他很快收回视线,从后座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梁宸安抱下来,一手托着梁宸安的屁股,另一只手拎着药和蛋糕,走到小院前正要摸钥匙开门,那男人忽然朝他走来,停在两步之外,询问道:“请问是梁暮秋先生吗?”
梁暮秋一愣,转头看过去。
大概听到梁暮秋的名字,梁宸安微微睁开眼,侧脸埋在梁暮秋的肩上蹭了蹭,呢喃道:“秋秋……”
小孩子身体柔软,声音也软乎乎的,梁暮秋的心跟着一软,嗯了一声,把梁宸安往怀里抱了抱,上下打量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客气问:“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鄙姓李,是永安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李律师递上一张名片,梁暮秋腾不开手,只扫了眼,没接。
他站在门前台阶,居高临下,眼神变得有些警惕。
李律师收回手,看了眼被梁暮秋抱在怀里的梁宸安,问:“是否方便单独说话?”
梁暮秋敏锐地注意到李律师落在梁宸安身上的视线,心脏瞬间一紧,脸色也沉下来,语气也不再那么客气:“什么事不能这里说?”
李律师又看梁宸安一眼,声音略压低道:“关于小朋友,我想还是跟你单独谈比较好。”
梁宸安半梦半醒,感觉梁暮秋半天没动,还一直在跟什么人说话。他清醒了些,睁开眼,撑着梁暮秋的肩膀直起上半身,也往李律师的方向看去,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
李律师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梁暮秋立刻把梁宸安的头扭了回来。
隔壁院子的门在这时打开,杨思乐跑出来,边跑边喊“冬冬”。
梁宸安今天没去幼儿园,杨思乐放学后直接跑回家,问杨阿公才知道梁暮秋带梁宸安去市里看病,他哪儿也没去,小伙伴叫他踢球都忍着,就坐在院子里等,一听到车声立刻冲了出来。
梁宸安扭了扭,从梁暮秋身上滑下来,第一件事就是从他手里拿下装甜点的袋子递给杨思乐。
杨思乐“哇”了一声,没急着打开,首先问:“你咳嗽好了吗?我阿公熬了梨水,你快来喝。”
梁宸安眼睛亮了。
小梨村,顾名思义以产梨闻名,这个季节梨子丰收,果大汁甜最好吃,若是熬成梨水,不用搁冰糖都甜滋滋的。
梁宸安仰头朝梁暮秋看,梁暮秋强压着内心的混乱不安,冲他笑道:“跟乐乐去吧。”
梁宸安站着没动,问:“你呢?”
梁暮秋扫了李律师一眼,说:“我先把东西放下,一会儿去找你。”
梁宸安立刻说:“那我等你。”
梁暮秋弯下腰,伸出手把小孩睡乱的头发梳理平整,说:“冬冬乖,先去喝吧,我很快就过去。”
他语气一如往常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梁宸安不太情愿,他还是想让梁暮秋跟他一起去喝梨水,但他察觉这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应该找梁暮秋有事,只好点头,生怕梁暮秋不去,又说:“那好吧,我先帮你盛一碗晾着,你快点来。”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梁宸安走两步又回头看一眼,这才跟着杨思乐进了杨阿公的院子。
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梁暮秋脸上的笑意也迅速消散,拿出钥匙开门,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李律师说:“进来吧。”
李律师跟着梁暮秋进了小院。
来之前他查了梁暮秋的资料,也在网上搜到这间民宿,翻看评价,基本都在夸房间舒适漂亮,老板人也很好。
出于职业原因,李律师对评价半信半疑,一踏入小院,立刻觉得所言不假。
小院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叫人觉得舒适。
尤其周遭种着高大的树木,树荫遮住阳光,让人瞬间觉得凉快不少。
刚才他还旁观,梁暮秋气质清爽干净,比起成年人,更像个未出社会的学生,和梁宸安互动时耐心温和,果然是个好脾气的。
李律师当下觉得梁暮秋应该比较好拿捏。
梁暮秋在院子中央的那株小梨树前停下,把药往桌子上一搁,回头问:“你要跟我谈什么?”
李律师刚要在石凳上坐下,见梁暮秋忽然横眉冷对盯着他看,吓了一跳,屁股只好又抬起来,清清嗓子说:“我这次来是为了冬冬的抚养权。冬冬的奶奶和叔叔想要接冬冬回家,为此特地委派我来跟您协商,这是草拟的协议。”
梁暮秋心脏猛地一沉,感觉浑身的肌肉瞬间都绷紧了。同名片一样,他只扫了眼那份所谓协议,没接。
“奶奶和叔叔?”他冷笑,“我家孩子没有奶奶,也没有叔叔,你搞错了吧。”
李律师料到他这个反应,不紧不慢说:“梁先生,希望你能客观一点。冬冬是你姐姐和她前夫,也就是勖明昭先生的孩子,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
梁暮秋已经很久没听过勖明昭这个名字,关于勖家人,他一个字都不想听到。
“谁跟你说的,你有证据吗?”梁暮秋反问。
“证实的方法有很多种。”李律师推推眼镜,平静道,“冬冬是在你姐姐,也就是梁仲夏女士和勖明昭先生离婚半年后出生的,如果不是勖先生的孩子,难道你在暗示你姐姐在婚姻存续期间有不忠行为?”
