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如此亲近过
“应心瑭——应心瑭!”姜遣喊了两声,站着观察面前之人的状态。
无论破除术法的关键是什么,这种困住元神侵扰识海的手段,维持的时间越长,对受困之人越不利。
半圆似饭菜罩子的白色光圈,还固定在应心瑭脑袋和上半身。
姜遣双掌垂直于手腕各旋了半圈,复又翻向胸前,极快没有停顿地再次翻转,两根拇指平直相抵,其余手指朝下相对贴紧,将心形的术法笼在自己周围。
有画疆墨守护着两人,他并指抵在自己眉心,闭目之间元神入局。
灰白色的世界,如混沌未开。
姜遣抬步,在一片朦胧中直走。
这就是应心瑭的识海吗,她在哪里。
方方正正的石屋旁边,一小片青竹的叶子簌簌落落,道不尽惜别。
应心瑭双眼憋着眼泪,还拽着枫红色的衣袖不肯撒手:“师父,你不能带我一起走吗?你养我这么大,我还没报答你呢。”
“不用报答,养着你是因为婴孩无自食其力之能。”
十岁的孩子,拽不住执意抽走的衣袖。
应心瑭又一把扯住枫红色的飘逸衣摆,蹲在地上打坠不肯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心瑭,天下很大,师父还有使命。”
“什么使命,比我还重要吗?师父——”
“师父——”应心瑭跑着追上去。
姜遣在一片灰白色中寻寻觅觅,还没有找到应心瑭。
本身精神力修为不低,又是半步真人跌落下来,他一边找人一边凝神聚力。
闯入局阵时,他就感觉有无形的刀子,削骨刮肉般层层剖析识海,不达深处不罢休。
他尚且抵抗的艰难,元神修为太低只能勉强抗住赵长老几声吼的应心瑭,怕是已经识海混乱了。
“师父——”
姜遣听见一声略带啜泣的喊声,顿时飞身而起,在灰白底色的世界中找到了人。
只是还没到应心瑭身边,目光远远地撞入一双带着稚气又不甘心的修眉俊眼之中。
姜遣感觉不妙,十分不妙。
应该是应心瑭与心上人相似的眉眼,让他一时卸下了身在识海局阵的戒备。
不过恍惚一下,应心瑭已经跑没影,姜遣眼前景色骤然变了。
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是他来不及阻止。
或者,就是他自己放任了。
想看看身在此局,识海中深埋记不起的前世,他还与她经历过什么。
顾盼神飞的双眸,是他最渴望的诱惑。
姜遣将人紧紧地勒在怀中,竟然不再抵抗识海正在被深挖。
当初在岐国,到底因真元破碎,模糊了多少在妄情境中的追忆。
清冽温暖的人,乖乖地窝在自己肩头胸膛,没有一丝反抗不愿。
姜遣有些不相信,她能说出“仙凡有别,各自安好”的绝情之语。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一点紧贴自己的人,唯恐怀中的人突然不见了。
双手慢慢蹭到柔韧的肩膀,他想推开一点,期待能看清她的模样。
刚一动作,双唇蓦然压过来软玉的清灵凉意。
无法抗拒,唇齿纠缠不休之间,已经一发不可收。
姜遣或轻或重地回应,手中不知何时握着扯下来的腰封。
质地真实的腰封飘落而去,不知哪里来,又不知哪里去。
姜遣双手十指微颤,绷出深深浅浅的筋骨,顺着丝织长发轻拂下去。
稍重一下按在收窄的腰侧,指尖一不小心又很自然地陷入柔弹之中。
不可以沉溺下去!
然而身体不听使唤,发烫的双唇还在清凉的柔韧上辗转,才不愿意离开。
情难自抑轻噬锁骨,细腻的微颤让姜遣心中一窒瞬即又一痛。
她与他,有过如此你情我愿的亲近之举。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弃他而去。
心中揪痛点醒,他想起方才一眼甚至看清了手中所握腰封的一抹绣纹。
这是他深埋的前世记忆,胜似幻觉却不是幻觉。
她究竟是何模样,又叫什么名字!
神念回转间他猛然抬头,才将人放开一点,紧紧箍在怀中的人先一步将他生猛地推开。
姜遣猝然连退几步,恼恨自己太过清醒,只见推开自己的身影已经模糊到快要消失。
他仓惶上前,伸手一抓,什么也没留住。
想见她,找上去就是!
姜遣眸色刹那沉涩复又清明。
龙宾在追寻可能与许子庭有牵扯的嫌疑人,应心瑭还处在危险之中。
是他让她过来引蛇出洞,拿她当诱饵陷她于此境地,务必要救出去。
应心瑭还憋着眼泪追着师父,师父要走,笑着送她。
热忱的枫红色飒爽身影,渐渐地缩成一片小红叶,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自然是不重要,她才会扔下你。”一声轻柔的叹息声不知何处冒出来。
应心瑭顿时气闷,顾不上去找说话的是谁,只是重复道:“我不重要?”
一幕幕凄苦孤独的记忆蜂拥而至,蜇得人浑身伤痕,刺得人满腹怨气,毒得人面目全非——
第一个孤零零的夜晚,根本无法入睡,第二个第三个也是,直到一个七曜之后。
第一次抱着磨镜匣在里巷吆喝,转身四顾再四顾,看看师父是不是在哪里藏着。
第一次知道这个世道对没有人撑腰的少年如此残酷,磨镜之后有人一文钱都不付。
第一次发现平日和和气气的邻里,竟然在半夜无耻地闯入无依无靠的少女屋子里。
“找死——”应心瑭握着惯用的锋利短刀,看着不远处鬼鬼祟祟的身影,咬牙切齿双目充斥厉色。
姜遣保持极强的精神力,凌厉的双眼驱散灰白迷雾,终于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不重要?”
姜遣听见这么一句犹疑不定的问话。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沉溺在欢愉之中耽误了多少时间,迅速循着声音赶到应心瑭身边。
看着她一个小小少年,在黑夜中独身一人不敢睡。
看着她怯生生地吆喝,吃喝在巷尾街头数着铜钱。
看着她风里来雨里去,总被人挑刺砍价甚至赖钱。
看着她半夜惊吓而醒,握着短刀喊着找死冲过来。
“我是姜遣——”姜遣试图让一刀刺过来的人清醒。
可是应心瑭修为不够,怒气极盛听不了劝,明显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姜遣有些明白破局的关键了。
只不过还在与杀气腾腾的应心瑭打斗,一时想不到办法让应心瑭自己赢自己。
姜遣分析,他之前分明是陷入了极度的欢喜之中。
与应心瑭陷入极端的愤怒,虽然相反,但是共通。
“应心瑭——此人偷东西时,已经被你屋里的机关刺伤。”
姜遣引导着,杀红了眼很容易丧失心智,就更不可能毫发无伤破局出去。
“我攒钱容易嘛!二狗,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欺负我的阻力有多大,偷我钱的后果有多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