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车站 第3章 第 3 章

世界好小。

我该如何去形容这种幸福？甚至用一句很老土的话来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做过什么好事儿，这辈子才会遇到江瑶？

我凝望他那张无与伦比的脸，我感受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我敬佩他即使得病了，却依旧对生活不卑不亢。

他是如此温暖的一个人。

不知不觉间，我好像对他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愫，都是男生，我却开始做什么事儿都能想到他，想接近他，想每天都看见他，更过分的是......我居然想亲吻他，像爱情电影男女主角那样，捧着下颌深情地拥吻。

当我早上起床，回想起晚上梦遗的对象是江瑶时，我才知道，有什么在我心里悄悄改变了。

我依旧在江瑶面前保持着寻常的距离，只是偶尔眼神会躲闪，我心里有鬼，我认为这是对江瑶的一种亵渎。

我不知道江瑶有没有发现我那拙劣的表演。

可我不是同性恋啊，我清楚地知道在青春期的萌动下，有喜欢的几个女孩儿，再者，我现在去上学，面对着我那群兄弟脑补了下亲热的画面，我都恶心得想吐。

但对江瑶不会。

我好像只是喜欢上了他一个人而已。

在内心激烈的挣扎下，我决定对江瑶表白。

和江瑶认识了大半年，时间在走，我的高考日程也被提上了进度，于是我和我兄弟筹划了一场盛大的告白，在高考之后。

尽管江瑶不喜欢我，尽管江瑶得知后会被我吓一跳，尽管江瑶日后会讨厌我，远离我，没关系。

这一切的后果我已经考虑过了，没有关系。

有一句歌词这样写，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我宁愿赌一把，也不想错过留遗憾。

这段时间我非常忙，忙着复习，忙着计划表白，我和江瑶都很少碰面了，他知道我快要高考了，也没有来找我，但是会在手机上给我发消息鼓励我。

他很喜欢萌萌的表情包，都是些小猫小狗，我之前的搞笑表情包全被顶下去了，现在一打开都是盗的他的图，看着他发来的消息，我感觉复习更有动力了，也迫不及待地等表白那一天的到来。

-江瑶：可我真的想在校门口等你，你放心吧，我就坐在车里，等你出来之后我再下车。

我当然也想江瑶来。我想做完最后一道题就搁下笔飞奔出教室，做第一个跑出校门口的人，然后看见我喜欢的男孩在等着我。

为了江瑶的安全，我也不可能让他来。

高考那天，有很多人很多车，万一他被磕着碰着怎么办？我不想看见他白皙的皮肤留下骇人的淤青。

-不行宝贝儿，你别来，我考完马上就回来，咱俩去吃饭。

我有时会对他嘴贫，先开始他会嗔怪我，后面对我厚脸皮的程度习以为常，熟视无睹，我也就时不时把他喊宝贝儿了，偶尔夹杂着一声宝宝。

不得不说，虽然很油腻，但是真的很爽。

-江瑶：【小狗哭哭】好吧，明天最后考理综和英语，不要紧张，跟今天一样保持心态，加油呀燃燃。

-收到宝宝【亲亲】【亲亲】【亲亲】

我终于熬到最后一门英语了。

说来也奇怪，这两天考试我脑子不会放空想江瑶了，下笔如有神，估前几门的分感觉这次上个一本不成问题。

而我给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江瑶的解释是，我那位脆弱的公主肯定化成学神保佑我去了，所以没空来我脑子里面来。

给李华写完我高中生涯的英语作文时，我开始如坐针毡地等待广播语音通报。我开始规划待会儿冲出去的路线，考室在三楼，教学楼离校门口有至少十分钟的距离，两侧都有楼梯，要避免人群拥堵，我直接从栏杆上垮下去，然后开始抄学校的小道出去。

广播语音响了，监考老师一个一个来收卷收得非常慢，我有点儿想骂人。等终于收到我的卷子，我直接不顾监考老师的提醒，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江瑶，江瑶。

