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老妈指着沙发上坐着的少年说,“就是你江阿姨的儿子,她在外地出差,所以瑶瑶这几天会在我们家吃饭。”
我没想到在一周后,我在拂晓车站碰到的美少年,居然是新邻居的儿子,而在我放学回到家,等着我的,是这么大的......惊喜。
江瑶,我感觉这个名儿太熟悉了,正要我回想在哪儿听到过时,又想不起来。
“你好啊,”江瑶朝我微微笑了笑,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单车少年。”
“哎!你好你好。”我对于江瑶给我取的这么称呼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是,他没告诉我名字,我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侯甫燃。”我说出我的名字。
“快洗手吃饭,”老妈在一旁笑着招呼,“燃燃进来盛饭端菜。”
江瑶听言,正想起身跟我一起,我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搁,忙不丁说,“哎哎哎,你坐着,我去就行了。”
“没事。”江瑶说话小声,却能让人听得清,语调温柔,总给我电视剧看到得大家闺秀的意味儿,跟我发育期失败的粗粝嗓门儿一比——靠,这没法儿比,我只能情不自禁地也把声音放小了。
“在我家不用拘礼客气,当成是自己家就行,”我压着嗓音说,“别跟来啊,坐等。”
“好。”江瑶乖乖地点了点头。
今天天热,他穿了一身棉麻的宽松衣裤,把他身躯衬托得更消瘦了,离得近了,我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儿。
江瑶吃饭也斯文。
倒也不是我刻意去观察,而是他就坐在我对面儿,想不注意都难,我妈用公筷给我俩夹菜,他碗里还是小山堆,我碗里就已经是盆地了,饭量也少,跟小仓鼠一样。
“江瑶,你现在在哪儿上学啊?”我随口问了问。
按理说,他搬到这边来,离得最近的高中就是一中,但我没听到一中有新转来的转校生。况且江瑶每天清晨都在拂晓车站,再走一百米就是6路公交车,倒是可以去附中,只不过有二十分钟的通勤。
今天也算是认识了,我想的是江瑶在哪所学校读书,我就把单车给换了,骑小电驴栽他去学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想和江瑶交朋友,他和我在这个同龄人认识的所有少年,气质都不一样。
“我......”江瑶顿了顿,笑着说,“我没读书啦。”
老妈瞪了我一眼,颇有些责怪我这张嘴的意思。
我也被整得怪内疚的,立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道歉啊,”江瑶轻声说,“这没什么的,我不读书的原因是我生病了。”
我看着江瑶白皙的脸,抿了抿唇,心脏胀疼了一瞬,这种痛觉飞快地逝去,我都还没来得及捕捉。
我是说他怎么那么瘦,原来是生病了。
我也不好再问是什么病,只是说了句,“那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喔。”
“嗯嗯。”江瑶琥珀色的瞳仁中,泛着希冀与肯定。
吃完饭,老妈叫我送江瑶回家,我惯常心大,说就两步的距离还要我送吗,可就在我说出口的半分钟后,我有点想抽我自己一耳光。
“他不能磕着碰着,”老妈指责我说,“绊倒就更严重了,你把他拉着点儿,我害怕他摔了,他那个病磕碰不了一点儿。”
“这么严重?”我被吓到了,喃喃道,“什么病啊?”
“血友病,”江瑶说出自己的病情带着轻松释然,“我父亲......就是得这个病走的。”
我喉咙一哽,“先天性的吗?”
“嗯,先天性的,”江瑶垂低眼眸,“但是没事儿啊,只要好好吃药,保护好自己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血友病我听说过,好不了,得吃一辈子药,正常人出血能止住,血友病患者凝血功能障碍,可能会不停地流,稍微一碰就会有一大片淤青,严重时关节还会变形。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江瑶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瓷娃娃,一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我在想,这么温婉美丽的人,老天为什么要让他得这个病呢?要让他承受一辈子药物的苦涩。
“阿燃,”江瑶的嗓音唤回我的思绪,“进来坐会儿吧。”
后面那句我没听清楚,在江瑶喊我阿燃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那句阿燃上了。
“阿燃?”江瑶疑惑地看着我,歪了歪头。
他站在台阶上,而我站在台阶下,夕阳下沉,光在我俩之间形成一条分界线来,有一大半都照在我这边儿,刺得我快要睁不开眼来,只能朦胧地看见江瑶修长的身影。
好似在梦里,拼命想要看清楚一个人,却怎么也看不清。
我感觉他马上就会消失。
“江瑶——”我朝江瑶伸出手,呼吸急促地开口。
“怎么了?”江瑶下了台阶站在我面前,我的手被他轻轻握住,形成的触感是柔滑冰凉,我手指一蜷,不知怎么的,与他五指相扣。
“中暑了吗?”江瑶凑近我,那张精致的脸直逼我的双眸。
他长得好漂亮。
“没,”我身高比他高一点儿,微微低垂眼眸与他对视,嗓子发干地回答,“走吧,想去你家坐一会儿。”
我也没放开他的手,兀自轻握住手腕儿进了屋。
我看见他从冰箱里拿出棕色的药袋,用剪刀剪开,一瞬间,整个客厅都冲嗤着苦涩的中药味儿。
而江瑶,在放进锅里温热之后,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你这药.....”我近乎干涩地开口,“喝了多久?”
