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 第12章 林哲

闹钟唤醒小圆的时候她关掉了它，静静看着天花板。——它又出现了，在那里游跃。昨夜梦里无边无际的海洋和天空，他们骑着它，随它遨游。它的歌声响遍了天地，那无尽的爱与自由包裹了所有。

梦是紫色的。紫色的海洋和天空，紫色的云，紫色的鲸。紫色渲染了一切，又温柔又神秘。

程风的梦会是什么颜色呢？

门开的时候，程风微笑着接过东西让小圆进来。他穿着一件紫色的T恤，梦幻温柔的紫，包裹的他像一颗奶糖。

小圆换好鞋子，程风已经坐在那里摆着饭盒。

去厨房取了杯子冲了冲，接上水。拿了筷子，端着杯子过来，程风正笑看着她。杯里的水微微漾漾，他伸手来接过一杯。小圆坐下分出一双筷子给他，他笑着接过。

“你知道吗小圆，我昨晚梦见我们在大海上骑着鲸鱼遨游，整个海域都是我们的，我们骑着它从这片海到那片海······后来我们也变成了两只鲸鱼······”

程风在说些什么。小圆分化为两个自己，一个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一个仿佛变成了杯子里的水，温热的，要漾出来。

“小圆，小圆···”她终于看过来，“想什么呢？”她只是连忙避开了那温柔流淌的紫色。

“吃饭吧。”她轻轻点头。

吃完饭收拾毕，两人坐下，程风仰面靠在沙发上。“我们看另一种海吧。”他扭头说到，拍了拍沙发示意小圆把头靠上。

小圆也向后靠去，把头放在沙发上。

“你看，它来了。”

海浪粼粼叠叠推送着，渐渐现出了整片海。海水湛蓝，一波一波涌到了眼前。海风扑面，轻轻地要人溺进这温柔里。

他们依次闭上了眼睛。

年轻的光落在两张脸上，安抚出一片柔顺。

整个海面也泛着流动的光，展现出一片轻盈美好。

海一遍遍地来了，那流动的柔情便一遍遍的缱绻。

自后来海到了墙上，把它当成一块块荧幕，每一面汹涌奔突着一片浪。四面海浪，四面推进，像是四道汹涌的水闸。他们化作世界上最后一小块陆地。

海浪奔袭着溅上身来，渐渐将他们打湿，洗沥得如雨中的礁石。

当四面闸口被冲开，海水一下涌入，淹没他们。整个房间变成了海中心，他们吐出一串泡泡，自由地呼吸起来。海水冷凉，浸得通身净透。可以看见彼此皮肤下涌动的水流，渐渐的整个人变得透明，海水在里面流动着。

他们像是海贪玩的心，将水聚成人形来嬉戏。时而相互追逐，时而并肩。

海洋年轻蓬勃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便是他们。

一时游玩，一时他们伸手彼此触碰。手指相触，两股水流轻轻震动，认识着彼此的频率。于他们指尖同时脱出一滴水珠来，聚在一起，将整个海洋静止了。

伸手去触周围，轻轻一拨，水掀动了，荡开一小片。把手一挽，水就盛在了掌心。

他们开始游动，海水贴着他们，切实地滑过。一遍遍体会着，感受着，直到累了。他们躺在海底，静静睡着了。

之后照常画画，期间接收外卖。午饭程风下厨，炖了条鱼，炒了两个菜，配着米饭吃过。

收拾完，两人又接着画。小圆的悟空已经破出五指山，奔跃着来到唐僧身前，郑重跪拜。程风却画得厌了，他锁着眉，盯着画板，不断地捻着笔。

小圆其实对他的画一直很感兴趣，只是会偶尔瞥一下，也并不清楚他到底在画些什么。见他这样焦急，却不能够稍微缓解，她也不能专心画了，笔上很久都没有动作。

程风拨了下头发，说道：“要看吗？”

小圆点头，他将平板推过来给她看。画面中，夜幕里一只黑豹叼着一块金灿灿的东西走来，它的一双直视的眼只是两团金光。黑豹几乎融在夜色里，只有金色无比鲜亮。小圆不解地看着程风，画得很好啊，为什么不开心呢？

程风微微地提唇笑了，点开另一些画：“这是一个系列。”那些画里，通身油亮的黑豹和戴着鸟嘴面具的鼠腿怪是天生的敌人。黑豹凶残扑食，鼠腿怪箭箭索命。

两个在巨大的枯树间蹿行追捕，以彼此的血肉为食，即便黑夜也不停息。再不见任何生物，枯林里只有它们追逐的身影。它们斗到了一个山洞中，黑豹前腿受伤。鼠腿怪也受了伤，丢了箭。却并不停歇，越行越暗，却越加凶猛地厮杀。