我迎着盛夏烈阳的热风，去奔向我喜欢的少年。

我使劲跑，发挥了博尔特附身的气势，我感觉我都要飞起来了。

“侯甫燃！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是我高中班主任的声音。

“我操！燃子你疯了？！”是我好兄弟的声音。

“这逼考的是有多好？”是周围讨论我的声音。

我想大吼，你们懂个屁！

我看见江瑶了。

不对，江瑶怎么来了？

江瑶身穿干净的白T恤和运动裤，怀里捧着向日葵，在烈阳下，对我肆意的笑。

我顿住脚步，在人潮中，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与他对望。

我也笑了。

“江——”我正要迈过去。

一辆车直直越过斑马线，冲着江瑶的方向猛地驶去，这个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我开始耳鸣。

我什么也听不见。

红色，入目的皆是红色，一大片一大片的红，那捧向日葵就这么浸泡在血泊中。

“江瑶，阿瑶，”我喃喃地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就是疯跑，我大声咆哮，“江瑶！让开啊！都让开！瑶瑶！”

我发疯一样地推开人群，我跪在江瑶的面前，看见江阿姨崩溃地哭吼，江瑶嘴里不停地往外吐血，我颤抖着脱掉身上的衣服给他止血，但怎么样都止不住。

我双手捧着他的头，语无伦次地说，“江瑶......瑶瑶......”

警笛声，救鸣声，哭声，这些都集中在我耳边，我感到迷惘，绝望，悲痛，我看着我的双手沾满了血，我将那捧向日葵抱进怀里，我哭的鼻涕横流。

抢救及时，江瑶转到重症监护室。

我和江阿姨在手术室守了二十多个小时，期间收到了三次病危通知书，输了数不清多少袋血。

医生说，只是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但江瑶有血友病，任何情况和意外都可能发生。

能一夜白头吗？

能的。

我之前不信，什么情况能将人折磨到一夜白头，当我看到江阿姨的白发时，我才知道其实是有的。

江阿姨瘦了一大圈，我今天早上洗脸，才看到，我的胡子已经能长成像老爸那样的胡茬了。

那辆车是一位高考学生的家长，中午喝酒应酬，喝到下午三点，睡了一个多小时才想起要去接孩子回家。

我陪着江阿姨走完这个事情，那家人态度还可以，承担一切费用。但我还是感觉到很愤怒，凭什么？如果那天江瑶没来，出事儿的就是那个学生，不负责任的说，那个学生就该死！

他父亲做的孽，让江瑶来承担干什么？

江瑶......到现在都没醒。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项先到来，我这几天没有空想任何事情，我只是守在重症监护室外，一坐就是一整天，我想江瑶醒来就能看见我和江阿姨，我担心，江瑶再也醒不过来。

那天，他流了好多血，如水一样，我每每回想起那个画面，我就心惊胆战。我站在医院的顶楼阳台上抽烟，烟味儿呛人，但它的确是个消愁的好东西。

阿瑶，快醒来吧。

我还要对你表白呢。

“燃燃，你回去睡一会儿，今晚我来守就行，”江阿姨轻声对我说，“你看你，哪像个高中生，瑶瑶醒过来看见你这个样子，也不好受。”

“没事儿阿姨，”我嗓音沙哑地说，“我不想回去。”

“明晚成绩就要出来了是不是？”江阿姨叹了口气，“你调整好状态，或许能得到一个好的惊喜呢？没准儿瑶瑶明天就醒过来了，你把这份惊喜传达给他听听，好不好？”

江阿姨和江瑶一样温柔，我听着她的语气，没忍住落下泪来，点点头，“好。”

二十多天过去了，高考成绩是该下来了。

我无比期待着，答卷和江瑶，都在同一天给予我无限的温暖。

在我走之前，江阿姨喊住了我，“燃燃，你.....”