“十多年吧,”江瑶笑了笑,“从五岁那年被检查出来,就一直喝着。”
江瑶说他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还在上学的时候,老妈就会特意给学校打招呼说照看着他一点儿,于是班上的学生自动远离他,不敢碰着他。他没法像其他健康人那样打跳,玩耍,运动,每次只能一个人趴在阳台上默默地看着操场奔跑的人儿。
后来他这个病的情况已经达到很严重的地步了,从小到大一直打的针,喝的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何况家里有两位得这个病的人,在老爸去世后,他就休了学。
这套别墅房产,就是老爸生前留给他的十八岁礼物,为了给他治病,老妈卖掉了之前一家三口住的房子,搬来了这里。
在和江瑶做邻居的这些日子,我已经潜移默化地融进了他的生活。我连放学和兄弟们打球的狂热都已经戒掉了,就只想着快点儿回家,和江瑶多待一会儿。
他喜欢我给他讲学校里的一些趣事儿,喜欢我带给他一中旁边儿奶茶店里的小熊半架和鸡锁骨,也喜欢我在做题的时候坐在我身旁,说听写字的声音很治愈。
他对我说,我是他的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那在我眼里,江瑶是朋友吗?
其实比起朋友这个称呼,我有时会逗他是高塔里的公主,娇贵又脆弱,又或者是星球里小王子,对外界充满着好奇,更者,是需要呵护的瓷娃娃,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有一天,江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有一个秘密基地。
于是,我看见了真正的王子。
我踏进了他的秘密基地。
是他家里的录音室,墙纸不是一贯的冷色调,而是像汪洋大海的蔚蓝,庄重磅礴的施坦威就摆放在落地窗前,旁边就是编曲的电脑设备。
江瑶挺直了背脊,微微俯首,神情专注地坐在凳子上手抚琴键,窗外吹进来的清风携起落地窗的蓝色窗帘,这次的阳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刻我的心灵受到了没法形容的震撼,有一种巨大的惊讶掺杂着欣喜席卷我全身,我开始热泪盈眶,我开始自我询问,我甚至想要呐喊。
是你吗,江瑶。
深夜睡不着无数次点开悦圈,复盘了一遍又一遍的钢琴视频,熟悉的钢琴曲调,即使从来没有在视频里露过脸的江瑶,我也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我喜欢了很久的纯音乐曲手。
“这是我新写的歌,名叫拂晓,”江瑶轻轻地说,“我搬来这边之后,就注意到了拂晓车站,所以你每次早上上学就能看见我站在那儿。”
“它的风景很美,寓意也很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称为拂晓,带给人新的希望。我想......每天都能看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能的,”我嗓音沙哑的近乎听不见,直直地将江瑶的身影映在我的眼眸里,“能的。”
“这就是我的秘密基地,”江瑶笑得欢快,带点儿孩子气,像是求夸奖的小朋友,“我写了好多首歌,从休学之后我就钻研音乐,不过都是些纯音乐曲调,有些人会觉得无聊,有些人却很喜欢,无论怎么样,我希望听到我的歌的人都能开心幸福。”
是啊,江瑶的曲调有个特点,就是听起来特别积极向上,让人感觉对生活充满期待,倒也不是每首都是欢快的调子,也有轻缓的,却还是能听出来治愈感来。
我依旧持那个问题。
老天啊,这么美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让他生病呢?
“江瑶瑶瑶瑶,你的id是不是,”我半蹲下身,握着江瑶的手仰望,笑了笑说,“你每次发弹钢琴的视频我总想着第一个去评论,但他们都太快了,我的评论都被湮没下去了,我也给你发过私信,好像是......这学期我升高三了,复习压力有点大,你回了一大段安慰我,你真的好温柔。”
说到这儿我不知道怎么的,嗓音已经有些哽咽,“我做事其实三分钟热度,我从来没有坚持喜欢一个人喜欢这么久过,江瑶,我关注了你三年。”
“你是那个燃烧吗?”江瑶琥珀色的瞳仁此时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眼睛弯成月牙状,“其实我已经眼熟你了,每次发新歌或者悦圈,我会下意识地寻找你的评论,没想到,这个世界.....好小啊。”