猛然间撞破了一块石头，两个摔落进去，砸在地下。奄奄一息里，却被震目的金光唤醒了。硕大的石盘上放着一整块灿灿的金，徐徐跳动着，散着肉香。

它们即刻起身，却又恶狠狠警视着对方。两个都在流血，鼠腿怪先一步忍耐不住向黑豹扑来，黑豹也奋力迎上去。

最后鼠腿怪被黑豹一口咬住，却不想它的鸟嘴竟也张开狠啄黑豹的颈。黑豹强忍剧痛狠命一下咬碎了它的心脏，换来了艰难的胜利。

舔掉唇边的血，黑豹伏在地上嗅了嗅瘦削的鼠腿怪。优雅的将它享用完全，目光一刻未离开过石盘。它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近，用尽力气跃上石盘，摇晃了后稳住，然后低头深深地嗅了一嗅。鲜香的味道使它闭目扬起了头，无比优雅地坐着。舔了舔唇须，它睁开眼睛，开始细细地用餐。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叼起剩余的，跳下石盘寻路而去。

“这个是结局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喜欢。”画面又调回最初，程风皱眉看着那只夜幕里的黑豹说到。

小圆歪头看向了画，伸出两指轻轻点在黑豹眼睛处，又在后面的黑暗里四下点着。

程风眉头松了，瞬间懂得，边说边用笔在画板上画着：“是这样吗？”

黑豹的背后，远远的夜幕里亮起一对又一对金光。小圆点了点头，她又在那金光下两指顺着做出流泪的动作。

程风的眉心微蹙了一下，他看了眼小圆。“这样？”他的笔尖顺下两道金线，黑豹的眼睛像是漏了在流逝一样。

两个人都看着那幅画。

歇息时程风切了西瓜，点开了台配版的《探险活宝》。两人连看十几集，意犹未尽。挖着西瓜，他们仿佛也回到了小男孩阿宝的年纪。

去店里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街上还很热闹。程风牵着小圆穿行过一片音乐与灯光，来到店门口。店里也很热闹，李玫正端出菜来送上一桌。抬头看见门口的两人，笑得更加开心。几步前来迎着进门的二人，笑道：“回来了。”

“嗯。”程风应着，小圆径直进去了。

李玫接过他手中的饭盒：“要不要吃点东西？”便指着旁边空桌要程风坐下。

“不用了。”程风笑着摇头，“我先走了玫姨。”说着便要离去。

李玫也不拦他，送出店外。笑着看他离去，只嘱咐早点睡，就进去了。

程风答应着离开。

走出一截，身后有人在唤人。声音渐渐近了，程风忽然回头，惊讶道：“林哲？！”

“哥···”

看着踩着人字拖一身居家服的黑框少年，程风不禁皱眉：“你怎么来了这里？”

“哥···”瘦高的少年低下头去，只是唤了一声。

“走吧，去我家。”程风叹了口气，拍拍少年的肩膀，揽着他走。忽然记起来：“饿吗？”他停下脚步问着。

少年点了点头。

程风点点头，带着他进去一家店。两人坐下，看着菜单。

“看看吃什么。”程风说到。

林哲点了份炒饭并程风加的菜默默吃着，期间数次地低头吞咽程风看在眼里，他也只张了张唇并未说话。

吃完两人一路到程风家，林哲捏着喝剩的饮料拘谨站着。“坐吧。”程风唤他沙发坐下。

两人坐下来，林哲低头轻轻抠着饮料瓶上的一截标签。程风很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开不了口，眼睛忽然落在茶几下小圆的东西上。

“什么时候来的？”他问。

“下午。”

“一直在那边站着吗？”

“嗯。”

“看到了？”

“嗯。”

“明天开学吗？”

“嗯。”

一时沉默了。

最后程风让林哲去房间睡，自己睡沙发。又找了身自己的衣服给他，去洗漱过，林哲道了晚安进屋。

看着那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了那年他还只到他胸口，仰着脸大喊 “我姐姐才没有杀人！”，被打了一巴掌才躲着哭了起来。

程风狠命地用双手搓着脸和头发。最终站起来，关了灯，看着窗外，点起了一根又一根烟。

小圆靠在楼梯墙上，静静的。后来下去收拾卫生，和母亲一起上楼休息。

一夜无梦，只有临近醒来时无限在海里游着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