“你——”梁暮秋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眶顿时红了。
李律师赶紧接着说:“我和梁仲夏女士有过一面之缘,我相信她的为人。”
梁暮秋握紧双手,强迫自己镇定。
他不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万一勖明昭知道了冬冬的存在,一定会找来。
“是又怎么样?”梁暮秋问,“勖明昭自己怎么不来?让你一个律师出面,算什么意思?”
李律师看着梁暮秋,神情变得沉重,停顿了几秒才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勖先生前段时间遭遇车祸,已经去世了。”
梁暮秋猛地睁大眼睛。
他抿紧嘴唇,撑着桌子慢慢地坐在了石凳上,陷入长久的沉默。李律师暗自观察他的表情,想要窥探他的内心,得出的结论是梁暮秋并非没有触动。
既然有触动那就好办。
李律师迅速调整策略,改打亲情牌:“勖先生去世后,他的家人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得知冬冬出生,非常高兴和期盼,所以委托我跟你协商。”
梁暮秋抬起头,眼神还有些发怔。
李律师觉得有戏,继续说:“冬冬的奶奶和叔叔很有诚意,知道这些年你照顾冬冬很辛苦,希望能对你表示感谢。只要你愿意把冬冬交给他们抚养,他们可以满足你任何的条件。”
梁暮秋又是许久没有说话,他闭了闭眼,慢慢消化勖明昭去世的消息。
勖家人委托律师,不仅找上门,甚至连梁宸安小名都知道,这是有备而来。
梁暮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他对勖家其他人都没有印象,也不记得勖明昭是不是有兄弟姐妹,但对所谓“奶奶”可是印象深刻。
“你是说那个让我姐姐签婚前协议,在我姐姐结婚期间数次逼她辞职,对她各种看不上眼,逼得她最后不得不离婚的老太婆?”
李律师叫他说得一愣。
梁暮秋唰地站起来,眼神变得冷厉:“勖明昭死了,他们觉得痛苦,那我呢?我姐姐死的时候我痛不痛苦?”
“我姐姐为什么要回小梨村,还不是被那个老太婆逼的?现在想把冬冬要回去,不可能!”
梁仲夏个性要强,并不爱诉苦,当初也只是告诉梁暮秋她离婚了,并没有说原因,这些是她去世后,梁暮秋从她同事那里拼凑出来的。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不停起伏:“仗着有点钱就随意践踏别人的自尊,他们就是侩子手,是杀人犯!也配来跟我要冬冬的抚养权?”
李律师哑口无言。
梁暮秋忽然停下,看着李律师一言不发,后者叫他漆黑的眼珠盯得脊背发凉,就听梁暮秋冷笑一声:“不是说我可以提要求吗?行,那我就提一个要求。”
李律师不自觉立正站直:“你说。”
“我要他们全部财产,是全部,我要让他们变成一分钱都没有的穷光蛋,能办到吗?”
李律师试图跟他讲道理,但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行?”梁暮秋又一声冷笑,“那就赶紧滚!”
他指着门口,对李律师喝道:“现在,请你从我家里离开!”
李律师说:“还请你再考虑一下,我——”
话没说完,忽然一把大扫帚从天而降,狠狠抡在他的后背上。
李律师整个人都懵了,梁暮秋也吓了一跳,刚才只顾说话,谁也没注意杨阿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梁宸安见梁暮秋迟迟不去,梨水也没心情喝,央求杨阿公去叫梁暮秋,杨思乐也起哄,杨阿公只得说“好好好”,擦了手就往梁暮秋小院走。
刚到门口他就听到梁暮秋激动的声音,杨阿公站住脚,越听越心惊,见梁暮秋赶人了李律师还不肯走,当即抄起扫帚挥了过去。
“走!”杨阿公挡在梁暮秋身前,中气十足地吼道,“当我们小秋好欺负是不是?滚!给我赶紧滚!”
李律师夹着公文包落荒而逃。
杨阿公杵着扫把站在院子里,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梁暮秋怕他高血压犯,赶紧让他坐下。
杨阿公缓了缓,他刚才听个大概,问:“这人是谁?是来抢冬冬的?”
梁暮秋瞒不过去:“是。”
“冬冬爸爸那边的?”
“嗯。”
两人相对沉默,过了一会儿,梁暮秋冷静下来,对杨阿公说:“阿公,这件事你替我保密,不能让冬冬知道。”
“我晓得我晓得。”杨阿公说罢,重重一叹气,“哎!”
院子中央,那一株小梨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幼小的果实轻轻晃动。梁暮秋攥起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
明天还有一更嗷,晚六点来,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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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