她看着我，眼眸中有多种情绪，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阿姨？”我问道。

“没什么，”江阿姨摇头轻笑，“希望你有个好成绩。”

“谢谢你，江阿姨，”我抿了抿唇，“也希望瑶瑶，快点醒过来。”

我回家睡了一觉，调整好状态，在网站上输入我的考号和身份证开始查分。我内心其实没太大的波澜，现在没什么事儿能够比江瑶醒过来更重要。

成绩出来了，是我预估的成绩，还高上十几分。

我还没来得及将各科成绩细数，我妈敲响我的门，手中拿着手机，泛着泪花对我哽咽地说，“江瑶，走了。”

我大脑轰的一声，有无数嗡鸣，仿佛电流。我感觉在这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止了。

最起码过了五分钟，我没有哭，没有吼，只是平静地说，“知道了。”

走了。

走了。

我双手冰冷地给取名为“告白小分队”群发消息，

东西撤了吧。

他们纷纷问我为什么。

后面这几天，我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志愿没填，屏蔽一切消息，我近乎麻木且空洞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和江瑶唯一的合照，就看那么一整天。

我插着耳机，听江瑶生前的纯音乐，单曲循环一万遍。

亲爱的。

我还没有对你说我喜欢你，我给你布置的表白场景都已经弄好了。

亲爱的，你为什么就走了？

亲爱的，你装在小小的骨灰盒里，是那么的轻，那么的轻。

亲爱的，我再也没在拂晓车站见到过你。

江阿姨给了我江瑶的遗物，是几张唱片和一个日记本。

她说，这几张唱片是江瑶给我写的曲子，其中包含着拂晓车站和燃烧。

我一页一页翻看着笔记本，和江瑶在悦圈发的动态一样，都是些生活日常，我终于在他的人生中，有了记录我的影子。

他说，认识了一个很开朗的朋友，会带他吃小熊半架和鸡锁骨，会给他买奶茶，会给他讲笑话，会给他分享学校的趣事儿。

我以为江瑶一直都把我当成是他的朋友。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字迹很小，旁边画了一个小狗，写了七个字。

侯甫燃，我喜欢你。

我再也忍不住了，崩溃大哭。

江瑶喜欢我。

为什么？为什么？亲爱的，我却没听到你亲口说出这几个字。

我好傻，我为什么偏偏要等到高考结束再对你告白？

如若我没参加高考，会怎么样？

如若时间可以回溯。

“阿燃，我好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啊。我想去看大海，想去穿梭沙漠，想去雨林探险，想去攀登泰山；想去冰岛钓鱼，想去北极看极光，想去耶路撒冷敲丧钟，我真的好想好想去啊。”

去吧宝宝。

我带你去。

“文在哪儿？”

“心口吧。”

复读一年，我重新考上了大学。我文了身，学会了抽烟，大学毕业后，我揣着我和江瑶的照片，开始环游世界。

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我想过自杀，我想自私一把，但我还有爸妈，还有江阿姨。

我每次去看望江阿姨时，她就坐在别墅的小花园里，荡着秋千看着花，她说，这些都是江瑶生前种的。

晚风吹起她鬓角的白发，日落时分，我们等待的人儿啊，再也回不来啦。

我说，最起码养江阿姨到晚年，不过，我已经追不上江瑶的步伐。

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

每走一段路程，我就会将江瑶的照片埋藏在那片土地，附带还有一朵花。

宝宝，下辈子做个健健康康的人吧。

宝宝，能不能对个暗号啊？

嗨你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的地方。

让我俩，在拂晓车站相遇吧。

在我古稀之年，我文在心口的江瑶已经随着皮肤的老化逐渐淡去，看不清原来的模样，我孑然一身地，度过了怀念江瑶的漫长一生。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惊艳了我的青春，至此，灯火长明。

拂晓车站还是那个拂晓车站，我拄着拐杖坐在站台的椅子上，浑浊的双眼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依旧风华正茂，仿佛回到了十七岁的年少。

江瑶朝我伸出手，眼睛笑得像月牙，“阿燃，走啦。”

走啦。

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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